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蒂芙尼蓝（5）

东市一中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门。东门用于教师学生日常进出；南门一般只在周五和周末下午开放便于住宿学生家长搬行李；西门是四个门里面最长的一个，一中春游时接学生的大巴都是从这里进出学校；北门就没什么用了，至今为止奚沅都没见它开过，像是废弃了一般。

        分析了一通学校的地形和四个门的用处，东门和南门人流量最大直接排除，教育局的人这次就是乘车从西门进来的，那里保安看守的极为严格，西门也不妥当。

        看来只有北门可以一试。

        奚沅站在北门靠近一棵大梧桐树的隐秘墙根旁，这地她刚刚悄悄绕过来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保安室里的看守的也是个上了岁数的大爷，不足为惧。

        因为没喝药，她的感冒咳嗽一直没好，头脑也不如平常清醒。今天她直接忘带了艺术鉴赏课要用的资料，下午就要上课，到时候全班只有她一人没带，轮到她就要被扣分了！

        一中日常有开设综合课，就在奚沅课余画室位处的综合楼里进行。为了学生们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学校斥巨资建立了一栋五层的综合楼，里面画室、雕塑室、音乐教室、电竞室、茶室等等应有尽有。

        每周有两节综合课，学生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课程学习，期末老师们会综合评分计入期末总成绩单。

        每节综合课都只有二十人，奚沅上的艺术鉴赏老师给每个同学分布的作业都不同，她就是想浑水摸鱼都不能够。现在这个点东门早就关了，为今之计她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赶紧翻出去回家拿资料，希望能在老汤发现前赶回来。

        伸手把攀附在墙面上的几根杂草清理掉，奚沅伸手在实心的墙砖上按压几下。幸好北面的围墙是石砖堆砌而成，要是像东边铁制的围栏一根根冲天而上，且每一根铁杆上都附有箭头的装置，她就无药可救了。

        向四周检查一下确定这里不会有人出入，奚沅垫脚踩在墙面上凸起的石块上，手一上一下把在石砖交接处的坑洼里，一点一点的往上挪。挪了快一半，感受到身体内体力飞快的流失，她渐渐感觉到害怕，一点也不敢回头看，生怕一个不小心手滑就摔下去了。

        奚沅本就不擅长运动，臂力更是差的不行，此时已经是她的极限。咬牙抬头，距离墙顶只差一步之遥，她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她尽力伸右臂去够顶部的平台，左手撑在石砖的缝隙里用力到发白，甚至颤抖。

        就差一点

        刹那间，奚沅明显感觉到左脚尖滑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心跳快得都要冲出来了，想象到摔下去得多疼了，紧闭双眼等待疼痛降临。预料之中的腾空并没有来临，伸出去的右手没够到最上面的石砖，却被一只温暖又有力量的手抓住了。

        她猛地睁大了眼，入目的是一只修长的手，与她肌肤相触的地方有些许的茧，有点熟悉，抬眸，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墙顶。

        江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怔住了。

        眼见奚沅整个人就要悬在半空中发呆，江屿开口，“上来。”

        她回神，来不及多想，顺着江屿拉她的力量，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墙顶。

        甫一安全，奚沅控制不住的深呼吸，紧张之余嗓间的痒意渐渐浓烈起来，她小声轻咳。

        还没等完全冷静下来，她转头凝视坐在她身边的“救命恩人”。直直的撞进一对幽深的眼眸中，美则美矣，跟上次比，她却看不懂这双眸子深处暗涌的起伏，仿佛透过了最外面的冰川里面隐藏了凶狠神秘的野兽。

        她的心应该还没从刚才危险的时刻反应过来，砰砰跳个不停。

        她的视线飘忽到江屿星点明灭的右手上，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根香烟。嗅到一股淡淡的酸奶香气，她恍然，之前几次江屿消失又出现后她也曾闻到酸奶味，那时她只以为他去超市买了酸奶。

        现在原来他经常一个人躲在这里抽烟。

        酸奶味的烟？

        江屿早在奚沅站在墙根旁嘀嘀咕咕之前就在这里坐了许久，这几天没睡好，失眠越来越严重，不想让爷爷吸食二手烟，他每次都来这里抽几根。

        这个地方位置绝佳，校内有茂盛得高出围墙几米的梧桐树遮挡，校外是人迹罕至的苏眉河，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过他除了奚沅。

        一开始江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就看到奚沅乌黑浓密的发顶，再听她那些“分析”的话，他是准备一直不出面的。

        没意思，就算她不讨厌他，这份善意又能够维持几天呢。

        可是她攀爬在墙面上的手指不知是因为用力还是害怕一直抖个不停，到最后连呼吸换气都忘了，憋的一张小脸通红。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过肩的长发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江屿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发有些自然卷，发梢微微向上俏，和阳光混在一起像是跳舞的精灵。

        最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想到这里，江屿余光瞥到仍然紧握在一起的手，再看坐在他身侧掩嘴咳嗽的少女一副没缓过神的模样，犹豫片刻，还是没提松手的事。

        右手提着烟蒂，烟头对着石砖向下按，一根还没抽完的万宝路就没了生息。

        “你怎么不接着抽了？”

        奚沅注意到他的动作好奇的问，“我不讨厌这个，你抽的这个是什么？酸奶味还挺好闻的。”

        他顿了顿，还未开口回答，便听见了墙附近鞋子经过草地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哎！那个女娃干嘛嘞！那上头可危险了！”随着声音传来的是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听得出来人正快速往这边赶。

        奚沅身子一僵，听出来这就是北门的保安老大爷，大惊失色，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下一刻，一股力道顺着与她交握的右手往前一带，她整个身子往外腾空做自由落体，奚沅没做准备控制不住短促的叫了一声，浑身的不安全感让她想蜷缩在一起，随即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和拉住她的手是同一个人。

        落地后没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握紧了她的手就跑。

        他们逆着风一直跑，奚沅无暇顾及方向，握着她的手紧的像是要把她融进骨子里，隐约能看见皮下经脉的青色。因为紧张还有微微的潮湿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她落后江屿半步，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屿小半个侧脸和后脑勺，看不见江屿脸上的表情。

        他头上发丝纷飞，没有一根头发是服帖的，就连平日里顺在前额乖巧的刘海都被风刮的往后乱窜，露出光洁饱满的额线，竟有一种恣意潇洒的少年气息。

        沿着额头曲线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来到挺俏的唇峰，上唇与下唇一张一合急促的呼吸。恍惚间，奚沅感觉他的呼吸和自己的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又或许是她的心跳声太大，有些震耳欲聋。

        这次她分辨出来，心跳不是因为害怕危险而加快速度，反而刺|激和兴奋让她全身上下都颤栗个不停。

        这些情绪都来源于眼前拉着她奔跑在东市大街小巷的少年。

        江屿见完全看不见一中就带着奚沅在一个巷口停下来，两人跑得气喘吁吁，他靠在一侧墙壁上整理呼吸，汗水沿着鬓角向颈侧流去，感觉有点痒，刚抬起左手想要擦汗才惊觉两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紧得都有些发抖。

        他连忙松手，有些无措的在校服裤上拭手心残留的汗，再慢慢握拳捏紧。

        在记忆里，仿佛从来没有这么鲜活过，心跳也没这么快过，他知道这和体育考试中的跑步不一样，无论是小时候在医院治疗自闭症还是长大了兼顾上学和爷爷，他一直都是压抑的。

        可是今天

        江屿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些许的水汽，眨动的间隙都能窥见那抹流光溢彩。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注视靠在他对面墙上直喘气的奚沅。

        等到江屿一放手，奚沅立刻倒向对面的墙上，转移了重心这才没有那么累。没空注意已经被放开的手，她拼命对着脸扇风，刚刚跑得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刘海有些许黏在鬓边，好不舒服。

        等到她呼吸平缓下来已经是几分钟后，对面的少年早就调整好站在那里等她。奚沅抬头看他早已和做同桌第一天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没有看她，好像在发呆。

        “咳咳为了感谢你帮我，要不我请你吃午饭？”

        奚沅走近，凑到江屿身边，歪头去看他低垂的眼睛。

        “不”

        “不许拒绝！不然我就告诉老师你抽烟！”

        奚沅打断江屿的话，眼睛弯弯，笑着警告，听语气倒没什么威胁。

        江屿一怔，沉默片刻提步往外走去。

        奚沅探头看到他没有往回走，想来是默认了自己请他吃饭的提议。

        嘻，这招还挺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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