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李霁承认自己冲动了。

        在他的计划中,他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把真相告诉岁岁。可是就在方才的那一刻，看到岁岁仿佛随时都准备离去的时候，他再也不想等了。

        什么万全准备,在这一瞬间,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留下岁岁，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留下岁岁。

        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我的生父另有其人，并不是李信。”看着怀里的姑娘，李霁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冷静理智,“抱歉,我现在才告诉你真相。”

        他看似冷静镇定，但岁离与他靠得极近,一瞬的惊愕过后，她敏感的察觉到了这具炽热身体的颤抖。

        李霁在紧张，在忐忑不安。

        是啊，不是皇帝的儿子,这个秘密若是曝出去,便意味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虚有。不但如此,还要面临杀身之祸。

        李霁再坚强再沉稳,也不过是个还未满二十的少年，如何不紧张？

        如果叶云伊没有提前告诉过她这件事，岁离或许会更惊讶,可此刻，她惊讶的却不是李霁的心事,而是——李霁为何会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又是谁告诉他的？会不会与叶云伊他们有关？

        如果此事曝出去,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因着李霁说得太过突然,岁离一时间忘记控制自己的神色，让李霁看出了一点端倪。

        “……岁岁，你知道这事？”

        他到底聪敏，心里立时有了一个猜测，“是叶云伊？”

        自然李霁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岁离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闻言，便点头道：“不错，是叶云伊告诉我的。我不知她是从何知道这件事的，因为……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

        岁离目光复杂的看向李霁，问道：“三哥，你不用在意身世。无论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在我心里，这一世你都是我的三哥。”

        她以为李霁是害怕她因为两人没有血缘便不认他，便安抚道：“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有没有血缘又有何关系？我们的感情并不是建立在血缘上的，若是如此，我与大皇子等人的关系也不会这般疏淡。”

        然而李霁并未被她这番话安抚到，只高兴了一瞬，心情便又阴郁了下去。他看着怀里义正言辞念着他们兄妹情深的少女，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生出了一股恶气，恨不得低头如梦里一般，狠狠地堵住这张漂亮的嘴。

        岁岁原来早就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了，可她知道了，也没有疏远他，这本是好事。

        可他现在……已不想只与她做兄妹了。

        他早已有了更深的贪念。

        “三哥，你别担心。不管你是不是皇帝的孩子，我与母后都会是你的亲人。”见李霁面色沉凝，岁离便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道，“对了，此事你是从何得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需要想好对策。”

        其实岁离本已经计划好了，寻个时机以仙子的身份单独去找叶云伊。她需要知道叶云伊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也需要知道……李霁的生父到底是谁。

        这两日岁离按兵不动，便是想多观察一下。此事到底是只叶云伊知道，还是四皇子一系皆知？

        如今她见四皇子那边没有以此来对付他们，便猜大概是后者。既如此，事情便好办多了。

        岁离不知叶云伊为何没有把此事告诉四皇子，但无疑这对她压下此事有利。可如今，李霁竟然也知道了，那她的计划便需要改变了。

        “我……”

        李霁刚开口，只是才说了一个字，眸光微凝，身上的气息陡然冷厉，澎湃的杀意席卷而来。

        他立刻按住岁离的腰，把人牢牢护在怀里，身形猛然一转，只听簌簌几声，是利刃刺进木头的声音。

        岁离与李霁抬眸看去，竟是数支利箭忽然朝他们射了过来。好在李霁反应快速，避了过去。

        在这些人动手时，岁离其实也察觉到了。只是她的凡身跟不上她的神识，想躲也躲不开。

        不过岁离并不担心，以李霁的能力，除非有千军万马，否则这些攻击还伤不到他们。

        “有刺客！”

        “公主小心！”

        幕后的人一击不成，再次发动了攻击，羽箭如雨一般洒落而来，几乎把他们包围。

        不但如此，还有不少杀手死士突然冒了出来，他们根本不惧生死，冒着箭雨也要杀他们。

        漫天的箭雨已让人难以招架，更别说还有似乎源源不断袭来的死士杀手，若是普通人，此时怕是早已成了筛子。

        这波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护在外面的侍卫。

        领头的竟是彦云临。

        此刻他面沉如水，满身煞气，带着身后的侍卫义无反顾的朝岁离与李霁冲了过去。

        他的功夫确实非常好，哪怕面对数不尽的利箭与前仆后继的杀手，他面上也没有丝毫惊惶，手上的攻击非常稳。

        因着是军中人，他的功夫带着一股刚硬血煞之气，那些杀手似乎完全被他压制了。

        只是箭雨一直未停，杀手也似乎源源不断，为了不让他们支援岁离他们，那些杀手分出了不少拦着他们。

        而且他们与岁离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这种情况下，想要过去到底需要一点时间。

        眼见着对面的攻击更加密集，彦云临心中焦急不已。

        “公主，您别怕！我马上就来救您了！”越着急，彦云临反而越冷静，攻击也更加凌厉。

        他怕岁离害怕，便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我们的援兵马上就到了！”

        彦云临的声音很大，岁离与李霁都听见了。李霁面色阴沉，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他到底没有发作出来。

        只冷冷回了一句，“顾好你自己吧。我会护着岁岁。”

        彦云临其实也看到了三皇子的反应，他没有想到三皇子的功夫竟然这般好。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身为武者的彦云临却很清楚，他或许不是三皇子的对手。

        听到这话，他更加激起了斗志，大声回道：“请公主与三殿下放心，属下不会有事的！”

        谁关心他了？

        李霁脸色越发难看，只觉彦云临更加碍眼。直到这时，他才骤然想起陆皇后之前说的侍卫，心里不由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多问一句。

        以彦云临的身份，来做一个小小的侍卫，于他来说其实是屈才了。所以他定然别有所图。

        想到彦云临对岁岁的心思，李霁身上的杀意更浓了。

        好在岁离也顾不上回应彦云临，她看着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造成的混乱，脸上染满了冰霜。

        幕后人实在太过狂妄，根本不加掩饰。看着那些利箭与血，人群中曝出了凄厉的尖叫声。今夜灯会，本就是人山人海，况且这里还是最热闹的区域，这种程度的箭雨自然难免伤到旁人。

        见到路边的一个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岁离的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三哥，杀了他们。”她的语气已是冷如寒冰。不用多猜，她也知道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者，无非是三位皇子，“抓住幕后人，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跑了。”

        岁离能接受他们为了皇位相互谋害，但他们之间的竞争不应该伤及无辜。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不配成为天下之主！

        岁离真真正正的起了杀意。

        李霁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越发用力的把岁岁护进怀里，目光冷冷的看向了对面，浑身的气势越发凌冽。

        下一瞬，他搂紧怀里的人，身子轻轻一跃，竟从密集的箭雨中穿了过去。底下的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便是彦云临也怔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见过高手，但如李霁这般的却是第一次见。

        毕竟武功再强大，但双拳难敌四手，面对无孔不入的箭雨和杀手，凡人想要毫发无损的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但三皇子李霁做到了。

        想来幕后之人也没有想到这个在深宫长大的三皇子竟然会这般强大，他们使了万全之策，不惜废了那么多杀手死士，结果竟是一场空。

        不但没有达成目的，最后还全军覆没。

        不知何时，箭雨停了下来。

        没了箭雨的干扰，那些杀手终究是有限的，没多久彦云临便带着侍卫们把他们全都解决了。

        他望向李霁方才离开的方向，心里已然明白箭雨为何停了。

        果然不等他深思，下一刻，便见一人从天而降摔在地上，正是此次刺杀的头领。这头领也是经过训练的死士，事败之后本来要自绝，但现在他却连自尽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带回去，严查。”

        一道熟悉的喑哑声音落在耳旁，彦云临抬头，只看到了三皇子护着公主离开的背影。

        灯会当日，当街刺杀皇嗣，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压得下去。很快便闹得朝野皆知。

        目睹这场刺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为了皇室稳定，无论如何都得有个结果。

        这一次，便是李信也控制不了事态的发展了。

        彦云临不知三皇子用了什么办法，只知他单独进了刑室一刻钟后，那个无论他们如何用刑也不开口的死士便全都交代了。

        死士指认了二皇子。

        不仅如此，他们搜集到的证据，也全都指向了二皇子。这些死士确实也是二皇子一系私下培养的，他们在二皇子心腹的一处别院找到了证据。

        李信这一次也护不了他的二儿子，况且，他也感到了恐惧——二皇子能培养那么多死士，这一次能用他们去对付新安公主与三皇子，那下次是不是便能对付他这个父皇？

        没有人不怕死，皇帝尤甚。

        因着二皇子的身份，他没有被直接处死，只被废为了庶人圈禁。或许是受不住这个打击，当夜，二皇子便自绝于狱中。

        因他之死，此次刺杀似乎尘埃落定了。

        但事情当真这般简单吗？

        二皇子母家家世不算特别突出，他如何能培养出这么多死士？但即便还有疑点，但随着二皇子的死，也全都没了线索。

        为了安抚陆皇后一系，李信给了岁离与李霁很多赏赐。不仅如此，他还连续在坤宁宫留宿了三日作为安抚。

        当然无论是陆皇后，还是岁离李霁都不需要这点安抚。

        “此事已经过去了，李慎也死了，你们也不要再想这件事。”坤宁宫中，李信用着慈父的语气对岁离与李霁道，“这一次你们受委屈了。朕也没有想到，李慎竟然会有这般大的胆子。你们放心，此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岁离与李霁对李信都没有什么感情，闻言，他们心里也无甚波动，只可有可无的敷衍了过去，便把他送走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以李信的头脑，想来也清楚事情没有这般简单。只凭二皇子一人，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李信过来，与其说是安抚他们，不如说是警告。

        他想护着其他人。

        “果真是个慈父。”陆皇后冷笑了一声，只看向岁离与李霁时，她冷凝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道，“此次你们受了惊吓，这几日便回去好好休息。尤其是岁岁，若哪里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母后，知道吗？”

        “我没事的，母后放心。”

        岁离知道此次刺杀把陆皇后吓到了，虽然他们没有受伤，但陆皇后还是比以前更加紧张他们了，就连护卫都添了几倍。

        她不欲陆皇后操心，便也没有拒绝，又与陆皇后说了几句话，便准备乖乖回去休息了。

        “三哥，你不走？”

        “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与母后商量。”李霁没有与岁离一起走，似乎真有要事要与陆皇后说。

        岁离心中也有事，她准备今夜去会一会叶云伊。这次刺杀，二皇子一人做不到，她猜想或许与叶云伊等人有关。

        想到此，所以虽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岁离也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好，独自离开了。

        李霁目光深深的看到她离开的纤细背影，又看到跟在她身旁护卫的彦云临，脸上神色难测。

        “霁儿，你要与我说什么？”待岁离离开，陆皇后便开口问李霁，她看出了李霁郑重严肃的态度。

        不知为甚，陆皇后忽然便联想到了九年前的那一日。

        那一日，还只有七八岁的李霁也是如此。他单独找到她，郑重地与她说有要事与她说。

        如今将近十年过去，恍然又回到了那时。却不知为何，这一次，陆皇后的心里却莫名生了一丝不安。

        正这般想着，只听咚得一声。

        下一瞬，她便看见高大的青年忽然又重重跪在了坚硬的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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