第4章 【成长】

酒井绫子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看排球这项运动。

        本来是用来取材的相机被酒井绫子拿在手上，但她却始终没有对准眼前的场景摁下快门键，只是愣愣地看着场地上来回跑动着的那群人。

        场地上是排球部正在进行内部练习赛。

        球被扣到地面的响声和心跳声逐渐重合——酒井绫子从没有想过，排球这一项运动居然能给人带来如此大的冲击力。

        酒井绫子本身在运动方面就不是很有天赋，对运动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平时她也就很少去特意关注某一项运动，偶尔也只是从观月优或者身边的同学口中听说，枭谷的排球部是地区的强豪，是全国大赛的常客。

        总而言之就是很强的意思。

        助跑起跳的动作让小腿的肌肉看上去格外具有爆发力，手臂挥动时所带来的强度与力道拍打在排球上，酒井绫子甚至都来不及看清球的运动轨迹，只能靠声音勉强判断出球的大概位置。

        “好厉害”

        拿着相机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酒井绫子感觉到了内心深处涌上来的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心情。

        是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的那一份对某一件事物燃起的兴趣。

        “是吧？很厉害吧！”一直站在酒井绫子旁边的白福雪绘在听到对方像是自言自语的感叹之后，忍不住轻笑一声，“今年的大家也是铆足了劲为ih预选赛做准备呢——毕竟目标是全国称霸啊。”

        “全国吗？”

        酒井绫子很清楚，这是一个相当远大的目标，想要实现一定得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而且另一方面她也很清楚，在全国范围内一定还有成千上万个拥有同样目标的人也同样在为之付诸于行动。

        这是一条注定布满荆棘的道路。

        但是在那一瞬间酒井绫子内心中也是真的觉得——如果是眼前的这群人的话，说不定是真的有机会的。

        即使她并不清楚关于排球的一切。

        即使她今天才刚刚认识这一群人。

        这一瞬间的肯定似乎有些莫名，但她就是这样坚信着自己这一突然的想法。

        酒井绫子的视线停在了球场上的赤苇京治身上，此时的对方正为了刚刚那一个漂亮的二次球而和同队的队友击掌庆祝着。

        刚刚还因为内心一瞬间涌动的热血而双眼发光的人目光却突然黯淡了下去。

        站在球场上的赤苇京治仿佛全身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去靠近这束光芒的来源，这束光芒正是她所向往的。

        这大概也是酒井绫子一开始就被对方所吸引的一个原因。

        而也正是因为这束光芒，让现在的酒井绫子猛然意识到——她和她所憧憬的这个人，存在着如此大的差距。

        赤苇京治和他的队友们有一个关于“全国”的梦想，并且他们所有人都在为此努力着，奋斗着。

        而酒井绫子，她连一个可以称之为目标的东西都没有，更别谈什么梦想了。

        她似乎总是在随波逐流，漫无目的地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跌跌撞撞。

        酒井绫子和赤苇京治，他们两个从表面上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如果不是这次白福雪绘拜托对方找上她，酒井绫子觉得自己大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赤苇京治这样的人有交集。

        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相机，酒井绫子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像是想将脑海中的这些想法甩掉一样，再次抬起头看向球场上的众人。

        至少，要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

        场上的赤苇京治刚好托出了一个完美弧度的球，球朝着木兔光太郎的方向而去，这个平时看上去不太靠谱的排球部主将在这一刻也是精神力高度集中，助跑两步，然后在网前起跳。

        酒井绫子举起相机。

        “啪！”“咔擦——”

        直线扣球成功的木兔光太郎兴奋地朝着赤苇京治扑了过去，而对方则动作熟练地直接闪开躲过了这个注定充满汗臭味的拥抱。

        酒井绫子看着相机上刚刚抓拍到的那一张照片，自动屏蔽掉那边木兔光太郎兴奋的喊叫声以及周围的所有杂音，然后缓缓地直接坐到了体育馆的地板上。

        拿起之前一直放在地上的那本素描本，酒井绫子将手中的相机放到一边，然后拿起画笔。

        仰着头看向体育馆的天花板，有些刺眼的灯光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而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内心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酒井绫子将目光放回素描本上，拿着画笔的手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然后终于落下了今天的第一笔。

        一旁的白福雪绘和雀田香织不约而同地看向一脸认真地开始动笔的酒井绫子，然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heyheyhey！果然我就是最强的！”因为赢下了这一局比赛，木兔光太郎在场上蹦蹦跳跳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激动之情，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事物一样，视线突然转向了那边靠在墙壁上正认真地在素描本上勾勾画画着的酒井绫子。

        “绫子酱！有看到本王牌刚刚帅气的英姿吗？！”

        木兔光太郎一边朝着酒井绫子的方向冲过去，一边还兴奋地大喊着。

        然而屏蔽掉周围一切声音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酒井绫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就在木兔光太郎快要扑到对方身上的时候，一只手及时出现直接揪住了某主将的衣领。

        被半途拦截住的木兔光太郎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远的目标人物，奋力扑腾了两下却并没有成功挣开束缚，只得一脸委屈地转头看向身后正面无表情抓着他的衣领使他无法再前进的赤苇京治。

        “木兔桑，请冷静一点。”赤苇京治抓着木兔光太郎衣领的手稍稍一用力，对方就被他拉到向后退了几步，“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做出这样的行为，是很失礼的——况且，酒井还是女孩子。”

        木兔光太郎看上去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的白福雪绘：“可是对雪绘就可以啊！”

        “你是自动忽略了白福当初踹你的那一脚吗？”一旁的木叶秋纪扶着额头表示对此很头痛，“不要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这么自来熟啊！”

        白福雪绘用一个宠溺的眼神看了一眼眨着一双豆豆眼的木兔光太郎：“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已经把木兔当做姐妹了。”

        众人在听到白福雪绘这句话之后都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就发出了一阵爆笑。

        一旁的雀田香织张了张嘴正想要提醒众人注意音量，而由于这一阵大笑声实在过于突然，刚刚还聚精会神着的酒井绫子手上一抖，刚刚描出一点轮廓的画纸上被画出了一条横杠。

        酒井绫子这才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在看到不知不觉间围在了她周围的众人时，瞬间从刚刚还有些懵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然后看上去很是紧张地抱住了手上的素描本。

        注意到酒井绫子的反应，赤苇京治抓着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的木兔光太郎的衣领迫使对方和自己一起后退了两步。

        “抱歉，吓到你了。”在安慰着酒井绫子的同时，赤苇京治的语气也不由得放柔了许多，“因为我们的主将实在是太不懂事所以稍微教育了一下——请不用在意我们，酒井你继续做你的事就好了。”

        说完，赤苇京治就拉着仍然试图扑过去的木兔光太郎回到了球场上。

        被抓着衣领拖着走的木兔光太郎朝着酒井绫子投去了一个十分不甘心的眼神，这不禁让她一下有些心软，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为对方说情。

        微微抬起的手被人按了下去，酒井绫子转头看向正蹲在她身边笑眯眯看过来的白福雪绘，而对方只是晃了晃另一只手的手指说道：“绫子酱，对待我们家的主将可千万不要心软哦，会被缠上的~”

        “赤苇一开始就是这么着了道的。”

        酒井绫子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过头看了看又开始进行下一轮训练的众人，目光一下便锁定在了人群之中正招呼着其他人的赤苇京治。

        “那个，白福前辈”

        “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哦~”白福雪绘歪了歪头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啊，好、好的，雪绘前辈”平时本来就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酒井绫子看上去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但是白福雪绘都直接这么说了她也只能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说道，“我我有一个问题，很想知道答案，但我也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看着酒井绫子一脸纠结的样子，白福雪绘只是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没事哦，你问吧~”

        “嗯，谢谢前辈”酒井绫子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场地上跑动着的赤苇京治，心脏跳动的频率也随着对方起跳的动作而起伏着，“赤苇前辈他还有排球部的大家，真的都很努力地在为‘全国称霸’这个目标而付出，我能看出来大家都很认真地想要去实现这个梦想”

        “或许我的问题会有些失礼，但我是真心想要知道关于这个的答案”

        “大家都很强，所以我觉得‘全国称霸’不是没有可能——我想知道的是，万一呢？万一失败了，要怎么办？”

        “毕竟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吧？”酒井绫子这才回过头看向了身旁的白福雪绘，虽然表情上看不出来，但是语气中似乎带有一丝失落，“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但是为什么大家还能为了这么一个不确定的结果而这么努力呢？”

        白福雪绘并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看着酒井绫子眨了眨眼。

        “非常抱歉”似乎是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自话自说了，酒井绫子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歉，“我说这些，似乎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没有哦~”白福雪绘轻轻拍了拍酒井绫子的肩膀，看着对方抬头看过来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不过不得不说，绫子酱是不是有些太没有防备了？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这么敞开心扉地交谈的话，很容易受骗哦~”

        “诶？”酒井绫子微微愣了愣，然后看上去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抱歉”

        “我开玩笑的啦，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白福雪绘倒是没有想到酒井绫子居然会这么单纯，捂着嘴笑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看向对方，“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回答你呢？”

        “关于会不会失败这个问题，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的吧——没有人能有绝对的把握确定最后的胜利，更不用说是在有着众多不确定因素的体育竞技这方面了。”

        “不过，要我说的话，大家都一起冲着一个目标而前进的这个过程，不是更让人觉得享受吗？”

        看着酒井绫子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白福雪绘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就像排球，最终胜利的只能有一个队伍，谁也不能保证最后赢的一定是自己——但是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够走的更远。”

        “这样的话，在走到最后的时候，至少不会为了最终的结果而感到后悔。”

        “因为我们为此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一切，即使没有赢，也不后悔。”

        白福雪绘对着因为她的话而有些愣住了的酒井绫子灿烂一笑：“毕竟，如果连为之努力的这个过程都没有的话，结果就注定是失败吧。”

        “所以，万一呢？万一我们就成功了呢？”

        酒井绫子将目光放回自己手中画到一半的画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

        看着继续在画纸上勾描起来的酒井绫子，白福雪绘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对方一样靠在墙壁上，侧头看了看画纸上基本成型的画面，然后又转头看了看球场上认真训练着的众人，最后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微笑。

        将终于完成的画作举起来欣赏了一下，酒井绫子看上去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画纸上是起跳做出扣球姿势的木兔光太郎，以及旁边正将球托起的赤苇京治。

        虽然还只是一幅简单的没有其他点缀的素描，但是酒井绫子仍然是心满意足地将手上的素描本小心地合上，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之前还因为排球部的训练而很热闹的体育馆现在只剩下了她跟一直在一旁陪着她的白福雪绘和雀田香织。

        “画好啦？”见酒井绫子将手中的素描本合上后，白福雪绘这才笑着凑了过来，“绫子酱还真厉害啊~只要一进入自己的世界就对周围完全没有反应了诶~”

        “诶？是、是吗”酒井绫子的耳尖因为不好意思而有些微微泛红，“这个，我朋友也这么说过，我自己倒没怎么注意”

        “嘛嘛，挺好的啦！”一旁的雀田香织笑了笑，“不像我，特别容易被周围的环境影响，所以老是做不好事。”

        “嘛，香织已经很不错了啦！”白福雪绘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转头看向酒井绫子，“绫子酱，稍微等一下我和香织哦，我们去换完衣服就送你回家。”

        “啊，没关系的！”酒井绫子将素描本放进书包里，然后也手撑地站了起来，“万一不同路就太麻烦你们了——我家离学校不算特别远，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那怎么行，毕竟是因为排球部的事情才让你在学校待到这么晚的。”白福雪绘在朝酒井绫子身后瞥了一眼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是灿烂的笑容，“嘛，不过绫子酱要是实在有急事的话，也可以先回去啦~”

        “就由赤苇送你回去吧？”

        在听到白福雪绘提到这个名字之后酒井绫子不由得浑身一震，然后顺着对方的目光转过头，正和刚刚走进体育馆的赤苇京治对上视线。

        “我没问题。”赤苇京治径直走到酒井绫子身边，眼神含笑地看向对方，“酒井呢？介意吗？”

        瞬间沉溺在对方温柔的眼神之中，酒井绫子完全没有想到去思考为什么对方会再次返回体育馆这个问题，只是在这句话之后下意识地回答道：“不会。”

        一旁的白福雪绘和雀田香织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

        白福雪绘走上前将体育馆的大门钥匙递给赤苇京治，然后就拉着雀田香织朝着体育馆的门口走去。

        “那么，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哦~绫子酱就拜托你啦，赤苇~”

        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酒井绫子愣愣地看着以相当快的速度消失在门口的两人，然后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赤苇京治，看上去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对方这副呆呆的样子让赤苇京治险些没控制住面部的表情，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之后对着面前的人轻声道：“都收拾好了吗？”

        酒井绫子抱着书包，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

        在嘴角的笑容即将溢出的一瞬间赤苇京治忙转过身去，然后就顺势自然地朝着体育馆的门口走去。

        身后的酒井绫子也下意识地跟在对方的后面挪动了脚步。

        酒井绫子和赤苇京治都不算是话多的人，所以这一路上仍然和昨天一样，谁都没有率先开口，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在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的街道上。

        偶尔会有路人和两人擦肩而过，在一辆疾驰而来的自行车驶过之后，赤苇京治轻轻地拽了一下酒井绫子的衣袖，将对方拉到了靠里面的位置。

        对方突然的行为让酒井绫子一下红了脸，好在天色晚了身边的人并看不清她的脸，这甚至还能让她在这样害羞的状态下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对方。

        看着连走路都一丝不苟地挺直着背，步伐始终不紧不慢的赤苇京治，酒井绫子将目光收了回来，抿紧双唇微微皱起了眉。

        她今天是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和对方之间所存在的差距——这种差距甚至让她觉得这一刻能和对方走在一起都是一种恩赐。

        酒井绫子很清楚自己本不应该和赤苇京治有所交集，所以两人的相识大概已经让她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她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命运的邂逅，她不相信这种东西的存在——即使真的存在，她也不相信命运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所以她很庆幸自己成为了图书馆的管理员，即使这是一份被强加给她的额外工作，但正是在那里让她遇见了赤苇京治这个人。

        同样她也很庆幸自己学会了画画，即使这也并不是她自愿的，但至少让她能够和对方相识。

        大概这样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酒井绫子停下脚步看向身边的赤苇京治。

        “我到家了。”酒井绫子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努力地让自己直视向对方，“赤苇前辈赶快回家吧，我就在这里看着前辈离开好了，毕竟已经很晚了。”

        赤苇京治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看到酒井绫子很是坚定的眼神之后，他只能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点了点头：“好，等我离开了，你就赶快进去，知道吗？毕竟已经很晚了。”

        酒井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赤苇京治眼神温和地看了一眼对方，轻声道，“明天见。”

        “明天见。”

        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即使天空已经一片黑暗，因为有这些灯光的存在，地面上的各处仍然是一片光明。

        赤苇京治离开的背影拐进了前方的拐角处，酒井绫子一直等到对方被路灯照射在地上的影子也消失了之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抬头看向已经出现几颗星星的天空，酒井绫子轻轻咬了咬下唇。

        她想要成为一个更为优秀的人，优秀到足以让她安心地站在那个人身边。

        即使只能站在身边也足够了。

        就像这几颗星星一样——只有发出光亮，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

        酒井绫子将张开的手掌抬起指向星空，然后缓缓握紧。

        再次将视线投向刚刚赤苇京治离开的那个方向，在这一瞬间，她默默地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从现在开始她要努力地去追上那个身影。

        下一次，绝对不会只是看着对方的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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