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宁熙九年韶节，裴意欢与一众官家小姐入宫选公主伴读。

        圣上的公主唯有一人，且是皇后所出，若是选上公主伴读，便能在宫里生活，吃穿暂且不论按照皇家规制，但是借着这层身份，接受宫里的教育，接触一众皇亲贵胄，一跃成为人中之凤，便足以让人心动万分。

        裴意欢在待选中是才情最好的一个，相貌端正，家世稳妥，在一众待选小姐中格外出挑。奈何待选中有些矜娇的小姐，自知论才情比不过裴意欢，看准了裴意欢胆小不生事的性子，结了队找裴意欢的麻烦，把裴意欢写了整整三日，预备送给皇后的经文给抛到池子里。

        裴意欢自父母双亡后，寄养在叔父家，虽说叔父对自己并无不周到之处，但她也想为自己博一个前程，本来公主伴读十拿九稳，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她不知是何人所为，即使心中有疑，没有证据也只得自己认栽，只是十分委屈，便在卿嵋池边哭了起来。

        “可惜了，这么好的字。”

        她仿佛很冷似的报住自己，蹲在池边的假山旁啜泣，听了不知何人说的话，便抬起哭的发红的眼睛看向那人，发现竟是个和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少年蹲在自己旁边，拿了竹竿把在水中散落的纸一页一页挑起，放于假山上晾着，只见他眉头微微皱起，道：“已经花了，不中用了。”

        他又问：“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好端端的手抄经文弄池子里去了？”

        她委屈道：“不是我弄的，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她好容易止住的哭泣，却因这个少年的关心突然崩碎。那少年眼见她又要落泪，便道：“别哭了，若还有时间，我陪你写一份吧。”

        “起来，我知道个好地方，人少，你跟我取了笔墨来，我和你一起写。”

        她看着眼前青葱少年的认真的模样，一时间心跳漏了一拍。

        后来她一路上愣愣的跟在他身后，看他的模样打扮便将其身份猜了个九成。

        他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带着她在一处回廊抄起经文来。

        “我母妃也喜欢这篇经文，我时常见她抄写，也学了点，说不上写的顶好，至少对付一下还是不错的。”

        “今个就看在我母妃的份上帮你一回，下次便要把东西保管好，切勿让旁人毁了去。”

        少年一笔一划地写着，边写边说，她也不敢放松地抄写，偏偏两人蘸墨时笔尖碰到一处，则不禁对视一眼。

        少年年纪不大，五官却已是出挑，比例比成人更加优越，不说话时眉目间带了一丝阴鸷之气，一双标准而大的丹凤眼中尽是明朗，鼻挺而有形，唇如三月桃花初开时的粉嫩，肤如凝脂，端的就是万中无一的样貌。一举一动皆是贵气，妖而不娘，美而不俗。

        他的模样，牢牢印在她的记忆中，与魂魄融为一体，就算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是不可抹去的。

        “你应该是来选伴读的，你是哪家的小姐？”

        她脸微微一红：“我是裴家的八小姐。”

        “我是九皇子，周月笙。”

        裴意欢落选了，即使两人抄了整整三个时辰。

        可是她迷蒙的日子终于因为一个人有了片刻的光亮。

        那一别之后不多久，周月笙的母妃就薨了。他生了一场大病。裴意欢大约能理解，他为何后来会变得那样阴沉，浑身长满刺一般。

        明媚如光是他，阴鸷带刺是他，重要的是他，只要是他就好。

        裴意欢从来没有后悔过。

        大约是寄人篱下，只要别人给一丝甜，都想要用一辈子去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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