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良娣

多日不见，三皇子妃还是那么气质端庄、举止娴雅，她符合京城权贵对高门主母的全部标准，一位完美的皇子妃——
  如果顾银韵没有被三皇子妃突然发疯推入湖中，她一定会这么想。
  可惜她还记着那潭湖水的刺骨冰寒，还记得三皇子妃魔怔的呓语，火炭般炙毒的眼睛。
  是以她一看见三皇子妃的身影，就立即后退了几步，让两名侍卫并同婉秋统统挡在自己身前。
  三皇子妃灰褐衣衫，倒没顾银韵这么大的反应。
  她笑容清淡，语气亲昵：“银韵妹妹，怎么忽然有空到静安寺来了？是专程来看姐姐我的吗？”
  谁来看你。
  顾银韵闭口不答，脸上写满了防备与警惕。
  三皇子妃却像没瞧见似的，无人理她，并不妨碍她自言自语下去：“还要多谢顾公子。若不是他，我也不能远离了京中那些喧闹繁华，来此地修身静养。”
  “佛门待了这许久，每日里听些佛经，吃些粗茶淡饭，人也不似以往偏执浮躁。今日见了银韵妹妹，心中通透，更觉亲切。”
  她说完，眼巴巴盯着顾银韵瞧。
  那模样，似是十分期待顾银韵能够开口与她说几句话。
  顾银韵被盯的浑身不自在。
  她瞧三皇子妃手里拎一木桶，应是要亲自往井边打水，寺里天寒，三皇子妃的手已被冻的红肿不堪。
  顾银韵怕冷，最是知道四肢受冻的滋味。
  她见三皇子妃这般惨状，到底还是没能完全无视，而是退让地叹了一句：“三皇子妃既在这里住的习惯，那便多住一些时日吧。”
  最好是住到寒冬腊月，冰冻三尺的时节。
  风雪冻人心，合该彻底根治掉三皇子妃那神神叨叨、胡言乱语的疯病。
  “我倒是想呢。”三皇子妃不见生气。
  她仍是笑，笑容瘆人的紧。
  “红尘之外，青灯古佛。这或许是我们最好的归宿，银韵妹妹。”她哀伤地摇了摇头，“毕竟皇城之内，容不下痴情之人。”
  顾银韵不想再听她的这些弯弯绕绕。
  她惫怠地打了个呵欠，懒散道：“三皇子妃住的好我就放心了，这便告辞，来日再见。”
  言罢，仍令婉秋他们挡在前面，一行人徐徐向前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三皇子妃忽伸长手臂，蛇一般灵活地避开那两名侍卫，直直拽住了顾银韵的衣摆。
  “你干什么？！”
  糟糕的回忆涌上心头，顾银韵吓了一跳，大呵。
  侍卫们立刻瞪向三皇子妃，虎视眈眈地警告道：“皇妃娘娘，请您自重。”
  “好。”三皇子妃的脸扭曲了一下，连声道，“好好好，顾银韵，我本来可怜你，想避开旁人同你说的。”
  她的眼睛里迸射出顾银韵熟悉的怨毒神色和几分报复的快意。
  “那我就直说了。”她拔高音调，声音变得极为尖细，“前几日家中来人，说太子将纳谢家的女儿为良娣。”
  “两方都无意隐瞒这个消息，而今京城里沸沸扬扬，怕是都已经传遍了。”
  顾银韵怔愣住了，竟有些听不明白三皇子妃在说什么。
  谢家送来那枚血色的玉佩再度浮现在她眼前，携着浓重的不祥气息，让人止不住的心中发寒。
  她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而三皇子妃看见顾银韵的呆滞神色，不由更加激动起来，她语调上扬，兴高采烈道：“顾银韵，我还以为你是来求神拜佛，许愿季寰不要抛弃你。”
  “看你这样子，居然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吗？”
  顾银韵攥起手指，敛眸不语。
  她分不清心底缓慢泛起的是何种情绪，酸涩的、愤怒的、不甘的、可笑的……
  它们混合在一起，最终只余下一句振聋发聩的质问——
  京中都传遍了，为什么唯独你不知道呢？
  “顾银韵，你和太子才新婚多久呀，府里这就要添新人了？”三皇子妃还在喋喋不休，“良娣，哈哈哈……良娣。”
  她笑出泪来，目光锁住顾银韵的脸，试图从后者脸上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悲伤神色。
  但她失败了。
  顾银韵只是冷笑：“谁在乎季寰要娶何人。”唇角的弧度尽显嘲弄与讥讽，“离了季寰，我就活不下去了不成？”
  她挣开三皇子妃的手，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衣服，怜悯地扫她一眼，步履轻松地离开了。
  三皇子妃的笑僵在脸上。
  终于，她矜持的表象崩裂了，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顾银韵，你就是在强撑罢了。我们都一样的，你以为你躲得过去吗？不可能，不可能——！！”
  顾银韵堵住耳朵，小步快走。
  方丈所言她会诸事不顺，应该指的就是遇见三皇子妃吧，以及……
  季寰新娶，太子府即将多出一位飞扬跋扈的、不得了的女人。
  顾银韵快速地眨了下眼。
  她才不在意季寰身边围着多少莺莺燕燕，她只是觉得麻烦，苦恼于以往的平静生活将被打破，所以才如此的心神不宁。

  事情已经够乱了，她哪有精力管后宅的纷纷扰扰？
  等等——
  电光石火间，一个疑问闪现出来。
  顾银韵脚下一顿，差点被山石绊倒，好在婉秋及时扶了，才没跌下盘山的小道。
  婉秋担忧地问东问西，顾银韵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她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那个图书室。
  当时，她很仔细地读完了那本书。
  她确信，书中的季寰自始至终，只娶了原主一人为妻。而今，季寰却要纳谢家女为良娣。
  这意味着，要么是纳妾一事后来没能成功，要么是……
  剧情被改变了。
  顾银韵激动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咬紧牙关，否则就无法抑制住由血液蔓延至全身的激颤。
  剧情被改变了……
  她这只从其他世界飞来的蝴蝶，一直以来竭力地振动翅膀，总算让这个世界给出了一点回应。
  很多时候顾银韵避免去想，自己的行为是在补全书中的故事，还是在改变它。
  她生怕自己的努力，阴差阳错地造成了书中那可悲的未来。
  但现在她有了答案。
  剧情是可以被改变的，原主的糟糕结局也是。
  事实上三皇子妃说的对，她讨厌谢家的女儿，不喜欢看见季寰身边出现其他女人。
  她不是多么喜欢季寰，但果然还是会发自内心地膈应这些。
  不过，这么惹人讨厌的一件事，也现出了它好的一面。
  顾银韵突然发现，她其实有着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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