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从二月到三月再到阳春四月，时针的齿轮始终精准的转动，地球日月光影有规律的在每一天重复着，早晨窗台的花永远是新鲜的，不知道昨天的花在哪里偷偷谢掉。

        旅馆的风铃响了，迎来了本年的第一个客人。

        黎沅没有那么热络，他整日的心思都放在了宋娴身上。

        虽然是暖春，宋娴每天还裹着厚厚的毛衣，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从刚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从容不迫，还能开玩笑的说道：“原来阎王也会迟到。”

        黎沅背着早上的光线，影子落在地上。

        “可能阎王殿起内讧了。”

        又过一个多月，梁英的孩子呱呱落地，七斤四两，一个女孩。

        许颉柠翻了大半夜的字典，起名许昭欢，希望她阳光快乐。

        生下孩子后一天大家都去医院探望梁英了，黎沅在旅馆照看宋娴，也怕把病气传染给孕妇，就没去。

        许颉柠给黎沅发了照片，许昭欢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探这个世界，黎沅把照片给宋娴看。

        “她的眼睛像梁英嗳，好神奇。”

        黎沅：“她叫许昭欢，许颉柠起得名字。”

        宋娴弯了眉眼，温柔的注视刚出生的小婴儿，“许昭欢，她的名字很好听。”

        宋娴看到许昭欢，想的是小昭欢身上继承许颉柠和梁英的某些特质，继续进行生命的延续。

        五月中旬，黎沅早早的起床，准备好一株山茶放在窗户上，宋娴起来洗漱的时候不小心把花碰到地上。

        她蹲下捡起山茶放回原处，想了一会儿，又拿起那株山茶，在房间找一个水瓶，蓄半杯水将花插到水瓶里。

        闲来无事，她又打开电脑继续播放北极光的录像，不论看过多少次，每一次看仍旧有震撼力。

        黎沅端着清凉补，“解解热。”

        两个人边吃边看。

        “应该去一趟北极的。”她用手舀一勺悬在半空，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遗憾惆怅。

        录像到尾声，桌子上摆放两个空碗，黎沅捏着她指关节骨，晶莹透明，心里默声又瘦那么多。

        “黎沅。”

        “嗯？”

        “我想了一下，等我死了还是把骨灰放骨灰盒里埋在地下吧，碑就立在这里，我不希望太多人来看我。”

        黎沅手掌伸开覆在她的手上，目光一直落在她的手上，好像没注意她在说什么，模糊的说：“嗯。”

        五月二十六号早上，宋娴去世，离开这个世界。

        那天黎沅在窗台摆了一株桃花。

        宋娴睡的恬熟，他坐在床边轻摇她，怎么也摇不醒，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往下眉眼脸颊，在唇角吻了好几次，贴上嘴唇，还是没醒。

        黎沅温柔的给她擦脸，换上美美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涂上口红。

        五月三十号，进行火化，她的亲朋都在场，潸然泪下。

        六月二日，他在附近买了一块坟墓。

        坟墓上题字，“黎沅爱妻宋娴之墓”

        照片她很早就准备好了，那时候黎沅有些生气，宋娴安慰他：“我不想以后你来看我的时候都是丑模样，好不好？”

        黎沅穿着她买的深黑色西装，手里举着骨灰盒，稳稳的放在墓里，封馆。

        他的眼眸充满爱意和悲伤，嘴角放平，桃花妖失去了他的小仙。

        他们一起深深注视着照片里的她，从此天人永隔。

        赵蔚蔚和她的其他两个室友红着眼眶，难以置信她们的小忙内这么年轻就去世，她才26啊！

        宋父搂着宋母在一旁抹眼泪，目送他们女儿最后一程。

        宋辞隐忍着不发一言，少年脊背站的挺直，眼尾猩红。

        又过了几个月，天上下起小雨，这个城市罕见的阴蒙蒙，心里某些伤痛很容易的被勾出来。

        黎沅把自己关在房间，一遍遍看着她的照片。

        窗台上不再有花的身影，几个月的时间能让人们淡忘一些事情，哪怕是意料之外的死亡。

        悲伤惆怅惋惜都在慢慢的消解，继续充斥着欢乐和歌声。

        黎沅又翻完一遍，抬眼看着窗外，乌云凝聚在这片上空，遮挡原本的太阳，沙滩上也不见人影。

        他给旅馆挂上休业的招牌，在房间收拾东西。

        偶然瞥见桌子上的日记本，那是宋娴写的日记。

        很久没人碰过，表面积一层灰，他仔细的擦去上面的灰尘，翻开第一页，写着宋娴记事录。

        熟悉的字迹狠狠刺激了他，深呼吸，翻到下一页，日记从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日开始记直到二零一九年五月二十五日。

        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日，天气晴。

        今天无事，我和黎老板依旧如故，下午晒太阳，趁着夕阳未散，我们浪费掉黄昏，在沙滩上散步。

        最后一页二零一六年五月二十五日

        今天窗台上的花是一株小雏菊，小小的很可爱，每天都不知道黎老板几点起床买的，啊又是爱黎老板的一天，等到晚上对他说我爱你吧。一个笑脸。

        黎沅想起来那天晚上，宋娴贴着耳朵小声的说：“黎老板，我爱你。”

        说完就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嘴角忍不住向上。

        他给她回了句：“阿娴，我也爱你。”

        她嘴角上翘的更厉害了。

        谁能想到那是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突然想起一句歌词

        “如果早知道那天是我们最后一面，

        我绝不会和你谈论琐事浪费时间，

        人生里看似偶然却又必经的告别

        无约而至无人可免”

        ……

        他低笑，目光留恋在记录一件件日常的日记本上，无人可免吗？

        他喃喃道：“阿娴，我想你了。”

        可惜再也没有回应。

        转天黎沅背上背包，又继续之前的生活。

        每到一处地方，他都要写一封信，等回地方寄给宋娴。

        信是最传统最原始的交流寄托，他相信她能收到。

        在杭州某处，他照例写下一封信。

        见信如晤：

        好久不见啊阿娴，我现在在杭州，当地人说着我听不懂的杭州话，如果你在一定会跟着当地人学上一两句笑着对我说，我爱极你狡黠的模样。

        我去过西湖，人潮人海，不负盛名。

        你一向讨厌拥挤，而且天气炎热，来西湖恐怕要找一个人少且凉快的时机。

        说起来怕你嘲笑，我走到一处公园，误入当地的相亲角，被热情的阿姨拉着说了半个小时，我和他们说啊，我家阿娴是最可爱的姑娘，她漂亮善良，乐观大方，是我唯一的妻子。他们听完后愤愤的赶我离开。

        看，你笑了吧，不要狡辩，我们阿娴什么样子我不清楚吗。

        对了，阿辞考了一个好分数，来s大上学了，我在这边等他开学，然后去下一个城市，可惜我不能现在寄给你。

        信的末尾，他写道：我爱你。

        他将信封塞进日记本里，突然掉出一页。

        黎沅弯腰捡起，将纸折开，是她去年生日那一天。

        怪不得日记本没有那一天。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九日

        梧，我又长大一岁，先祝我生日快乐！

        然后今年我许了三个愿望：

        第一希望大家都平安喜乐，第二希望我能暴富，第三我死后黎老板不要为我哭泣。

        黎沅脸色动容，冷峻的面容稍有缓和，目光专注的看着这一页薄纸，指腹摩擦过她的愿望。

        他浅笑着低喃道：“阿娴，黎老板不为你哭泣。”

        接住宋辞后，他拉着行李前去机场。

        背包里放着有关她的一切。

        后来没人知道黎沅去了哪里。

        他去了日本，看富士山的白顶，在某处樱花园赏樱花。

        “樱花好美啊！”一片片樱花落入她的眼底，“原来动漫里的场景都是真的。”

        黎沅站在樱花树下，仿佛看到她的模样。

        一晃眼人没了。

        黎沅又离开这个国家，返回中国。

        2019年底，疫情爆发，当时他在重庆的家里。

        每家每户禁止外出，各地都有医护人员前往武汉支援

        他不幸感染新冠，被送到防疫点隔离起来，身边只剩下手机，时而和朋友们联系。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最终还是痊愈出院，他太久没见过外面的阳光，太阳的光线在各处反射，黎沅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半年后，疫情情况稍稍缓解，交通仍旧受限。

        晚上他在那个充满惊喜的房间睡觉，那时候离开之前宋娴还没有把惊喜开发完，甜蜜的责怪他。

        思念深入骨髓，每时每刻她都会出现在脑子里，无药可解他也不想解。

        黎沅过得很难受，陷在思念的困境没办法疏解，也不能带她去看更多的风景。

        找到机会，他前去海南的家，先去墓园探望她。

        总是一个人独坐在小院，目光淡淡的看着碧蓝色的大海。

        等到可以出去旅游，黎沅带着她的回忆继续生活。

        一连几年和朋友失联。

        渐渐大家对宋娴的死亡没那么痛心了，只剩黎沅每天日复一日的思念。

        每当快忘记时，画廊那一次的深刻记忆反弹式的出现在脑海，他惊起一身冷汗，翻开日记和相册，努力回忆她的模样。

        有人说他应该走出去

        黎沅淡淡一笑，“不用，她早就是我的世界了。”

        在他的心里宋娴还没死，因为他还记得，等到他也忘记他们会相识在下一个世界。

        天长地久，绵绵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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