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封弋泽抿着唇伸出手，在消息的回复界面犹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夏哲发完那条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回复。

        一方面，他知道幼年期的主角不善于表达，比之那些情感外放的小孩来说偏向于内敛，不回复消息也算是正常的。

        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因为那边杳无音信，而有点儿质疑手机穿书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带着这种难以言说的心情，夏哲再次重温了一遍当初那本狗血赘婿流小说，然后他就发现，继“恶仆诬告主角”事件之后，那位未婚夫马上就又要作妖了。

        这本神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葩图鉴”，里头炮灰各有各的极品行为，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尤其主角的炮灰未婚夫，仿佛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与主角作对，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这一次他做的尤其过分，因为自己被不对付的富二代嘲讽喜欢“捡破烂”，和主角这么个没有人要的家伙订了亲。这明明不是主角的错，但炮灰未婚夫还是迁怒到主角的头上。

        他怒气冲冲让恶仆把主角父母的遗物扔进河里，主角寒冬腊月下水打捞，不仅没有把遗物捞上来，自己还生了一场重病，差点儿丢了半条命。

        这个事情也导致了主角最初的黑化。

        夏哲看了一眼手机里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如果那边的时间与这边一致的话……也就是说，主角父母的遗物现在马上就要被恶仆抢走了！！

        夏哲顿时着急起来，他想到电话里那个怯生生面对别人好意的孩子，万一手机穿书这件事情真实存在，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看一个孩子大冷天跳河吗？

        但是如何不露破绽地把主角支开，又是一个大麻烦。

        夏哲盯着手机，发送过去一条消息：

        【小朋友，你在干嘛呀】

        封弋泽整个儿被人从地上毫不怜惜地提起来，狠狠撞在坚硬的墙壁上。

        “你交不交？”

        封弋泽死死护着怀里的手表，咬着牙沉默不语。

        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刁蛮狠毒，平时就老爱指使仆人各种刁难他。

        因为寄人篱下，封弋泽每次都只能咬牙默默忍耐。但没想到这一次，对方居然还厚着脸皮让人抢自己父母留下的手表！

        封弋泽挣扎间，没有注意到自己放在口袋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他虽然竭尽全力，但还是敌不过面前粗壮的仆人。眼睁睁看着手表被人毫不珍惜地抢走，封弋泽忍不住红了眼睛。

        这手表是母亲在他七岁生日那年送的礼物，指针中间有一颗切割圆润的巨大钻石，意味着“平安美满”。

        手表的表带是母亲自己亲手编织出来的，当惯了大小姐的人不仅是第一次当母亲，也是第一次做这些手工，表带并不好看，歪歪扭扭甚至有点儿丑。

        但是封弋泽知道，这上面凝聚了一位母亲对孩子最深沉的爱。

        转眼物是人非，当初说“年年岁岁都陪你过”的人已经不在了，连留下的一点儿念想都要被人夺走。

        封弋泽顾不上自己后背上撞出来的疼痛，死死拽住了仆人的衣领，一字一句厉声道：“还、给、我！”

        他声音沙哑，嗓音尖锐，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仆人平时见惯了他沉默的、隐忍的样子，此时竟忍不住被封弋泽的气势吓了一跳。

        她不由自主又想起昨天电话那位“远房表哥”的威胁。

        仆人拿着那块手表，斟酌了片刻。

        不远处的广场人声鼎沸，今晚是跨年夜，所以商业中心附近都格外热闹。

        除了大家嬉笑打闹的声音，隐隐还可以听见巨大电子屏幕里传出金属质感的祝福语：“祝唐唐跨年夜快乐，永远漂漂亮亮……”

        这是名仕广场之前引进的未来科技感立体电子屏，专门租给大企业打广告用的。因为租金极其昂贵，某些富家子弟也会在生日、节日等特殊时间段短暂租用，来播放些祝福的短视频之类。

        名字出现在立体电子屏上不仅风光，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财力的象征，所以很受富家子弟的青睐。

        仆人灵光一闪，对着封弋挤出来一个伪善的笑容：“哎呀，夏小少爷下了死命令，让我把你的手表丢进河里，我这也没办法，只能听命行事嘛。”

        她很快又说：“不过，我当然也是想帮你的……”

        看着封弋泽重新亮起来的眼睛，仆人狡黠地笑笑，故作亲和地拍了拍封弋泽的肩膀：

        “这样，今天不是跨年夜吗，你只要能喊得动人在广场的电子屏上放‘封弋泽跨年夜快乐’，我就把手表还给你。”

        封弋泽听闻此言，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下去。

        虽然他不清楚租用电子屏的具体价格，但是想必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就凭他现在这个样子，上哪里找人去给自己放什么祝福语。

        “能不能……能不能，换一个条件？”封弋泽看着被仆人粗暴抓在手里的手表，声音艰涩地开口恳求。

        仆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淡淡地说：“这可不行啊，你不是有那位远方表哥吗？让他帮你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吧？”

        封弋泽后退一步，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仆人这是既不想太过违抗那个夏小少爷的命令，又不想得罪“远房表哥”，所以她向封弋泽提出这么一个看似奇怪的要求。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扔不扔也就他们自己知道。

        如果那位远房表哥真的在乎封弋泽的话，那在电子屏幕上放祝福语，哪怕对于落魄的封家来说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仆人也乐得把手表还给他，做一个顺水人情；

        如果对方不答应，那就说明要么这位“表哥”没有口头上那么在乎封弋泽，要么“表哥”的真实性有待商榷，届时仆人就会毫不犹豫执行夏小少爷的命令。

        封弋泽咬着唇，眼里近乎绝望。

        不管什么原因，对方昨天能帮自己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有道理还得再帮他出钱解决这种麻烦。

        令人窒息的一阵沉默后，仆人看出了他拒绝的态度，于是故作惊讶地问：“怎么了？这种小事情，那位表哥难道不愿意帮助你吗？”

        眼见封弋泽的拳头越攥越紧，小脸苍白到几乎透明，仆人越发怀疑起那位表哥的身份。

        她恢复了之前颐指气使的态度，盯着封弋泽口袋里露出一截的手机：

        “你不打电话，可别说我没有给过你机会。”

        ＊

        夏哲不确定封弋泽究竟能不能收到自己发过去的消息。

        他瞅了眼自己的手机，十几分钟过去，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夏哲有些担忧，他重新拿起手机，打算再发送过去一条短信的时候，一个通话请求突然拨了进来。

        看着那串跳动的熟悉号码，夏哲没有什么犹豫就立即点了接通。

        “小朋友，怎么了吗？”

        封弋泽听到手机那头传来青年一如既往温润的声音，心里有点闷闷的。

        这是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自己不但没办法做出回报，反而一直在打扰他。

        封弋泽的嘴张开又合上，几欲开口，但喉头仿佛被哽住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仆人可顾不上他百转千回的情绪，用眼神无声地催促。

        封弋泽咬咬牙，几近艰涩地挤出字来：“对、对不起，你可以帮我……”

        他停顿住，感觉自己的尊严在字句中碾碎为尘土。

        对面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自己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去索要别人的帮助呢？他当然希望可以保护好自己父母留下的遗物，但并非采取这种方式！

        就在他举着电话，心口被绝望填满的时候，那头的人似乎看出他的为难：

        “是需要我帮助你什么吗？”

        封弋泽举着手机，感觉夜风正把他吹到冰冷而麻木。他张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那边的人得不到回应，短暂安静后，重新开口鼓励道：“小朋友，你不用害羞，如果需要帮助，可以直接开口跟我说，没有关系的。”

        封弋泽怔然，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态度。但是他很快看到仆人高高扬起手臂，故意做出抛物的动作。妈妈亲手编织的表带就那么露出一截，在夜风中无力地轻轻摇摆。

        脑海中蓦然闪过妈妈当时把手表戴在他手腕上的温柔表情，封弋泽终于闭上了眼睛：

        “你可不可以，帮我在名仕广场的电子屏幕上……播放一个祝福语？”

        在他不报什么希望地说出这句话时，手机那边的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果然……

        封弋泽紧紧攥着手机，不等心头泛起情绪，就听那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稍等。”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听对方这意思，难道……

        封弋泽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个被富家子弟用来攀比的巨型广告屏幕，想必租金一定不菲。

        对方怎么可能真的为了自己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小孩子，花这么多钱听个响儿？

        仆人显然也对这位“表哥”保持着怀疑态度，她拿着封弋泽的手表，走到可以看清广场巨型屏幕的地方，冷冷叉腰在一旁等待。

        十分钟过去，广场那边没有一丝动静。

        十五分钟过去，仆人不耐烦地再往前走了几步。

        到三十分钟的时候，仆人忍不住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她冷笑起来：“看来你这位‘远房表哥’，也没有嘴上说的这么在乎你啊。”

        封弋泽终于垂下了自己的头。

        他倒不是因为对方没有给自己买什么屏幕投放而难过，只是心中莫名有种酸胀的滋味。

        大概是对方柔和的语调给了某种错觉，才让封弋泽刚刚鬼使神差地说出那样一段请求。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不怪那位陌生人没有帮助自己，只是难过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在仆人扬手，打算把手表直接扔进河里的时候——

        “亲爱的封弋泽小朋友。”

        广场那边突然传来了带有微微金属质感的电子音。

        封弋泽刚刚还微垂着的脑袋瞬间抬起。

        他应声眺望，就见巨型电子屏幕上赫然出现了科幻般的立体文字。封弋泽现在还个子矮，几乎是卯足了劲儿踮脚往名仕广场的方向拼命张望。

        那串跳动的文字如光芒闪烁渐次亮起，照亮了封弋泽好看的眼睛，宛如有万千星辰跃进眼底。

        然后他听到电子音穿过喧嚣人群，带着美好的期望与祝福，尽数落进耳中：

        “在这个跨年夜，祝你往后余生，都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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