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封建迷信

“考场安排贴在教室最后面了，现在先来排考场座位。”

        考试前一天的下午最后一节课，刘佳带着学生们做考前准备。被学习禁锢久了的同学们变着法子忙里偷闲，即使是排座位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能在班里掀起一小阵波澜。

        周熠楠被安排在了邱北的后面。左手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堵冰冷冷的墙，一时间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他看着前面丝毫不受影响的邱北，越看越憋屈，越看越觉得邱北乐得清闲，于是怀着“我不好过你也不能好过”的恶劣心态，趁刘佳不注意，戳了一下邱北的后背。

        邱北正埋头背书，动都没动一下，正常人该有的条件反射仿佛在他身上消失了一般。

        邱北越不理周熠楠，周熠楠越来劲，撑起一只手挡住刘佳的视线，另一只手不停地打扰邱北，大有和邱北决一死战邱北不理他他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五分钟后，邱北终于忍不住他三番五次的骚扰，放下笔，侧头：“你复习好了？”

        邱北终于理会自己，周熠楠却觉得这个游戏瞬间失去了乐趣，乖乖收回手，端端正正地摆到桌子上，“没有。”

        邱北斜着眼看他：“对自己很自信？”

        “不自信。”周熠楠吐了吐舌头，“只是觉得复不复习结果都一个样。”

        邱北平静地说：“付出总会有回报的。”

        见邱北如此心平气和，周熠楠开始得寸进尺，“那你带着我复习呗。”

        邱北直接拒绝：“复习是自己的事情，我帮不了你。还有，别再来烦我。”

        周熠楠撇撇嘴，把注意力从邱北身上转移到枯燥无味的课本上。

        过了一会，一本书从天而降，直接拍在了周熠楠的头上。周熠楠揉了揉被打痛的头，疑惑不解地接过书。

        是一本英语笔记本，封面上贴着一张便利贴：背。

        周熠楠翻了翻，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范文和句式，内容不算多，但是分门别类分得很细致，每一句话都是重点。邱北的字体是标准的衡水体，写得干净清秀，看着极其赏心悦目。

        周熠楠把便利贴撕下来贴在桌角，仔仔细细欣赏着邱北的字。欣赏够后，罪恶的手又伸到了邱北地方。

        邱北被他折腾到没有脾气：“又怎么了？”

        周熠楠扬扬手里的笔记本，“这个先放我这了？你要不要用？”

        “不用。”邱北看着周熠楠感激涕零的表情，觉得他误会了些什么，于是又加了一句，“我已经全背出了。”

        “……”周熠楠收回刚才把邱北当救命恩人看的眼神，喃喃道，“死学霸。”

        死学霸送完温暖后又回去当他的植物人了。周熠楠本来在复习语文书里的名句，但是桌边邱北的英语笔记本像是有种魔力吸引着他，把他的注意力强行从语文拉到英语。

        周熠楠在心里挣扎了几个来回，决定把“系统复习”的说辞抛之脑后。语文书被他从面前丢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那本被他奉若珍宝的笔记本。

        本子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但是在周熠楠看来比金子还金贵。他用手细细地描摹了一遍封面的纹路，然后小心翼翼地翻开，把每一页页脚的褶皱都抚平后，翻回到第一面，邱北整整齐齐的笔记映入眼中。

        周熠楠默默感叹学霸就是厉害，一边感叹，一边情不自禁地拿起笔在自己草稿纸上模仿邱北的字体。

        而在他终于想起要背书的那一刻，下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于是他把本子一推，欢欢喜喜地拉着邱北吃晚饭去了。

        两个人从食堂回来，邱北随意一瞟，看到周熠楠桌上一页都没翻过去的笔记本和写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知道周熠楠上节课又荒废过去了。他把笔记本拿起来，随意地卷了两下，卷成一个松松垮垮的圆柱体。

        “哎你别虐待它……”周熠楠刚想要把本子抢下来，却被邱北抢先一步。

        “我的本子，怎么不能虐待了？”邱北把本子丢到自己课桌上，“我相信你已经将这些内容都烂熟于心了。”

        “我没……”周熠楠哭丧着脸。

        “我相信你。”邱北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别相信我。”

        “我觉得你已经炉火纯青了。”

        “我还没开始看呢。”周熠楠老老实实地说，“一节课光瞻仰你的笔记本了。”

        “你还不如去瞻仰学校里的那些名人雕像。”邱北说着，从书包里摸出几枚硬币，“还有点时间，走吧。”

        “去干嘛？”

        邱北没好气地说：“带你去各路大神面前拜一拜，求他们治好你的脑子。”

        为了赶上晚自习，邱北拉着周熠楠一路小跑来到名人林。周熠楠晚自习迟到惯了，但安分守己的好学生邱北显然不乐意这样做。周熠楠气还没喘匀，就被邱北一阵催促。

        即使此时六点还没到，十一月份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周熠楠借着路灯，在邱北看戏似的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把名人们挨个问候了一遍：“迅哥儿，求求您让我明天的语文作文凑到八百字吧。”“华先生，孩子想要数学上及格线。”“达尔文大兄弟，保佑我生物遗传题能骗到点分。”“……”

        邱北抱着臂跟在周熠楠身边，全程保持沉默，像个任劳任怨的漂亮哑巴。周熠楠去哪他就跟着去哪，然后欣赏一番周熠楠诚心诚意、兢兢业业的个人表演。

        周熠楠手上的硬币一点点减少，最后只剩下一枚。他把最后一枚硬币递给一直袖手旁观的邱北，“参与一下封建迷信活动？”

        邱北拿着硬币，挑了位孔子，把硬币放到他肃穆的面庞之下，后退两步，微低着头，一副真挚诚恳的姿态，“希望我和那个傻子都能考好。”

        “说谁傻子呢？”周熠楠作势要打邱北。

        邱北轻巧地躲开，“又没说你，这么快对号入座干嘛。”

        “那你说的是谁？”

        邱北嘴硬：“反正不是你，不要自作多情。”

        “我偏要。”周熠楠不肯罢休，“是不是我是不是我？”

        邱北不说，周熠楠就一直问，问了一路，最终邱北被周熠楠的厚脸皮折腾到没有办法，“是是是。”

        “是谁？你把主语加上。”

        “是你！”邱北吼道，“现在给我赶紧滚回去学习！”

        周熠楠露出一个堪称欠揍的笑容：“遵命。”

        到教室的时候晚自习还没开始，邱北先回座位了，周熠楠则拿着纸笔走到考场安排前。他把自己和邱北的考场记下来，一个个对照着，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他走到邱北桌边，把记着邱北考场的纸递过去，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邱北，“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嗯。”

        周熠楠假装没有看到邱北冷淡的态度，依然热情昂扬，“你猜猜是哪两个？”

        “不知道。”

        “那你想先听哪两个？”

        “都不想听。”

        周熠楠可怜巴巴地摇了摇邱北的胳膊，“别这样嘛。”

        邱北终于肯从书中抬起头，分给他一个眼神，“都想听。”

        “第一个好消息。”周熠楠清清嗓子，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是什么？”

        邱北好不容易抬起的高贵的头颅又落了下去，“滚。”

        “我说我说——我们化学是同一个考场的。”

        “哦。”

        “第二个好消息。”周熠楠快抑制不住他的兴奋了，“我们的座位是前后桌。”

        “……”邱北沉默良久，难以置信地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消息’？”

        “至少对我来说，是的。”周熠楠肯定地说。

        “收起你的歪脑筋。你要是真想考好，现在应该认真复习，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嘘，别这么直白嘛。”周熠楠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邱北唇边，“现在谁考试没点水分？”

        邱北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对对，你没有。”周熠楠急忙改口，“你可是超脱世俗的高人。”

        邱北看上去快要把他生吞了，“请问你可以回去了吗？”

        作为一个能屈能伸收放自如的人，周熠楠很听话地没有再打扰邱北。

        课间的时候周熠楠从外面回来，看到讲台周围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几乎班里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他找了个空位挤进去，见讲台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照片的主角俨然是正坐在座位上置身事外的邱北。

        相框周围贴了三张用红笔上色的白纸，凑成一副蹩脚的对联。上联：白日做梦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下联：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横批：祖坟冒烟。

        周熠楠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邱北，心想：祖坟冒不冒烟不知道，我只知道邱北快要冒烟了。

        此时为首的夏傲开始带领同学缓慢而虔诚地对着照片鞠躬，气氛一时间竟异常庄重。夏傲手上拿着三根不同颜色的笔芯，一遍遍地九十度鞠躬，鞠完后上前一步，把笔芯整整齐齐地插到了相框前面摆着的泡沫塑料板上。

        同学们像是早已彩排过一样，整齐划一地喊道：“邱哥保佑，考试成功！”然后哄一声炸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熠楠只是刚开始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地融入进了这场别样的仪式里。他一边鼓掌一边看向邱北，邱北正好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周熠楠双手合十对着邱北的方向拜了一拜，然后送了他一个飞吻。

        邱北大概是被讲台上的那群人逗到了，爱屋及乌地对周熠楠笑了一下。

        周熠楠又做了个鬼脸，对他做口型道：保佑我哦。

        邱北同样用口型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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