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临死一搏（上）

　　诸葛扬名带着二十几人在醉花荫中穿梭，一路上摧枯拉朽，须臾便到达东厢附近，正好迎面碰上那夜伤他的虬髯汉子。诸葛扬名那时见他满面卷须坐在凳上，还以为他长的魁伟有力，此时一看，才知他身材非常单薄。诸葛扬名心中怀恨，一个照面便喝道：“鞑子看剑！”当下长剑一抖，就是杀招上手。

                  虬髯汉子见长剑攻到，右手提掌上式，来挡诸葛扬名小臂。这简简单单的一挡，却着实让诸葛扬名大吃一惊。只见虬髯汉子手掌贴近对方小臂之际，四根手指微微晃动，诸葛扬名便觉小臂上有四股力道忽左忽右，竟他扯得向前冲了一步。诸葛扬名心下大骇，心道：“无怪乎这厮如此嚣张，连我大哥都不放在眼里。”

                  那虬髯汉子左手一拂，来拂诸葛扬名胸口穴道。诸葛扬名长剑回递，削向虬髯汉子五指。那虬髯汉子右脚一踏，身子一转，已欺到诸葛扬名背后，动作竟是极为柔弱优美。诸葛扬名大惊，头也不回，右手在背后舞个剑花。虬髯汉子伺机跃到半空，双足频频点在十帮弟子肩头，借力跃出两三丈。众人待要继续追杀，诸葛扬名手一挥道：“穷寇莫追，自有人来收拾他。我们还是救人要紧！”

                  当下来得醉花主人书房，见书架上摆着不少药瓶。诸葛扬名向众人询问，哪瓶像是化功散和禁声粉的解药。众人虽是十帮中稍微明晓药理之人，但一时势急，嗯嗯呀呀地都说不出来。诸葛扬名大叹一声，着众人把书房窗帘、书画、古董……但凡能包裹装盛的，一并取下，将所有药瓶都搬至西边密室之中。众牢友虽然全身无力，模样憔悴，但是见诸葛扬名回来，大喜之情显露于色。诸葛扬名着众人留下照顾，他心中挂念战事，于是一人先去与其他会合。

                  诸葛扬名和寇英数天前曾挟制一个女婢，逼她说出书房位置，结果那女婢几乎将整个醉花荫的路线全告诉了他们。诸葛扬名依稀记得演武厅所在，便按路索骥，果然在一个巨大的厅堂内见到众人。只见十帮众人站在西首，威风凌凌，而醉花荫众女婢在东首，或坐或躺，显然已伤亡不轻：双方表情紧张，都注视着演武场中间的八人相斗。

                  诸葛扬名在人群中发现寇英所在，忙奔至她的面前。寇英见他安然，拍掌笑道：“乡巴佬，你还挺厉害！”诸葛扬名大拇指划了下鼻子，得意道：“那是自然！”旋即向十帮联盟众人道：“诸位大侠俱已救出，现在众弟子们正替他们疗伤。”群豪闻言大喜，纷纷高举兵刃，震天喊道：“好！好！”于意和尚站在寇英旁边，笑道：“小施主不负众望，贫僧也不辱使命，护得小女施主安然无恙。”寇英闻言，十指在背后交叉，歪着脑袋道：“怎么，你叫大师保护我么？”诸葛扬名被她一问，脸上一红，道：“是又怎样，不行么？”寇英开心笑道：“当然行呀！”

                  当是时也，演武场中一声铮然震响，却是白眉道人与一名白衣女婢双剑对冲。诸葛扬名循声看去，只见场地之中扬威、白眉道人以及绍兴血门木焱、金淼两兄弟与四名醉花女婢兀自缠斗不休。诸葛扬名心下诧异，向于意问道：“彼寡我众，彼弱我强，为何不一举歼灭？”于意合适道：“阿弥陀佛！醉花主人见大势已去，便以言语激众人公平对武，企图负隅顽抗。”诸葛扬名点了点头道：“也对，我们是江湖纷争，不比行军打仗，确实要依江湖规矩，让他们败得心服口服。”

                  只见场中四位白衣女子剑光飞芒，织就层层剑网。扬威使一把钢刀、白眉道人、木焱、金淼三人则各持长剑，四人被剑网所迫，只得在外不停游走。诸葛扬名认出那些女婢，正是那天盗药失败后围攻自己的四人，诸葛扬名见识过这四人剑法厉害，在醉花荫中已是出类拔萃，当日若非正巧有人使用天台剑法被他看出，他那时便已难突围。

                  场中八人恶斗许久，当中四名女婢各展剑艺，彼此配合密切，如同一身。外围四人初次配合，难免生疏，因此尽管每人自身功力，都比场中每个女婢高出许多，但是四人加在一块后，反而有所不及。如此胶着半个时辰，只见扬威四人大汗淋漓，体力渐渐不支。

                  诸葛扬名轻声道：“难得大家斗志高涨，此战我方若败下阵来，对士气着实打击不小。我识得这四个女子所有剑招，只是碍于江湖规矩，苦无方法提醒。”

                  寇英其时也通晓多家招式，只是她没有内力，眼力便差得多，而且那四名女子彼此掩护，寇英根本看不清谁是谁，更别说认出她们招式了。此刻她在旁听罢，一对狡黠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几圈，笑道：“你与我说她们用的甚么招式，我来帮你想办法。”诸葛扬名半信半疑，道：“最左边的那个使得的是……”寇英打岔道：“我根本看不清谁在左边，谁在右边，况且等下位置一换，我全记不清了，你直接说她们特点吧。”

                  诸葛扬名应道：“好！”当下将各女特点及所使剑法都说了一遍。寇英听罢，笑着吆喝一声：“好嘞——”坐在地上，将有关的四本剑谱放在地上，突然高喊道：“那小腿腰般粗的姐姐，使的是‘越女剑法’；那胸口最平坦的姐姐，使的是‘天台剑法’；那臀部向下耷拉的姐姐，使的是‘崆峒剑法’；那一只三角眼一只四白眼的姐姐，使的是‘华山剑法’。”

                  寇英此言一出，群雄哄然大笑，四女又气又羞，一张张脸涨得通红。其实四女已是天生绝色，但是人无完人，又怎么可能处处完美？之前诸葛扬名描述给寇英听的原话，是“大腿粗一点的”“身体最纤细的”“下肢最短的”“左眼比右眼小点的”四句，可是一到寇英口中，寇英便将这些特点无限夸大，描述得四女丑态百出，如何不引人发笑？

                  这四种剑法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剑招，扬威等人自然都是见识过的，只是他们四人一来对这些剑法只知不熟，二来所谓当局者迷，四人在场中拼命，一不小心便身首异处，如何会有心思去细细辨认剑招？不过此时四人听得寇英一言，有如醍醐灌顶，心中登时雪亮。四人自信满满，便觉体力充沛许多。

                  寇英得寸进尺，向诸葛扬名问起四女所使甚么招式。诸葛扬名应道：“‘越女剑法’是‘越女穿梭’，‘天台剑法’是‘华顶风云’，‘崆峒剑法’是‘日暮铜山’，‘华山剑法’是‘仙女待夫’。”寇英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将地上四本秘籍翻至所述剑招的下一页，将醉花主人题在剑招旁的小字高声念出：“粗腿姐姐下招可用长剑点其‘鸠尾穴’破之；平胸姐姐下招可以刀削其指再点其肋破之；白眉道人下招剑劈中空，可逼耷拉臀部的姐姐后退；白眼姐姐下招长剑圆转，当扫其左腿破之。”

                  寇英此言一出，众醉花女婢便已齐刷刷地怒视着她。那些文字都是醉花主人所写，他当然铭记于心，此时听寇英说出各人剑招破法，当下震怒喝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说好依江湖规矩公平比试，你怎得出言帮助，如此耍赖！”寇英向醉花主人做个鬼脸，叉腰道：“是么？你这烂菜叶主人的逻辑，又让本小姐不喜欢了！本小姐是你从临安知府府上掳来的，本小姐是不是江湖中人，你自己不知道么？”

                  “这……”醉花主人当然知道她是官家小姐，若非自己掳她，她此刻还在高墙大院里悠闲，此时被她一问，饶是他满腹文采，也不知如何对答。寇英不去理他，又翻书连珠带炮似地念出如四女后招剑法的破法。

                  其实要破四人剑阵，完全不比两人单打独斗。比如两人单打独斗时，你可用长剑刺敌手背来破对方招式，但是在剑阵中，同样招式你若也刺敌手背，旁边之人的长剑劈来，你整条手臂便可能齐整整地被砍了下来，更谈何破敌剑招？因此寇英大费唇舌，对扬威等人而言，其实也无大用，不过那四女耳听得寇英丑化自己，而且将她们剑法全部抖出，她们自个首先就心虚神乱，剑法之中也不再精确了。扬威等人见状大喜，趁机纷纷抢进前去。四女被逼得越离越远，彼此之间不能相互照应，场中顿时变成四对男女单打独斗的场面。

                  扬威、白眉、木焱、金淼俱是一方好手，单独对上醉花女婢，自是稳占上风。四女使尽浑身解数，仍是难敌三帮首领之勇，须臾便被逼到四角。醉花主人暗暗心急，突然笑道：“这样比试没甚趣味，不如增点看头。”伸手在东首墙壁上一按，演武场的地面上赫然长出三四十根剑刃，倒插在地面之上。

                  这一些下故突如其来，扬威四人不慎中剑，受伤累累，四名女婢却是安然无恙，伺机反扑。那地面上所插剑刃有半人来高，剑刃之间只容一人之宽，扬威四人要避开剑刃已经困难，更何况还有婢女长剑攻来。这一下手忙脚乱，木焱、金淼肩头中剑摔出场去，扬威、白眉小腿被地上剑刃割伤，苦撑数个回合，眼见不敌，只得转身跃出场外。四位高手眨眼之间已是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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