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祝梁把抽到一半的烟拿下，看向千海。

        少年回过神，“我们是一个班的。”

        “哦。”

        祝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打火机归还给他，“我记性不太好。”

        千海接过打火机放进口袋，无意间摸到被他收起来的那张名片，眼见约定之期即将过去，他想起自己亲生父亲的面孔，缓缓把手拿出，忽然，那张名片顺着手跑出，被风吹到了少女的脚边。

        祝梁见状，在千海动身的前一秒蹲下捡起，并看清楚名片上写着的信息，有些惊讶但还是将纸片递给了少年。

        片刻，雨渐渐小了，祝梁将烟摁灭，边打开耳机边问：“你知道lovehouse？”

        少年有些发愣，但还是点点头。

        “哦——”

        她意味深长的哼了声。

        冬雨飞扬，冷风漫舞，凄风冷雨飘摇夜未央，少年偏头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祝梁缓缓带上耳机，语气平淡，“那你要不要听我唱歌？”

        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宛如水帘般滴答在台阶上，砰砰的非常清晰，连带着少女干净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晚霞里传得很远。

        少年被她说的话怔住了，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祝梁像是看清他的震惊，从裙子口袋中掏出mp3播放音乐，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反正你先听着吧。”

        在千海满脸疑惑的时候，他听到少女渐渐哼起了前奏，祝梁扶住耳机，右手贴在水泥墙上，食指与无名指伴随着前奏打起节拍，夜来风起，吹着窗外落叶沙沙，冬雨至身，隔着模糊镜片，看寂寞树枝楞楞的摇晃，少女开嗓清唱。

        “wewerebothyoungwhenifirstsawyou”

        【你我初遇时都还年轻】

        那刻，千海便听出了这首歌，是霉霉的lovestory。

        少女咬字清晰，干净清澈的嗓音好似山谷中黄鹂的鸣叫，婉转动听。

        “iclosemyeyesandtheflashbackstartsi‘summerair”

        【我闭上眼睛，往事又在脑海中重现站在阳台上，空气里弥漫着是夏天的味道】

        少女垂眸，原本被浇湿的头发如今被晚风吹起，她看着脚边那支被踩得皱皱巴巴的烟头，指腹间仿佛充满了余温，伴奏声在耳机内不断回荡，她修长的大腿在灯光下显得雪白冰凉。

        “seethelights,seetheparty,theballgownsseeyoumakeyourwaythroughthecrowd,andsayhello”

        【看着灯火弥漫，看着舞会繁华，看着盛装华丽，也看着你从人群中挤出来，腼腆一笑说声你好】

        天边不再有繁星，也没有皓月，那寂寞的夜里，五光十色的灯光也显得有些暗淡，少女抬手将挡在脸庞的秀发捎到耳后，细卷浓密的黑色睫毛挂满水花，闭眼时只觉得眼睛湿润润的，带着一丝凉意。

        冬风起，寒意浓，枯树上残存的叶片是它撕扯的猎物，片片碎叶在它的魔爪下纷纷坠落，少年被冷得哆嗦，却没办法离开，夜里很静，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可少女飘散着稻麦芳香的歌声像是为他带来了春天，温暖而富有活力。

        不期而至的冬雨夹杂着飘逸的雪花，让人们真实地感受到了冬天的存在，夜愈来愈深，冬雨也仿佛和着夜的节拍愈下愈大，少女的歌声逐渐步如高潮：“andisaid,robealone”

        【所以我说，罗密欧，让我们私奔去一个能独处的地方吧】

        千海有些失神，明明无法听到伴奏声，明明耳边只有绵绵不断的雨滴声以及少女气势磅礴的歌声，他却仿佛被带入高原中，春风拂面，头顶是大雁归来，少女一袭白裙，站在高坡处与牛羊作伴，放声歌唱。

        “i‘llbewaiting,allthere‘slefttodoisrunyou‘llbetheprinceandi‘llbetheprincess,it‘salovestorybabyjustsay‘yes‘”

        【我会一直等待，因为只有逃离才能补救这次机会，那时你就是王子，而我就成为你的公主，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亲爱的你会答应】

        歌曲愈往下走，给人的心灵震撼愈强，像是在诉说着人间难舍难分的真情，咏唱着懵懂中诞生的人世间最甜美的爱情。

        雨水打湿大地，洼地的积水吹着气泡，仿佛大地在哭泣，少女婉转清澈的鸣声消失在这寂静夜中。

        巷子的路口不断经过人群，却没有任何一人走进，路边的枯树显得那样的无助，呼啸的北风夹带着雨水，狠狠地痛击所剩无几的黄叶，泛着微黄的小草，还未调谢的花朵，都挂着晶莹的泪珠，仿佛是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幸。

        “怎么样？”

        少女自信满满的摘下耳机，小店里，老太太笨拙地站起身，让为数不多的昏黄灯泡亮起，照耀在少年微微飘送的黑色碎发上，那副黑色眼镜下是一张清秀皙白的脸，少年的眼睛充满柔情，平时紧锁的眉毛也逐渐松开，他带着笑意道：“挺好听的，底气很足，感觉在听你唱歌的时候会被你带到远方。”

        祝梁愣了会儿，兴致满满的挑起眉，“你还挺专业啊？不过我也没怎么在别人面前唱过歌。”

        千海有些好奇：“为什么？”

        “也没人叫我给他唱啊，而且我也不是没唱过……”少女理直气壮的回答，突然觉得这句话与自己的行为有些矛盾，便补充了句，“但我是看在你也是唱歌的我才会唱给你听的，就算你夸了我我也不会想唱给别人听的，谁让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傻逼呢，听了也不会懂的。”

        “是吗？”千海并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静静望向那片空无一物的天空，“我还挺喜欢你的歌声的。”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稚嫩与磁性，象征着他懵懵懂懂的性格，可当他仰望起那片天空，深邃的双眸却充满了平静。

        祝梁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夸赞，她的脸颊显得有些微红，害羞的情绪让她忍不住垂眸偷笑，“你怎么不唱啊？”

        千海低下头，望着名片上刻印的名字，他冷冷道：“我没办法唱。”

        “那你岂不是占我便宜，”祝梁有些恼火，“我都给你唱歌了你不来一首听听？”

        说完她觉得有些气愤，又从口袋内掏出烟盒打算抽根烟，结果刚叼上嘴便发现自己没打火机，可如今身上没有一分钱的她只能又把烟收回去。

        千海将这些举动收入眼底，但并没出手帮忙，只是解释了自己无法唱歌的原因：“我没有吉他就唱不了歌。”

        听到这个理由，祝梁也就放弃了。

        不知何时，皎月照亮了整片黑夜，原本在空中飘斜的大雨逐渐失去底气，从而变成温和清凉的细雨。

        祝梁看着少年，他匿在半清半醒的黑暗中，双眼无神的看着手中的名片，屋檐处的雨水滴落在他因敲打键盘而有些劳累的手上，冰凉的触感瞬间席卷全身。

        少女脑海中浮现起少年坐在舞台中央的慵懒身姿，那把吉他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琴弦在他的手中飞跃，少年低低垂眸，长卷的睫毛染上一片余光，他的歌声有些低哑，充满了魅惑力，也充满了青春。

        挂在脖子上的耳机还在散发出音乐声，在她的双耳不停徘徊。

        其实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那唱偶然的演出让她在脑中深深刻下他的脸庞，她羡慕他能在大众面前自由的歌唱，同时也厌恶只会躲在暗处谴责他人的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祝梁低着头问他。

        少年将垂落的围巾拉紧，话语夹杂在微风细雨中。

        “千海，千千万万的千，大海的海。”

        这一刻，冬雨那似有若无的重量，滴落在少女纤长的指尖，轻抚着她粗糙厚实的手心，仿通过在她手心的浸润，从麻木的肢体上渐渐流向永保思念的心田。

        等回到家时，雨也停了。

        少年脱下几乎湿透的鞋放到阳台晒干，自己则是在冲洗完身上黏糊糊的雨水后回到房间，他踢开脚下无奇不有的物品，在杂乱的房间兜了几圈后，来到电脑桌前静静的站着。

        闪烁着的蓝屏反映在他的瞳孔中，千海这才想起自己出门前忘记关闭电源，他扶起跌倒在地的椅子坐下，一时忘记电竞椅下用来调平同高度的书籍早已不在脚下，差点再次摔跤。

        千海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在放好书本后他疲惫不堪地躺在椅上，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竟然就这么昏睡过去了。

        等再次醒来时，耳边又一次响起雨声。

        他拉开闷热房间的窗帘，零零碎碎的雨点斜打在玻璃窗上，留下划痕。少年转身拉开电脑桌的第一层抽屉，在空荡荡的空间内，仅仅只摆放了一个精美的礼品盒。

        盒子是全黑的，上面明确标明了品牌。

        在少年宽宏粗糙的手里，礼品盒被打开，而里面安静躺着的却是块黑曜色手表，表上的指针还在有序跳动，可少年并没选择带上。

        他抬眸，雨的影子已落窗前，心知，即使天明，两人敞开心扉之时也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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