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你在说什么？”

        李依芹以为自己听错，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两个手牵着手的男人。从被人强硬拉到这里开始，程青泉完全是懵的。他抬头看了一眼何复然，发现对方正板着脸，一副忍了很久的样子。

        “就算你想拒绝我，也用不着拿这种来当借口吧？”轻哼了一声，李依芹貌似已经从刚才的迷惑中恢复过来，“还有你还说那些歌词不是我写的，你有什么证据？搞笑呢……”

        “证据？这就是证据。”

        正当女人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何复然比她快一步开口，猛地就把身旁的程青泉推了出去。程青泉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从刚才开始这两人就自顾自说话，根本没人告诉他到底在吵什么，程青泉有点生气地转身道：“你们两个的情感纠纷能不能别牵涉我？有什么事你们自己……”

        “《随风》的词是不是你写的？”

        “什么？”

        “高中的时候，每个星期给我塞歌词的其实是你对不对？”

        程青泉一下子哑口无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李依芹，发现那女人正死命用眼神示意着自己，看起来像是很担心当事人会把实情说出去。程青泉低着头，不知道该继续隐瞒还是该坦白。

        那年高中，每当女生们都喜欢躲在中庭角落偷听何复然的弹奏，在教学楼三楼露台的程青泉总是能看得一清二楚。或许每一段故事的主角并不知晓他的存在，但无论是她们的徘徊不前只敢远观，还是大胆上前勇于告白，程青泉都尽收于眼底。他很清楚何复然很受欢迎，自从和唐磊那群人一起搞乐队之后，则更甚。程青泉并没有过分在意，但只要每次听到那人在中庭自弹自唱，程青泉都会像那群女生一样，不知不觉被吸引，从偶然的路过，到故意躲藏在某个固定位置，成为了他的忠实听众。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奇怪的悸动越来越强烈，闭目听着那让人放松的音乐，程青泉甚至萌生了给它创作歌词的想法。一开始，只是涂涂写写，后来随着内心的触动，脑海中涌出的灵感一发不可收拾。就这样边写边改，程青泉很快就创作出他人生中的第一份歌词。大概不太满意，没过多久，他又再那基础上改了好几个版本。那段时期，他像是着了魔，每天下课都跑去坐在老地方，一边偷听着何复然的旋律，一边反反复复去磨每一个词，每一句话。兜兜转转又过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把成品搞出来，一股空虚却袭向程青泉的内心。

        写这种东西有什么用？何复然不可能会用，甚至连看都不可能看一眼。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却并没有回报，这种失落感让人无比难受。

        程青泉手里拿着的那份歌词，像是没有名分的孩子。它只能被自己攥紧在身旁，藏着掖着，永远不可能让它展示于世上。但这种莫名的沮丧也不过持续了一天，程青泉抱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把歌词放在了何复然一直坐着弹唱的那个地方。结果当然很成功，不但没有被发现，而且对方竟然真的把那词用上。看到这一幕，心中的雀跃一涌而出，自那开始，程青泉便更加卖力地写他的词。风雨不改，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一份新的作品，而每次写完都会一如既往放在那位置，从来都没被发现。

        “这是你写的吗？什么来的？歌词？”

        和往常一样参加学生干部会议，程青泉写的歌词不小心被李依芹发现。听到对方真情实感的夸赞，道不清的喜悦一涌而至，那为数不多的成就感一下子充满了他的内心。

        “写的真厉害啊，看着特别有感觉！”

        “没什么，也就平常练练手而已。”

        “练手就这么厉害了？天哪……真不愧是上学期拿了市文学特优奖的！”

        “谢谢你喜……”

        “可以给我吗？”

        “呃？”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以为对方感到冒犯，李依芹马上打圆场道，“因为真的写得太好了，我就有点想据为己有呢……”

        从小到大都不怎么会拒绝人，尽管程青泉有点不舍得，但因为那份歌词其实也不过是弃稿，觉得留下来用处也不大，他便当个顺水人情，把东西送给了李依芹。后来某天，程青泉竟听到了何复然在舞台上用了那份歌词。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也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只要不被那人知道歌词是他写的就好，无论是谁交到他手上，这个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大概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当全校传出了何复然和李依芹谈恋爱的传闻后，程青泉才大概猜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此之后，程青泉再也没写过任何歌。

        “每个星期给我塞歌词的其实是你对不对？”

        当何复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程青泉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承认了，不就等于把那些年犯傻的蠢事都捅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笑话看？就算对方大概率并不在乎，但程青泉的自尊心是过不了这关。但如果否认……看了一眼到现在还在不停给自己挤眉弄眼的李依芹，学生时代那份憋屈不禁堵在了心头。

        “你说啊？我问你……”

        “喂，你别逼他了行不行？”看到程青泉还在低头不语，以为对方不会开口的李依芹趁着机会抢了话语权又道，“青泉不好意思拆穿你说谎，你就这么……”

        “啊！真的够了！一个把人当弱智的骗子，一个什么话都不会说的哑巴！”

        不知怎么回事，何复然忽然一个激动，伸手就把程青泉扯到了自己旁边。他用力抓着对方的手腕，看架势似乎就想离开清吧餐厅。

        “何复然你给我等等！我还什么都没……”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词是不是你写的我有眼看！没空听你放屁，有本事就来对字迹！那几张纸老子还留着！”

        话毕，何复然扯着程青泉就往外跑，丝毫不理会那个女人在背后歇斯底里的咒骂。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跑，很快就离开了刚才的那个地方。等程青泉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来到了刚去过的那个发酵室。因为刚才走得匆忙，门并没有锁上，何复然轻轻一推，大门就打开。从刚才开始，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任何话。程青泉就这样安静地跟在何复然身后，气氛颇为尴尬。

        “东西你没吃多少吧？不饿吗？”看着何复然一声不吭地走远，程青泉停下了脚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刚才在这里确实有听到你和李依芹的对话……其实我也不是太介意，但如果下次要拿我来当借口拒绝女人，能先给我打个招呼行不？”

        声音回荡在堆满木桶的发酵室里，让本来就尴尬的气氛更加窒息。何复然像是没听到程青泉刚才说的话，他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翻出了奇怪的工具，然后转身就往回走。

        看着何复然和自己擦肩而过却没有回一句话，程青泉感到非常奇怪。若是平常的何复然，绝对会在这个时候和他大吵一架，但现在那人似乎真的没心情理会自己。等人走远，程青泉才有点郁闷地跟了过去。穿过一个稍微狭窄的地方，程青泉来到另一个区域。和外面摆放着一大堆木桶的地方不一样，这区域只横放着三个木桶，颜色看起来要更深一些，就连尺寸看起来也要比外面的要小。

        等程青泉来到这的时候，他就看到何复然正用刚才拿出来的工具撬开了第二层的一个木桶。木塞拔出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果香味便飘散开来。不自觉嗅了嗅，程青泉甚至感到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泥煤香气。何复然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管道工具，从木桶的一个小孔钻了进去。把液体放进一个玻璃杯后，他便走到程青泉的跟前，把酒杯递了出去。

        “喝喝看。”

        看了一眼仍旧没有情绪波动的何复然，又看了一眼这杯琥珀色的液体，程青泉抿了抿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而才喝到一半，他就被浓烈的酒精气味差点呛到。

        “唔！”

        辛辣感一下子窜上头，程青泉难受得放下酒杯，何复然就猛地上前掐着他的下巴，忽然吻了过去。一个没拿稳，玻璃杯连同所剩无几的液体统统摔在地上。程青泉想挣脱，却反过来被对方按在了木桶堆上。长时间的深吻让人差点透不过气，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腔内的烈酒都所剩无几的时候，何复然才舍得松开嘴巴。

        “呼啊……这是陈酿了有七年多的威士忌。”何复然喘着气，把早已浑身无力的程青泉抱在怀里。舔了舔唇上残留的味道，他凑到对方的耳边喃喃道，“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同样难受地喘着粗气，程青泉把脑袋靠在那结实的肩膀上，感到有点头晕目眩。

        “青泉。”

        “……”

        “它叫青泉。木桶上刻着的名字，是当年我给你酿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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