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长相谈却念花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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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印之寄过扇嚢,静坐书案前,呆愣愣瞧着满桌花笺,浑身泄气。
女子悲秋情绪大都无端而起么,心性不坚,偶有欢乐便喜形于色,一日之内,大喜大悲,如此不好,还该我心常定才是。
定在何处?
原先所愿,纵马行路,游历人间,或许遇上一人,结伴同行,不论男女,无嫁娶,无生子。
说到底,桩桩件件,皆没有经历过,白日做梦,天黑也做梦。
无所依凭处,我靠梦存活。
如今嫁了苏岱,常觉眼下日子是极好的,也算是同伴么?
人之相待,有相同之处,为何还要分什么父女,男女,同窗,祖孙,只有圆房之差么?
他何时回来啊,我很想同他说这些。
晚间睡得迷糊,却还记得怀人。
瞧罢,天底下哪有赤条条来去的家伙,都得千丝万缕相连。
……
翌日天方蒙蒙亮时,问叶已在院中安排车马,昨夜送过货,今日东西不多,算得轻装。
苏岱在李岩门前等着,手中轻摇折扇,面露不耐,瞧着有些心焦。
好一会儿,才见人开门。
李岩不知他在等,心内腹诽,原先这人可是千催万催,不到火烧眉毛瞧不见的,今日怎么了,是以开口道:“你为何怎么快?”
苏岱扬了扬眉,道:“那你为何这么慢?行了,路上说,走罢。”
话音才落,转身迈了大步往车上去了。
李岩还未坐稳,苏岱便抬手叩了两下车厢,“问叶,走了。”
“眼下还早,到家正巧用午膳,何事叫你这般着急?”
只见男子从腰间掏出扇嚢,慢悠悠收了折扇,道:“归心似箭。”
李岩扑哧一声笑了,稍坐一会,转了话头,“泰都事了,无事牵挂,岱兄回了浔都,要做些什么?”
苏岱心头一震,嘴唇翕动而无言,有执念时,至少还能寻个事头,打发时间,没有念想可怎么过呢,装着江印之么?可她说过若另有心仪之人,望放她离开。
依凭执念,执念会解,依凭人心,人心易变,依凭自己,眼下迷糊,无论依凭何物何人,哪怕自己,我都觉得不值得。
“岩兄,说无欲则刚的,那人大约是个骗子。”
李岩抬手打起小帘,朦胧光影穿帘而入,“从你在意的人事物着手,寻你的欲,大约有用么?”
苏岱默不作声。
清早路上少行人,马蹄声急,顺风到家,不过两个时辰罢了。
李岩去寻金环,不愿在苏府用饭,是以苏岱独自入内。
丫鬟小厮正忙,园子里零星挂了彩条,年半了,大妹妹要嫁了,成家立业,人道女子成婚便是归宿,男子还需立业,眼下真是一塌糊涂。
回城时心急,不知为何,到家却又定下心来,想到即将见到江印之,思绪复杂。
甫一进院门,夏日寂寂,隐有蝉鸣,桑枝正端着茶托要进去伺候,一瞧见苏岱,面露喜色,正要开口,却见苏岱伸出手指,摆了个噤声的动作。
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早印之便歇了心思,自老太太处请安回来,钻进书房,放宽心摘抄些词句,此刻正是入神之际,是以并未察觉有人入内。
清香袅袅,卷册在前,素手执笔,腰肢亭亭,微微低首,眼波不动。
本意要唬她一唬,如今一瞧,这想法当真无趣,轻轻打起帘幔,在老位置坐下,支起手肘,托住下颌,安心看她。
言语果真无用,只是瞧着你,竟然觉得很好了。
“回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女子蓦然出声,抬眸见那人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
苏岱不动,温声道:“路上李岩问我泰都事了,该寻些事做,眼下正在想。”
印之轻笑一声,起身走到苏岱身旁,“你今日起得很早。”
男子微微仰头,伸出一只手来,道:“不知为何,很想见你。好像没有理由,就是想见你。”
女子抿嘴笑了笑,抬手牵他,“你去了一趟泰都,很不一样,是常无阁的姑娘教你的么?”
此言一出,苏岱腾得起身,一手轻攥着印之,疑问道:“嗯?这关常无阁何事?”
偏巧此时桃枝过来唤二人用膳,女子忙松开手,先出去了,倒叫苏岱一头雾水。
用饭时,几次想开口问她,又见印之筷子不停,鼓着腮帮,寻不着机会,便也算了,过会儿再问也来得及。
外出几日,奶奶与母亲总会担忧,是以饭毕苏岱先去长辈处问安,回来屋里屋外寻了两圈,却不见印之,两个丫鬟也不在。
“缬草,少夫人哪去了?”
小丫鬟一脸迷茫,道:“回大爷的话,才见少夫人带着桑枝,桃枝走正门出去了,去哪却不知。”
苏岱不明所以,微微有些气闷,怎么连个信儿也不与我留,做什么去了。行至书房,拴上门,随意翻看印之的摘录集。
余光一瞥,只见书箱上压着一张小纸条,“二婶子带我去陇春茶坊坐坐。”
才刚的烦闷登时烟消云散,陇春茶坊,二婶子这是去相女婿了啊,不觉哂笑,换了衣裳,亦往林万宗处去了。
……
印之与二婶子上了二楼,拣老位置坐了。
“岱儿媳妇,你既来过好些回了,便由你点壶茶罢,我素日不挑的。”夫人衣着简单,声音柔和,说话间不时打量楼梯口。
印之先温声应了,又伸手招了小二上茶。
“岱儿媳妇,你瞧着那林家小子怎么样?”二婶子抬袖掩面,低声道。
女子微怔,虽说早有预料,到不知婶子这般直接,亦是抬起袖子,道:“心性天真,待人真诚,不过倒像个无意婚配的。”
妇人轻轻颔首,接道:“果真是人以群分,与岱儿一个样子,不过眼下看你二人却也玩得来,瞧瞧,试了才知结果或许不错呢。”
说罢微微一笑,印之若有所思,并不答话。
“来都来了,要不叫那小子过来,我瞧瞧。”二婶子状似无意,往楼梯口瞥了瞥。
女子浅笑,顿了顿,温声应了。
而后朝小二挥挥手,询问他家掌柜可在,那人笑着点头,转身去寻。
正巧苏岱晃着扇子上来了,在楼梯口便出声唤了句,“二婶子”。
妇人轻笑着应了,打趣一声,“着急过来,怕我拐了你媳妇么?”
“印之生得好看,自然是要怕的。”男子吊儿郎当回了,只见身侧人瓷耳微红。
忽闻外头一阵动静,“嫂子!”“表嫂!”
大的带着小的蹬蹬蹬跑上楼来,林万宗还没见着脸,只听一句,“我那飞鸽传书的好友这几日又来信啦~”
进到厢内,只瞧他手中拎着只灰白色的鸽子,林乐时举着两根鸽毛。
五目相对,场面尴尬,苏岱瞧了眼鸽子,心觉眼熟,却也没在意,那人模样好笑,强憋着笑意,轻咳两声。
……
“见过二婶子,岱兄,嫂子。”林某整理了仪容,拣了边角的位置坐了,若没有方才的插曲,眼下瞧着还算温润有礼。
中年妇女的注意力十分敏锐,淡淡开口道:“既是岱儿好友,自然不必客气。”稍顿一会儿,继而又道:“你方才说什么飞鸽传书,听着怪有趣的,是做什么的?”
林某口没遮拦,见人便自来熟,一听人问起,登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五一十将底透了干净。
而后二婶子便抬手抚额,不知喜怒,起身道:“不早了,咱们回罢。”
出了茶坊,妇人似是有些着急,转身同后头二人道:“婶子有事,先行一步,你二人不急!”
话音刚落,便带着丫鬟匆匆回家了。
印之低声笑道:“瞧着像是一家人。”苏岱一怔,顿了顿道:“的确。”
二人并排穿过街巷,叫卖声大,烟火气浓,纵使回家路短,也像穿过人间。
方从角门进了院子,苏岱忽地侧身道:“江印之,过会儿,无事么?”
女子抬眸望他一眼,轻轻点头。
“我有话与你讲,大约要些时候,你愿听么?”男子说得不疾不徐,脚步却不动,大有你不应我不走之势。
印之不觉好笑,“那你倒是带路呀,非得在这门口说么?”
“还不是早上你话说一半,吊我胃口,引我着急。”苏岱一边抬腿往前走,一边口里咕咕哝哝。
没一会儿,二人在矮榻上相对而坐,纸窗虽开,外头无风,里间仍是闷得慌。
“早上你那意思是我去眠花宿柳,惹草招风了么?”苏岱一手放在香几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女子面露狡黠接道:“我信你不会做那等事,不过,也信你不会什么都不做,大约去问些事,而你近来奇怪,说不准是听了谁的话呢。”
临到末了,尾音上扬,男子知她故意打趣,学着她的腔调,道:“那是,若非去了常无阁,晚上怎么能叫个小没良心的,惹得我睡不好觉呢?”
许是因为平日瞧多了话本子,印之总觉得自己品出了些旁的意思,想到原先列的书单,不觉脱口而出,“上回列的书单都瞧过了么?”
语气之正经,叫苏岱一时让口水呛了一呛,“没。”
女子一回神,想到自己话中之意,抬手理了理头发,强作镇定道:“以为,你要我赔一个好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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