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丫鬟

将军府内，安在重新追上了安常她们二人，三人来到一处亭内，那亭子四周都挂了帘，内里还放置了一张贵妃榻，拉上了帐，人往塌上一躺，既可避免蚊虫叮咬，又可透过薄纱观景。

        这布置是闻柳当时在长公主府养病时，崔时折亲自吩咐下来，所以此亭远离水边，只要将四周的帘子拉起，便能舒舒服服地躺着赏景。

        这亭子已布置完毕，可是还有一些细节与贵妃榻的角度需作调整，安乐今日便是为此出现在这亭子里。

        但安在非要两位姐姐听他把话说完，于是他们一个说得正在兴头，其余两位也听得津津有味，谁也没注意到亭外站着的主仆二人。

        赵新筠来京师之前，就听说京师有许多新鲜事物，比说这说书啊、影戏啊、傀儡戏啊，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出去听一听、看一看。

        可来了京师数月有余，表兄从未带自己出去过，她又不敢独自出门，唯恐被别人瞧出是小地方出身，到时丢的可是靖北将军府的脸。

        赵新筠身后的女婢点翠早就瞧出她那点心思，低垂的眉眼中泄出一丝嘲弄。

        闻柳送别崔时折后，被晖叔以掌家的名义拉着在府内逛了逛，正巧走近后院便看见这幅画面。

        她已经是死过那么多遭的人了，点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闻柳一清二楚。

        闻柳走向两人，是点翠最先发现她的到来，也不知是什么心思，竟然没有提醒主子，反而是自己先福了福身，对闻柳行了礼。

        赵新筠这才注意到她的到来，也跟着行了一个礼，又见亭内三人似乎还未注意到外面的情况，专门出声道了句：“表嫂安好。”

        安乐他们三人这才从故事中抽离，纷纷出来行礼。

        闻柳笑着说道：“你们这都是做什么？我看起来那么唬人吗？”

        安在到底是他们几人中年纪最小的，身上还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童气，听了闻柳的这句话就当场咧开了嘴。

        赵新筠经过婚房的那一遭，虽然打心底觉得这位表嫂脑子有些问题，却知道对方是位好相处的。

        果然几日下来，对方不仅没有磋磨自己，反而让自己从偏院搬到了离主院不远的地方。

        她便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原本想等几日再去前院向她报备出府，没想到今日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

        闻柳看向赵新筠，拉过她的手，关切地问道：“喜欢听说书？”

        赵新筠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然后顺势提出，“过几日我想出府玩儿。”

        “可有想去的地方？”

        这一反问把赵新筠给问倒了，她看向身后的点翠，希望对方能在这时帮帮她，可点翠却将头收得更低，仿佛是要将地心望穿一般。

        闻柳拉过她的手，两人并肩行在院内，正当赵新筠还在苦恼之际，闻柳说出自己的打算，“明日我要去一趟慈光寺还愿，不知筠儿是否愿意同往？”

        赵新筠面露纠结，寺庙有什么好玩的？可表嫂在这么多人面前问起自己，也不好拒绝。

        好难，寄人篱下好难。

        闻柳不知为何，许是在京师见多了贵女们装模作样，女婢们战战兢兢，反而觉得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小姐颇有趣。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为了这点小事愁眉苦脸，耐心十足地等着对方开口。

        直到快走出这座院子，赵新筠才小心地问了一句：“慈光寺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吗？”

        “并无。”

        赵新筠听到这两个字，几乎是把“不想去”这三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

        闻柳逗够了对方，才缓缓出声，接着道：“回来我可以带你去清苑听书。”

        “表嫂，你取笑我。”

        “我不过是按你所问作答，何来取笑之说？”俩人跨过一处月亮门，闻柳看向身后的晖叔，然后停下吩咐点翠，“带表小姐回去休息，明日辰时出发，明日若不见人来，我拿你是问。”

        “谨遵夫人吩咐。”点翠掩下惊慌，恭恭敬敬地回答。

        闻柳和赵新筠在这门前分别，点翠临走前忍不住回头去瞧这位新进门的将军夫人，没想到却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此时，她那双眼如无波古井，静得叫人害怕，同方才瞧热闹的仿佛不是一人。

        点翠忍不住暗地里打了个寒颤。

        闻柳见人走远后，才转过身来，恢复成一副贤淑模样，问：“晖叔，府里可还有其他院落？今日一并认全了吧。”

        “夫人请随我来。”晖叔侧身引路，闻柳顺着他所引方向走去。

        几人又走过几处庭院，闻柳勉强能将这将军府的布局认了个大概，安乐瞧出自家姑娘已经有几分不适，顾着她的身体，安乐提议道：“剩下的不如日后再来吧。”

        闻柳看了眼前方，侧身来问：“晖叔，还有几处未逛及的庭院？”

        “前面便是最后一处了，只是那处有些特别。”晖叔后半句说得支支吾吾，原本他是想等过些日子再同夫人汇报。

        “有何特殊之处？”闻柳问道。

        “这院里住的，都是将军回京以来，朝中各官员以各样各样名目送进来的丫鬟。此前府内后宅无人管理，老奴便自作自张将人留了下来，如今将军府迎来主母，她们是发卖还是送还，全凭夫人决断。”

        安乐想说些什么，却被闻柳用手挡回，她自己回道：“去看看吧。”

        晖叔将人带到屋里，哪里早已被下人布置妥当，闻柳坐下便能顺手端起一杯温热适宜的茶水。

        晖叔出去将一众女婢领了进来，乍一眼看过去当真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闻柳端坐主位，却因今日劳累，加上前几日落水，显得有些虚弱，见人都到齐之后，才开口：“说说吧，诸位从前都是在那家府衙当差？”

        这些女婢大都面面相觑，讷讷不敢言。

        闻柳好整以暇地喝着她的茶水，也不做其他动作，耐心地等待她们中有人站出来。

        最后是一位从进门起便埋着头的女婢出了声：“奴婢明月，从前是户部窦大人家负责膳食的。”

        有了第一人，其余人便纷纷以她为样，叙述出自己的来处及所擅长之事。

        最后一位丫鬟最为美艳，她那张脸一抬起，就吸引了在场多数人的目光，只是她的美艳太具有侵略性，恐怕多数男人只会图一时新鲜，却不会长久放在眼前。

        闻柳听她说完，内心感叹，朝中没有依傍的新贵处境竟如此艰难，这些丫鬟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若尽数遣回，则得罪满朝权贵，可全部留下，这将军府的后院短时间不可能宁静。

        晖叔上前告罪道：“都怪老奴，没有及时禀报将军及夫人。”

        “无妨，将军军务繁忙，近日又在为冬狩做准备，这等小事自然不该拿去烦他。”

        “那这些女婢该如何处置？”

        “前几日长公主特意赠了几株梅花，这梅花刚移到临院，你们就一起去侍弄这几棵梅树吧。”

        闻柳此话一出，那名美艳女子便抬起头来想辩驳，却被身边一身形小巧、面容隽秀的女婢扯了下衣裳，示意其不要多说。

        仍是那位负责膳食的丫鬟第一位开口应下，之后众人纷纷开了口。

        闻柳又呷了口茶，安乐上前去摸了摸她手的温度，又探了探汤婆的温度，闻柳顺势起身，安常替她披上大氅，一行人离开了这座院落。

        他们甫一离开，这群女婢的脸色纷纷转变，那名美艳女婢名叫铃铛，她更是当场将不满之色挂在脸上，埋怨道：“你方才阻止我干嘛？”

        “咱们都是新来的丫鬟，对方是新府主母，就算再怎么弱，一句话也能将你碾死，你这性子，若不是我拦着，你便是第一个被遣回的。”

        其他丫鬟纷纷加入战局，只是话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就是，你还当在旧府不成？这新府主母正愁没借口送我们回去，您可真是瞌睡就送枕头。”

        “你……”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那面容隽秀的丫鬟抬头示意大家看向那名一直低头的女婢，嘲讽之意尽显。

        闻柳回到主院，大氅一脱瞬间躺回自己绵软的大床上，她方才的疲态并非作伪，却也是故意为之。

        这些人不约而同地送女婢给一位刚娶妻的将军，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不过就是知道奇怪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里面会不会有那人送进来的？目的是何？要她的命吗？

        她今日势弱便给了她们互相缠斗的契机，若今日自己强势，她们必然一致对付自己，且先让她们自己斗一会儿吧。

        她如今还想保住名声，不想成为其他人口中的妒妇。

        深夜崔时折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府，进门便问晖叔今日闻柳在府内的活动，晖叔将白日里的见闻都同他说了。

        直到说道偏院女婢一事，崔时折才皱起眉头，罕见地质问晖叔，“这事你怎么不事先和我说？明日让那些女婢从哪儿来的打哪儿回去。”

        “可是这都是各府送来的，将军此举恐怕会得罪人。”

        “得罪人也得给我送回去，别让她们在菀娘面前碍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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