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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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鸣蜩,风和日丽,正是闺学开学的好日子,宋国公府从头几天起便开始迎先生接嬷嬷,腾院子布学堂,堪堪忙到昨日才算准备妥当。
古代闺阁小姐不像现代女孩儿可选的职业那么宽泛,基本上就是冲着当家主母这一个职业干一辈子的。所以即便穿成了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林幼云仍然要花上许多时间从头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当家主母,这一项比起前世的书山卷海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两世为人的幼云对应试教育可谓是得心应手,更有前世的语文功底傍身,遂信心满满地随陆氏来至宋国公府。
宋家选取了靠近二门的春晖馆作为闺学学堂,但女先生和教习嬷嬷们并不下榻在此处,宋府另为她们安排了住处。
春晖馆地方不大,只有三间朝南的屋子,正中的一间拨给了邵先生,专作教女孩儿们读书写字、琴棋书画之用。左梢间布置了一张讲台、几张长桌还有些针线布头,点茶女红等技艺的教习便安排在此处。右梢间只略放置了几套桌椅,屋内空出宽敞的一块儿来,预备供姑娘们学习规矩礼数,或坐或站或走都能排布得开。此外还有前后的两进抱厦,供添茶加水的丫鬟婆子们在外间候着,以免打搅姑娘们。
陆氏携幼云在二门处下轿,一班丫鬟婆子们早就等在门口,殷勤地接了她们往内院行走。
幼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只见国公府内层台累榭,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华池,十步一亭,百步一楼,更兼那繁花攒镂槛,茂树倚雕栊,真乃钟鸣鼎食之家。
幼云心下把宋国公府暗赞了好几回,再瞧陆氏却并未流露半分讶异之色,便也装出一副“也就还行”的神色跟随其后,不敢四处乱瞄,唯恐带累林府叫人小看了去。
正想着,母女俩便来到了春晖馆,进到屋内,上首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毫无疑问是国公夫人,地下陪站着一个华饰丽服的中年贵妇,幼云估摸着年纪,觉着应该是国公夫人的儿媳之一。下首左右两排大椅上对坐着几个太太,身边各跟着与幼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人来齐后,众太太一番寒暄,幼云夹在其中一边努力认人一边给各家太太行礼,作为一个穿越来的冒牌货,对于这些京里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幼云深觉脑袋空空,一会儿这个侯爵夫人,一会儿那个首辅夫人的,直把她绕的晕头转向。
宋家现下管家的是下一任国公夫人谢大娘子,便是刚才侍奉在宋老太太跟前的那个华服贵妇,现任国公夫人已退居幕后,偶尔帮着掠掠阵,平日里只爱同一群孙女们说说笑笑,这次办闺学也是她的主意。
“我生平最爱热闹,且最爱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们围着凑趣儿,是以我家二房三房外放出去时都把女孩儿们留下了,也免得她们受流转奔波之苦。办这个闺学原是为着家里姑娘众多,只大太太一人教养恐顾不过来,也没成想诸位太太如此捧场,倒叫我们不得不把这闺学给办好了。”宋国公夫人一手轻摇着缃色缂丝凤栖梧桐图团扇,一手拨着一串迦南念珠,慈眉善目,观之可亲。
“若日后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太太们见谅。”谢大娘子行了一礼,转身伸手扶过一位打扮素净的妇人,介绍道,“这位是从杭州来的邵先生,为了请她出山我家老太太光是书信就写了好几沓呢!”
幼云抬头端详了一会儿这位邵先生,她只在五十岁上下,长相不过中人之姿且身型瘦削,话也不多,但举手投足间一派文雅端庄,很有几分大家风范。
各位太太送姑娘们来附闺学原也不是指望姑娘们去考状元,对读书的要求不过是明理而已,现下见了邵先生这通身的做派便更无不放心。
“这位是宫里出来的薛嬷嬷,就连公主都是教过的,姑娘们的礼仪举止交给她去教导准错不了。还有这位曹嬷嬷,是皇后娘娘亲派下来的,像什么点茶、焚香、剪花之类便交由她来教习。”谢大娘子又献宝似的推出两位老妇人。
薛嬷嬷生得一张方方的国字脸,眼睛不大,鼻子也塌,只眼神深邃犀利,叫人不敢轻看。而曹嬷嬷则是一张和气的大圆脸,两颊略微有些老年斑,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至于女红缝纫这一项,当年我的诸多陪嫁大丫鬟里就属刘妈妈的针线功夫最好,由她指点几个姑娘想必不会差的。”宋国公夫人指了指一位穿着体面的管事妈妈,示意她走上前来让太太们瞧瞧。
这一番安排显见是下了苦心的,且这配置,这资源,非得是皇后的娘家才凑得齐,众太太都有几分羡慕,便又谢了一回。
“咱们在这儿说了半天,该让孩子们也互相见见,日后是要天长日久的同处一块儿呢。”宋国公夫人扶着桌几缓缓起身,招呼众人道,“咱们在这儿只怕反倒叫孩子们拘谨了,不若太太们随我去偏厅用一杯茶,待到下午下学了再使人来接姑娘们,丫鬟婆子们必定妥善照顾,请太太们放心。”
闺学不比以考功名为终极目标的正经书塾,不必逼着娇花儿一般的小姐们早起晚归,每日巳初一刻才上学,未正一刻便下学,逢五的日子就放假,让姑娘们都回家去松快松快。
待太太们众星捧月般地随着宋国公夫人走后,留在春晖馆的姑娘们便都活泛起来,你拉着我,我挽着你,开始自报家门,渐渐熟络起来。
幼云细数了数,闺学里一共十一个姑娘,年纪都差不了太多。其中宋家就占了六个,取的名字都是雨字头的霜、雪、霓、露、霞、霏,一行姐妹里领头的并不是年纪最大的宋霜,而是宋家大房的女儿宋霓,眼下虽然六个姑娘都是国公孙女,但细论起来将来只有这一位才是正经的国公之女,其他只是国公侄女,地位自然不同。
宋霓生得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细长的丹凤眼,配上朝露一样清澈的双眸,一颦一笑都牵人心魂,这会儿她正以主人自居,带领着一众小姐妹选座位。
幼云并不急着占座儿,只慢吞吞的落在人后,暗自观察着除宋家姐妹以外的那四个姑娘。
穿一件藕荷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女孩子是广平侯之女程宁,七八岁的娇俏女孩儿,说起话来总是甜腻腻的;早早选定了第一排靠门口位置的姑娘乃现任内阁首辅孟大人的长孙女孟书月,大约和程宁同岁,是一众女孩儿里最娴静稳重的一个;两个一样穿戴、相似样貌的女孩儿是富安伯的双胞胎闺女,名唤舒窈、舒窕,她俩自太太们走后就叽叽喳喳个没完,当真是活泼。
“林家妹妹,你发什么愣儿?快些过来,座位都被挑完啦。”宋霓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卖力招呼着林幼云,甚至嫌她走得慢恨不得背着她到仅剩的一个座位上,催促道,“喏,就属你最呆,也不来挑一挑,只剩二排靠门廊的这个啦,你若不喜欢,我就与你换。”
邵先生教书的这间正屋共摆了三排桌椅,前两排各摆了四个座位,第三排靠门廊的一侧少一个座位。目前剩下的这个座位前面是孟书月,左前方是宋霓,后边儿没有人,右边儿是屋墙,左边则是宋家小妹宋霏,她不是正头太太生的,因此在姐妹中十分老实安静,最聒噪的舒家姐妹也远在窗边那一列,幼云觉得这是捡到了一块安心摸鱼的风水宝地,便摆摆手谢绝了宋霓的好意,怡然自得的安顿下来。
待姑娘们各自坐定,邵先生从容走至中间,开门见山地说道:“想必姑娘们已知我是谁了,这里便不再赘述。我徒有三分虚名,却受国公府如此礼待,必拿出毕生所学教授姑娘们,但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至于能学成什么样儿,就得看姑娘们自己的造化了。盼姑娘们都勤恳些,不说为自个儿添些本事,也得对得起太太们望女成凤的一片苦心哪。”
底下淘气的舒家姐妹偷传着眼色,显然并没有听进去,之后的习字课她俩不是磨墨时互相抹脸,就是描字时互相添笔画,连带着右边那一半的程宁等姑娘都没了心思学习,有在俩人翻花绳的,有在桌子底下摸糕点的,也有偷偷传小纸条的。
眼明心亮的邵先生并不理会这些小动作,仍自顾自地推进教学计划。
至此,闺学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分裂成左右两派,左半边是懒散派,以大姐姐宋霜为头头,舒窈舒窕为狗头军师,程宁做总指挥,再挟带着宋雪宋露两个小喽啰;另右半边是勤奋派,以孟书月为定海神针,宋霓为急先锋,两个妹妹宋霞宋霏紧跟其后,还有一个林幼云时不时地摸摸鱼。
前世的林幼云也是有过一段被揠苗助长的经历的,那些培训班堆山填海般地上了不少,最终的结果是只有古筝善始善终地过了八级,国画勉强过了六级就因学业太忙而弃了,围棋大热的时候也在少年宫学过几节课,风头一过便立刻半途而废了,还有书法也只学了个入门。
不过这些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来说是尽够混闺学了,林幼云也不敢全数表现出来,免得小时候太出挑,将来人人见了她都要背一遍《伤仲永》,便选择性的在这些课上摸摸鱼,隐藏一下真实水平。
还有那诗文,不说邵先生教的全都会吧,起码大半都学过,虽然现存的水平早已不复高考前的巅峰状态,但是略复习一下便能比那些第一次学的小姐妹们轻松不少,是以邵先生的课上幼云十次里倒有八次都是暂停营业状态。
对于那些需要白手起家的科目,比如女红、点茶、礼仪等,幼云则实打实的拿出了考大学的劲头儿认真研习,时常下学回家还缠着陆氏再指点一二。应试教育嘛,这活儿幼云很熟!
但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纵使幼云头悬梁锥刺股,只怕从零开始的科目也远远比不上自带十几年功底的科目呀。
因此这三四个月学下来,别的姑娘都还好,左不过都是什么科目更用心便能学得更好些,唯独林幼云给女先生和嬷嬷妈妈们留下了一种奇怪的印象,这个丫头勤学苦练的科目一直成绩平平,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科目反而回回都能拔得头筹,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任是女先生和嬷嬷妈妈们教过的女孩如过江之鲫也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某日组团亲自向陆氏问询。
陆氏也是一头雾水,回府便禀了林老太太和林老爷。
面对三个大人的疑惑,幼云也没法向他们解释为何天赋的占比竟有这么大,总不能直接承认自己是个冒牌货吧?那还得跟他们解释什么是时空,什么是穿越,不被当作妖魔附身便是好事了。
最后还是林老太太想出了一个听起来有几分道理的理由:“她爹才思俊逸,诗文极好,她亲娘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幼云这孩子讨巧,两边儿都只挑最好的承袭了,余下的那些自然平庸。”
是了是了,就是这么个理儿!幼云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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