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小时候喜欢依偎在母亲身边，伴随着摇篮曲入睡，那时的她总会望着窗外的星星对怀里的孩子说。

        “听说死去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来保护他所珍惜之人。”

        等长大后，人们再也不会相信这幼稚的童话，只是永远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之中。

        厚重的玻璃门连带夹在缝隙中的雪花被推开，他好像能听到人们在欢呼他的到来，那一刻，无论是夜晚还是星星，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只有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将近半夜的时候，千海才终于发泄完压抑在心中一整天都疲惫，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少年在一片掌声中走下舞台。

        “千海啊，真是辛苦你了啊！”宸哥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他，等到千海接过后，他才侧过身介绍起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忘记跟你说这件事了，lovehouse的人来找你了。”

        半湿的毛巾被少年挂在肩上，他随意拧开瓶盖将矿泉水灌下半瓶，漏出的水珠顺着下唇与嘴角滑落，随着下颚流淌至锁骨衬托出他凸起的喉结，让少年在那刻充满了性感与激情。

        他擦去嘴唇上残留的水渍，打量起男人，并礼貌向他问好：“你好。”

        “您就是千海先生吧？我已经连续看了您好几天的驻唱了，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如果您有兴趣的话，请务必来我这里大展身手，”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边自我介绍边递给千海，“我叫夏若伟，是lovehouse的主办方，这次找您呢主要是想请千海先生来出演下次的表演活动，不知您意下如何？”

        “活动？”

        “对，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会帮您留位置的，并且为了宣传，这次的活动我们会承包您的场地费。”

        千海有些诧异的接过名片，在那张小卡片上清楚的看到了男人的联系方式与lovehouse的地理位置，他匪夷所思：“为什么要找我？”

        夏若伟只是笑笑：“因为当我走进这家店里时，偶然听到你发自内心的演唱，就好像是把自己的经历写作一部小说，要把台下所有的观众拉入进去，并让每个人都成为主角，那一刻的我被感动了，不禁想起当年刚步入音乐行业的自己……”

        千海像是终于得到了认可，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也终于撩起期望，他紧紧捏住那张名片，就连自己都没能想到会有人如此迷恋自己的歌声。

        一旁的宸哥看到他那副不同于往常的神色，欣慰的露出笑容，“夏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了，如果你想去的话他会特别关照你的。”

        千海听到这番话，瞬间感觉此时此刻身边的人都在推动自己，仿佛对平时那个永远停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他给予肯定，可就在即将答应的那一瞬，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手机里的那条短信，刹那间，他即将踏出的脚缓缓收回，“可我还是……学生。”

        “学生？”夏若伟似乎也很惊讶，并无奈的看了眼知情不报的宸哥，随后对千海安慰道，“没事，也有很多学生参加演出的，而且活动时间暂时定在一月底，应该不会打扰到您的学习。”

        不过他这番话其实是假的，根本没有多少学生搞音乐这类活动，一是因为父母的严重反对，二也是因为学生这类身份被穷限制。大部分还在读书的孩子不敢去打工赚钱，也没有自制力存钱，基本玩到一半，买个乐器便放弃了。

        千海沉默了会，将名片放回口袋，“抱歉，请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好的，记得在两周内给我答复，千海。”

        知道少年的年龄，男人便也没再加上“先生”两字。

        而第二日，就如黎夜所说承诺的那般，四人成功通过了这次的补考。

        雪早早便停了，度过这次月考后，迎接他们的只剩下期末。

        黎夜把剩下的试卷收拾到背包内，在她愣神的这段时间，身边的同班同学早已离去，她望着窗外一如既往的景色，喉咙忽然一阵瘙痒，让她不自觉咳嗽几声。

        少女背上书包跨过门槛，却在余光中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她转过身，看着眼前双手交叉于胸前的人发出疑问：“怎么了吗祝梁同学？”

        祝梁没回答，只是解开抱臂的姿势，露出攥着那张五十块钱的手，在黎夜的面前晃了晃，“到底要不要？”

        黎夜对她这个举动感到惊讶，她抿抿唇，“谢谢你，但不用把钱给我……留给自己不是更好吗？”

        话音刚落，祝梁拽起她的衣领，语气极度愤恨，“别跟我得寸进尺！给你你就收着，我不想欠你人情，懂吗！”

        黎夜的脸因为感冒变得煞白，鼻子呼吸不畅弄得她只能张开嘴不断喘息，热汗从额头缓缓流到脸颊，清澈的黑瞳里反映出祝梁威胁的表情，她并不对此害怕，只是语气轻慢的说：“可是，祝梁同学你只要说一句谢谢就好了。”

        少女的声音就像是冬天里的微风，朦胧不清却又令人心寒。

        祝梁怔在原地，她的手也逐渐失去了力气，缓缓松开了黎夜，那张已经充满褶皱的五十块再次被她揉成一团攥在手中，她反驳不出一句话，她被说到了痛处。

        这个女生总是这样，明明看起来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却总能说出让人瞬间燃起怒火的话语。

        祝梁对此冷笑一声，像是自嘲般说出了这句话：“难怪你不被别人喜欢。”

        就在黎夜双目呆滞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松开了那只握住纸币的手，被揉成一团的五十块钱掉落在满是鞋印与雪水的地上，少女毫不在意的转身踩上一脚，“不过我也半斤八两就是了。”

        那天，祝梁忧郁孤单的背影永远刻在了黎夜的眼里，可那时的她却根本无法意识到，祝梁和自己一样，也是渴望被人理解的。

        “不用你多说，我会自己看着办。”

        伶俐稳重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黎夜回过头，只见走廊的黑暗处，少年从办公室走出，而跟在他身旁的是这两天给他们补课的男老师。

        “向失听，你已经高中了，能不能成熟点？把总是对别人一副没礼貌的态度改掉。”

        少年没回答，而是离开老师的身边，下意识朝这边走来，途中，他看到站在教室门口的黎夜，并没有表现出慌张的姿态，而是把刚刚面无表情的事情抛之脑后，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般，对着少女露出了再常见不过的微笑。

        “好巧啊，黎夜同学。”

        向失听来到她面前，“是刚考完试吗？”

        黎夜望着他如此之快的转变速度沉默了会，但却并没有说破：“嗯。”

        暖阳落在少年的身上，那刻，他看上去宛如高塔中的受难已久之人，习惯了这不堪的事实，沧桑的脸上充满了宁静，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很快少年恢复过来，他笑着转移话题：“要不要去食堂逛逛，快中午了，饭菜都弄得差不多了。”

        说完向失听没等黎夜的回复，径直朝楼梯口那边走去。

        黎夜并不理解他的反常，只是赶忙跟上按照少年的话题蔓延下去：“周末食堂也开门的吗？”

        “嗯，因为学校里有住宿生。”

        话题陷入了沉默，两人相继走出教学楼。

        “刚刚……”黎夜鼓起勇气，向少年发出疑惑，“你和老师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向失听对她这番提问并没感到不愉快，只是用正常、温柔的语气回答了她：“哦，那是我的哥哥向聆清，把我叫去办公室也只是为了说学校里的事，我俩并没什么矛盾。”

        井井有条的脚步声回荡在校园内，两人的谈话惊动了枝头的鸟儿，少年放慢脚步配合着黎夜的速度，与她并肩行走在几乎快化掉的雪地上。

        “还有一个月期末考试了，班里又举办了聚会，你来吗？”向失听穿着白色卫衣，几乎要与这冬天融为一体，明明雪是冰冷的，可他呼出的气体却是那么暖和，说出来的话是那么温暖，“不过这次还是按照黎夜同学的想法去决定吧，跟上次不一样，我不会再强求你，不想去的话我会帮你拒绝的。”

        黎夜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脚尖，随后，少年转身朝着台阶之上的食堂走去，而她却逗留在了原地。

        望着少年宽厚的背影，黎夜的耳畔满是时而轻时而重的脚步声，她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雪花，水红的双唇外是洁白格挡细菌的口罩，她发出模糊沙哑的声音：“我还是不去了。”

        时间像是倒退回两人站在教室门前的那刻，向失听正对着光站在黎夜面前，脸上的表情从冰冷转为和善，而暗处，跟他同名为“向”的老师却是满脸忧伤地望向这边。

        他问她。

        要不要去食堂逛逛。

        没等她回答，他便先走了。

        而这时，他又问她。

        要不要来参加同学聚会。

        她沉默许久，回答。

        我还是不去了。

        两人就这样，在学校的岔路上分道扬镳。

        少年在石阶上伫立，白衣胜雪，发丝飞扬，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略带一些憔悴，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眼眸深邃，泛着幽幽光华，寒风从他耳边拂过，留下万丈红尘。

        “嗯，好。”

        冬雾散去，少年始终未转身看她。

        少女的脚再没有踏上台阶，半晌，她准备离去，少年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再见了，黎夜同学。”

        “再见。”

        少女的声音宛若寒冬，留不住，却又在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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