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中秋

中秋，按照白鸾帝国的律法，朝中官员尽可休沐三日，无需上朝。
  京城的大街小巷，各家各户，无不为此佳节做足了准备。
  孩童的新衣，祭月的香案，亲人的往来……皆早早打点完备，只等中秋这日热闹非凡地团圆宴饮、燃灯走月。
  然而，即便到了中秋之日，太子府依旧冷寂非常。
  季寰从来是不过中秋的，他孤家寡人，一个人在府中赏月也没甚意思。
  所以中秋这天，他要么在营中处理军务，要么在府中处理政务。
  早年间，皇帝还会在中秋夜举行宫宴，季寰和其他几位皇子都会参与，但近年来，皇帝头疾深重，没了办宴的心思，季寰也就彻底没了去处。
  较真起来，今年本该是不同的。
  因为他娶了妻，不再算是“孤家寡人”，到了夜里，也总算有人陪他对饮赏月。
  但事实却是，那日顾银韵与季寰闹的不欢而散，之后就再也没同季寰说过话。
  偶尔在府里撞见，也只毕恭毕敬地行个礼，然后目不斜视地与他交错开去。
  中秋节，她知道翊府会送请帖来，故而也懒得在府里筹备什么，只让人循着以往的规格设个祭月的香案，就算是糊弄过去了。
  是日一早，她便给临雪轩的下人们发了赏钱。
  府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买断了身契的，太子府就算是她们的家，中秋日也不得清闲。
  但得了赏钱，丫鬟婆子们自然高兴。
  又听顾银韵让她们忙完了手上的差事，就各自玩耍去，不必整日听差，就更加喜不自胜了。
  下人们纷纷谢了恩，愈发卖力地去干活。
  顾银韵懒懒散散窝在房里翻一本书，等待翊府送来请帖。
  那是个有关情爱的话本，顾银韵无聊时让婉秋从外面书摊买来的。
  书中写的是一才貌双绝的世家小姐，爱上了征伐疆场、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寻死觅活终于嫁过去后，却发现自己的父亲竟是将军的杀父仇人。
  两人由此展开一段虐恋，彼此伤害，纠葛不断。
  书不合顾银韵的胃口，她看着看着便开始发困。就在她的脑袋即将点到桌案上时，有人及时伸手捧住了。
  “娘娘，中秋佳节，您不去拜访殿下吗？”来人是凝冬。
  拜访季寰？她很闲吗。
  “拜访他做甚？”顾银韵反问。
  “殿下今日恰好休沐在府，又是团圆佳节，娘娘合该去看看殿下的。”凝冬劝，“殿下也一定很想见娘娘。”
  顾银韵一听凝冬的后半句话就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于是拒绝得越发坚决：
  “不看，谁稀罕看他。”
  凝冬哑然，退下去不再劝了。
  无人察觉的角落，临雪轩外，季寰默默地来，默默地走。他来的恰是时候，院中无人，更无丫鬟进屋通报。
  所以他有幸听了一耳朵顾银韵的嫌弃之语。
  ……不想见他，也好。
  他本也没必要多此一举，来临雪轩一趟。
  午后，约莫是申时刚过，顾银韵等来了翊府的请帖。来人通报说翊府有人拜访，殿下请娘娘往前厅一见。
  前厅，顾银韵是一次没去过的。
  它在太子府的最外侧，从正门入后，过了连廊和外院亭榭山水，左手边便是会客的前厅。
  顾银韵只在进出太子府时路过两次。
  遥遥看过几眼，没甚稀奇，便也从未踏进入细瞧。
  今日还是头一次走入其中，只不过是从后侧拐入，绕过披风，入眼便看见一位和蔼慈祥的身影。
  翊府派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姜也。
  “姜爷爷。”顾银韵弯起眉眼。
  老人家慈爱，平易近人，她是很乐意亲近的。身侧的婉秋对姜也也十分敬重，欠身道了句“姜老”。
  打完招呼，才看见主位上坐着的季寰。
  脸色极臭，分不清是平日里经常摆出的冷脸，还是因为被忽视而生气了。
  顾银韵赶紧也向他行礼：“殿下。”
  季寰淡淡点头，向旁侧的位置一指示意她坐下，全程没有多余的举动和表情。
  单从表面上来看，两人勉强称得上是相敬如宾。
  姜也捻着胡子，视线正大光明地在他们身上逡巡了一圈，而后笑眯眯道：“殿下，正如老朽先前所说。翊府中秋夜宴，欲请殿下与娘娘同往。”
  “本殿事务繁忙，不欲前往。”季寰一口回绝。
  他惜字如金，语气中的傲慢侧面反映了他对翊府的避之不及。
  姜也不恼，乐呵呵地看向顾银韵。
  顾银韵即答：“殿下不去，本宫还是要去的。翊府可曾派了马车来，若有，即刻便能动身了。”
  姜也点头：“自是有的。”复又看回季寰，征询问道，“殿下？”
  季寰扫一眼顾银韵迫不及待的样子，心中不快，嘴上却未阻拦，极为大度地应许道：“无妨。”
  顾银韵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向姜也一笑：“姜爷爷，您先回马车等着吧，我忽然想起在临雪轩中落了东西，稍后再到。”

  支开了姜也，顾银韵又吩咐婉秋：“你去把凝冬找来，翊府一行，她也跟去。”
  带上季寰的人，看他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婉秋一走，前厅便只剩下顾银韵与季寰两人。行云殿一别后，这还是两人首次独处。
  相对无言，异常尴尬。
  顾银韵揣着手炉，呆坐如鹌鹑。季寰安静喝茶，一口接一口，像渴了许多年没见过水似的。
  顾银韵暗中观察着季寰将一盏茶饮尽，接着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了她，令她不由自主地起身过去，拎起桌案上的茶壶。
  添完一盏新茶，两个人都愣住了。
  “呃。”顾银韵把茶盏往季寰那边推了推，“殿下要喝吗？”
  季寰神色莫名地注视着那盏茶，半晌后，抬手接了过去：“今夜我不在府中，父皇召我进宫。”
  他道。
  “宫宴？”顾银韵很自然地接话下去，“你一个人去吗？”
  她自己也没想到，被季寰掐着下巴阴阳怪气一通后，再次与季寰交谈，竟会是如此平静的场面。
  “不是宫宴。”季寰答，“只是父皇有事找我商议。”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见殿外婉秋领着凝冬来了，便倏然止住了这个话题。
  “在翊府小心些，我若顺路，便去接你。”
  顾银韵点点头，回道：“殿下也是。”
  言尽于此，一别两宽。
  她踏出前厅，同两个丫鬟往府外翊府的马车去了。而季寰再过不久便要进宫，去面对他那冷酷的父皇。
  中秋夜，但少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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