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兄弟二人

之后，他的哥哥就再也没联系过家人。洪浩宇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哥哥在那段时间去服兵役了。

        父亲的怒火在所难免。毕竟，哥哥几乎消失了两年，然后才说他要辍学，成为一名演员。

        在旁人看来，哥哥就是不适合读书。毕竟，他一秒钟都不能安静。他的父亲常说，即使学习不是生活的全部，但了解基础知识仍然很重要。所以哥哥总是浅尝辄止。而每一次，他都会向洪浩宇抱怨学习。

        五年过去了，洪浩宇还记得那句话。他也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但如果我们这样做，爸爸妈妈会很高兴。”

        然后哥哥说：

        “但即使他们很高兴也很无聊。”

        最后，弟弟在上技校之前与父亲争论了一年。显然，他当时用“宁可做蛇首，不愿做龙尾”这句话，赢得了父亲的赞同。

        洪浩宇有些记得他哥哥在高中时的样子。他记得妈妈说“那时你只有六岁。你能记起吗？”

        反正那段时间，哥哥每天回家都很晚。他也因此打了很多架。

        是的，他们确实打了很多架，不是吗？

        洪浩宇想起了哥哥高中三年级那年发生的事情。哥哥和父亲又在争论学业和演戏了。那大概是他爸爸第一次打他哥哥。

        他记得很清楚。妈妈把他拖进了自己的房间。当门关上时，他瞥见了哥哥的微笑。胜利了。

        那天晚上之后，爸爸再也没跟哥哥多说什么。哥哥请他看戏，爸爸也无动于衷。

        在那之前，洪浩宇从来没有看过他哥哥的戏。他妈妈没胆量去看，爸爸生气也不想看。大约在那时，他便经常看见哥哥满身是汗地回到家中，这成为家中的常态。

        那个时候，洪浩宇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哥哥。他不傻。洪浩宇知道这一点。哥哥只要一坐下就能记住整个剧本。

        哥哥看着剧本，神采飞扬。要是他把那点精力都花在学习上，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嫌弃他演戏的。但他的兄弟并不在意。就好像学习的时间都是在浪费。

        那年冬天，哥哥被一所杂牌大学录取了。爸爸气得一言不发，但还是主动提出要帮儿子交学费。他内心一定很幸福吧。妈妈还反复说：“你现在上大学了，应该认真学习。”

        哥只是点了点头。

        洪浩宇可以看出他的兄弟无意听妈妈的话。那也是洪浩宇完成小学剩余学业的那个冬天。那时，他的目标是在小学时学习初中的知识。就连老师都称赞他。

        “你儿子很聪明。”男人在电话那头说道。

        那天洪浩宇和他的父母一起去吃自助餐。哥哥没有来。他当时还在话剧社。

        “干得好，儿子。做得好。”

        “浩宇，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洪浩宇的父母喜出望外。一路上赞扬不断。他热爱学习。这并不难，这让他的父母很高兴。那一天他们三人去百货公司买礼物。爸爸毫不犹豫地用信用卡，妈妈给他买了所有他想要的玩具和衣服。

        哥哥为什么不读书？太容易了！哥哥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回到家的那天，他发现哥哥在给自己煮方便面。

        “要是他能照顾弟弟就好了。”他的父亲说道。

        听了这话，他心里很矛盾。得到父母的认可，他很开心，但同时也为哥哥感到难过。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洪浩宇觉得有必要去帮哥哥。

        “哥，要我教你学习吗？”

        爸爸开心地笑了，妈妈笑着从背后说“浩宇长大了，要好好帮助哥哥了”。

        当年，他真的只是想帮忙。不，他只是在听了父母的那么多赞美之后，才感到骄傲。不过，哥哥静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秒。

        洪浩宇以为哥哥会生气。或者只是带着悲伤的表情继续吃东西。但哥哥没有那样做。

        “弟弟，这个也挺好吃的，要吃一口吗？”

        洪浩宇的哥哥宣布他之后将离开这座城市去上大学。

        12月底左右，他还告诉家人，他将参加市主办的戏剧表演。当然，父亲完全没有理会。

        不过，妈妈变了一点。她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儿子的戏。爸爸没有说什么。他大概是允许了，因为这将是哥哥的最后一场戏。

        “浩宇，你也要来吗？”

        洪浩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表演让哥哥放弃了学习？两人去了市里，也就是演出的地方。

        洪浩宇踮起脚尖，试图在人群中找到他的兄弟。这并不难，因为当时那个人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的哥哥……闪闪发光。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哥哥。他的一句话，要么让整个房间都沸腾了，要么就让房间里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即便是在洪浩宇小的时候，他也能看出哥哥在这里的重要性。几乎就像在看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就连他的妈妈都显得很惊讶。谢天谢地，他的兄弟自己注意到了他们。他走到他们面前，用平常的语气告诉他们。

        “嗯，欣赏表演吧。”

        洪浩宇这才意识到，哥哥现在和他在家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哥哥的样子。

        很快，好戏开始了。哥哥……可以说很了不起。不过那段记忆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久之后，弟弟就去上大学了，洪浩宇又回到了正常的学习生活。

        每当他的老师在学校表扬他时，他都感觉很棒。那是他学习的唯一目的。赞美。

        当其他孩子在加法上苦苦挣扎时，他可以告诉他们诸如方程式之类的东西。也用英文介绍自己。甚至其他孩子都说他很了不起。

        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的感觉真好。他不想放弃这种感觉。测试、测验、家庭作业……他确保总是在这些方面获得满分。当他向父母展示试卷时，他们总是称赞他，而且还有礼物。那种感觉令人振奋。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到了小学三年级，他完全忘记了哥哥的戏。那一年，他唯一看到的就是哥哥宣布退学后离家出走。

        多么令人失望。

        洪浩宇会更加努力地让他的父母开心。

        就这样，他小学毕业了。他也完美地完成了初中升学考试。再一次，他的父母欣喜若狂。就在这时，他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计划。

        如果他考上好大学，每个人都会更爱他。学习再学习，终于迎来了初中的第一次考试。

        而且…

        他在班上得了第五名。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排在第一位。全年级第24名。他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突然间，他感到害怕。还不够好。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收到了爸爸的无聊赞扬。

        “干得好。”他说。

        这就是全部。没有赞美，没有礼物。他感到紧张。他咬紧牙关开始学习。即使朋友想玩，他也拒绝了请求，并尽可能多地学习。

        每次流鼻血都让他兴奋不已，就好像他获得了新的成就。

        这是他在学校的象征。笔记本上的每一个红点都给了他信心。

        然后……期末考试来了。也许是因为他学习睡得晚，第一天考试就失败了。他甚至不用看成绩就知道考砸了。他和朋友们仔细核对了答案，他的分数只有……70分左右。

        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所有科目都得了70分。朋友们看起来像是在取笑他。老师那温暖的目光，忽然间在他看来是那么的冰冷。在回家的路上，他没有和朋友说话。

        他回到家给妈妈看了成绩。妈妈叹了口气。她没有再说什么。

        “怎么了，妈妈？”他紧张地问道。

        妈妈只能用很轻的声音回应。

        “下次再努力点。70有点低吧？”

        洪浩宇那天晚上根本睡不着，那周他的其余科目都没有考好，他在全班排第26名。他彻底失败了。整个人生计划都泡汤了。以这样的成绩，他连上一所像样的高中都没有希望考上。

        他是个失败者。

        那个70分不应该出现在他的成绩簿中。即使是现在，他也能看到父母在叹息。

        他无法呼吸。他得不到这样的赞美。他不能……就这样被爱着。

        这是愚蠢的担忧，他知道。可那个时候，他是非常绝望的。绝望到想要自杀。因为一个得不到好评的洪浩宇，还不如不存在呢。就在这时，他想到了哥哥。

        他打电话给哥哥以前的大学，通过哥哥的朋友，联系到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哥哥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想不出说什么。

        第二天，星期六早上，哥哥回家了。

        “你没事吧。”哥哥说着，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

        没关系。那时洪浩宇才意识到……他唯一想要得到的不是赞美。他只想听到一切都好。哥哥怎么知道的？他泪流满面地问道。

        “你的呼吸声在电话里听起来很悲伤。这点都注意不到，还是你哥哥吗？怎么做演员呢？”

        他的眼神和六年前在家吃泡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要去看戏吗？”

        洪浩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那是他第一次到惠化站。街上挤满了和他哥哥一样精力充沛的人。他们像他一样行动，像他说话，有着和他一样的眼睛。

        他们还活着。

        那天，洪浩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也许这只是一个愚蠢的梦。可能追着哥哥的影子没那么好。但这是他的决定。为了实现那个梦想。

        不过，他会以不同的方式去做。

        他继续学习。成绩又好转了。而且，他总算是在全校名列第一。父母和老师又开始表扬他了。可这一次，他们的夸奖，对他来说，全是假的。

        然后，初中三年级来了。

        洪浩宇决定进入一所技校。说服父亲并不难。他只是说，通过进入技校，他可以更轻松地进入更好的大学。

        他没说演戏。他知道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会作何反应。

        他……大概会挨一巴掌。那很好。无论如何，他都会继续微笑。因为他可以继续做他想做的事。

        “啊。”

        当社团在第一次排练后休息时，洪浩宇自言自语。韩伟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他问道，得到了洪浩宇的微笑。

        “我在被打了一巴掌后找到了保持微笑的理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休息够了！过来这边！”

        就在这时，杨玉莹再次向众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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