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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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阵阵,战马嘶吼。
一阵激烈的拼杀后,原本茫茫一片雪白的大地上,现在残肢断骸遍布,那些牺牲的士兵流出的血,将雪浸染成一片粉红。
像极了京师三月中旬盛开的桃花,点连成片,片汇成海。
为首的白发将军还在顽强抵抗,可他身后的士兵接连倒下,最后环顾四周,仅剩他以身作墙。
敌方大军则以他为中心,逐渐形成合围之势,决心要把这只孤鹰困死在他们织就的牢笼之中。
闻柳在一棵高大的柳树上着急地飘来荡去,可无论她怎么动作,都无法离开这颗柳树,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无数把长矛刺了个通透。
当闻柳看见那白发将军的血喷洒在这茫茫雪地时,她的心骤然发紧,像是被一双手紧紧地攫住。
生死一瞬,那白发将军仿佛看见了在柳树上飘着的闻柳,向她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可惜闻柳听不清。
忽而,铁蹄声复又响起,为首的将领带着一张鬼面,他们从远处疾驰而来,停在这片粉红雪海前。
那鬼面将领下马走到白发将军身前,探了探对方鼻息,然后顺着白发将军伸手的方向,看向自己这边。
闻柳不知为何,方才白发将军看向自己时,她虽有不解,但仍隐隐有丝雀跃,可这鬼面将领朝自己这边看来时,她内心竟只生出万般惧意。
“赶紧离开。”
只有这一道声音,牢牢地占据着她的识海。
随着鬼面将领的逼近,闻柳心中的恐惧如压顶泰山一般,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姑娘……”
“不要、不要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睡梦中的闻柳抽出一把短匕,抵在来人颈脖间。
这一次,她笑了。
她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先机,只消她手腕稍使劲儿,眼前人的颈脖处就会出现一道口子,然后涌出汩汩鲜血,温热又带着点点腥甜。
而现实中被匕首抵在颈间的是闻柳的丫鬟安常,她透过余光看到刀把加上颈脖间冰凉的触感,已经吓得汗毛直立。
安常是半点声音也不敢发,生怕惊扰到对方梦境,然后对自己下了杀手。
闻柳的另一位丫鬟安乐端着一盆温水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此场景,手中水盆猛然跌落在地。
这一声,惊醒了仍处于游离状态的闻柳。
她睁开双眼,见自己的匕首哪里是抵着那鬼面将领,分明是抵在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弱女子颈部,那弱女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惊惧。
透过她的双瞳,闻柳看见了残忍冷漠的自己。
她将桎梏在床上的安常放了下去,安乐见状将她拉到自己身旁,俩人“扑通”一声跪下。
安乐颤声道:“请主宽恕奴等。”
说罢,安乐用手拨了两下被吓得有些失神的安常。
回过神来的安常同样求饶道:“奴该死,请主子宽恕。”
“我之前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闻柳此时转动着手里的短匕,此匕乃是千年玄铁特制而成,凛凛寒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加上她那生冷的语气,让跪在地上的俩人如置冰窖。
这回安常抢先回答:“奴婢知错了,保证以后您睡着时,不会近您三步之内。奴婢方才是瞧见主子被噩梦魇住,一时心急,这才……”
安常在地上将头磕得邦邦响,唯恐自家主子怪罪下来,将她发卖出京师。
闻柳按了按自己发疼的额角,下令道:“都起来吧!安常,今日准你回房休息一日。”
等安常走后,闻柳又吩咐安乐:“你去我私库里拿些安神养心和生肌润肤的药送到安常房里。”
“奴替安常谢过主子厚恩!”安乐俯身一拜后才离开。
等看不见俩人背影之后,一直坐在房梁上的黑衣女子,倾身跃下,阖上房门后,跪在闻柳脚下,宛如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汇报道:“今日啼莺阁传信来说,近日沐远侯府的人偷偷地用船运了几箱东西进京,只是这些人行事极其隐秘,我们的人最后跟丢了。”
“啼莺阁行迹是否被对方察觉?”闻柳问道。
“应该没有,对方的心思全在那几箱东西上。不过蹊跷地是他们并未将这几箱东西往沐远侯的宅邸运,而是运往了京师西郊的桐山。”
闻柳闻言拧起一双秀丽的眉,“去叫啼莺阁的人查清楚他们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及最后运抵何处。”
“是。”那女子领命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叩、叩。
伴随着两声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安乐的声音,“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安乐进来时,只见自家姑娘仍旧端坐在床上,复又退出门外,遣其他丫鬟去厨房重新端一盆热水过来。
才又走回屋里,对着自家姑娘说道:“夫人刚刚遣了人过来唤姑娘前往会客厅准备接旨。”
“接旨?”
安乐答说:“听传话的小厮说,是宫里传信来,一个时辰后当今陛下身旁的公公会到府里来宣读圣旨。”
闻柳听后眉头皱成一座小峰。
自这次重生以来,她最厌恶之事便是自己的命运在被别人肆意摆布。
这不是她第一次重生了。
准确地说,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她的第七次重生。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死在了二十九岁,却回到了十二岁落水那年。
之前的六次都是原地还魂,不仅吓坏要害死她的人,更是吓坏了自己。
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感叹,自己这条命真能折腾啊!
可她这条命也是真贱啊!每一世都死于非命。
除却十二那年的落水,可以说死于意外,之后几世她都死得十分蹊跷。
闻柳隐隐约约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她的命运,使得她不得不按照某些固定的方式不停地死去。
安乐不知道自家姑娘脑子里已经想了那么多,她只安安静静地伺候她洗漱完毕,为她梳了时下京师贵女圈中最流行的发髻。
等闻柳换上月白织金缠枝莲纹云肩通袖袄儿,下身着鹅黄马面裙,以一副明媚少女模样出现在安乐面前时。
安乐不得不感叹,自家姑娘的身段、容貌、才情单拿出一样都可称之为举世无双。
可惜平日里若无旁的事,自家姑娘几乎都是一身素灰,明明是这京师独一份的美貌,却总是被那些灰扑扑的衣裳遮盖住周身华彩。
闻柳着装完毕,前往会客厅,远远看见娘亲在厅里踱来踱去,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
与此同时,国公夫人也瞧见了她,几个大步向她走来,拉过她的手细细地抚摸。
闻柳见状想问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门口一声通传打断。
“海德公公到,请徐国公府众人接旨。”
那携带圣旨的海德公公走了进来,左右扫视一眼,见人已到齐,缓缓打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徐国公之嫡女闻柳,婉顺柔静,纯孝贤良,言符图史,行合礼经。今有靖北将军崔时折,文武并重,人品端方,年及弱冠,堪为良配,特成佳人之美,赐择吉日完婚。钦此!”
闻柳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面上是半分也没敢显露出来,挤出一抹得宜的笑容后,伸出双手接过圣旨,然后叩头谢恩。
负责传旨的海德公公见闻柳如此懂事,笑着表示认可,然后说道:“圣旨已经带到,咱家还需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去,就不叨扰诸位了。”
徐国公率先客气道:“劳烦海德公公专门替小女跑这一趟了。”
待那公公走后,几人坐在大堂上齐齐叹气。一时间,尴尬弥漫整座厅堂。
国公夫人率先开口道:“柳儿,你可认识那位靖北大将军崔时折?”
“女儿不识。”闻柳敛下眉目,低声说道。
国公夫人心疼地将女儿拢进怀里,语气中略带愧疚,“娘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你爹是文臣,素来和这些武将不和,如今陛下竟然下旨让你嫁给一名武将,不知是何用意。”
一旁眉头皱得老高的徐国公闻钰听罢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着爱女说道:“都怪父亲平日爱同他们争论,眼下这是要将你送进狼窝啊!”
夫妻俩默契般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闻柳却在这时笑了出来,“父亲、母亲,你们不必如此忧心,既然是陛下御赐的婚姻,想来对方必然也是能力卓绝的青年才俊,嫁给这样的人为妻,没什么不好。”
徐国公倒是想扯起嘴角附和女儿笑一笑,可今早他才同中军左都督在朝会上大吵了一架,实在是忧心得无法展颜。
闻柳陪父母用了晚饭后回到自己住的云苑。
在前厅宽慰父母时,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免得父母过度忧心,如今回到了自己的地界儿,她自然不用再故意伪装。
她抬头看向房梁,黑衣女子得令而下:“主人有何吩咐?”
“叫舞燕堂的人去查查靖北将军是何许人物。”
不同于徐国公府的愁云惨淡,此时的靖北将军府内是一片欢声笑语。
崔时折带着一众属下在院中开了一瓶又一瓶的酒,以庆祝自己愿望得以实现。
自三个月前,崔时折夜里便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一位白发青年。
可醒来后却怎么也记不清那白发青年的样子,只记得他终日痴痴地看着一棵柳树,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直到近几日,他才终于听清,那白发青年嘴里说的竟然是:“小柳儿。”
崔时折猛然惊醒,只因对方嘴里的“小柳儿”,正是他对远在京师那位国公嫡女埋藏在心、秘而不宣的爱称。
多少生死存亡之际,都是这个爱称给了自己力量,他才能突破重围,杀出一线生机。
崔时折心里隐隐觉得这番诡梦是上天给他的提示,于是奔驰千里,过家门而不入,径直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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