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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花楼事传信告印之


“心仪”二字在苏岱这里,原是没有定义的,不过眼下常思一人,这般心情不曾有过,新出现的不同处应当有个名称,日后再遇上,也好有个参考。

        想起江印之时,常觉安慰,偶尔欢喜,愿时时相见,她生得好看,讲话好听,总不是讨厌,想来当得起“心仪”二字。

        今日所思良多,旁的事都没有结果,只有一桩,苏岱写入自己的浔都杂记,“六月初一夜,心中明了,江印之,是我心仪之人。”

        有时还是容易知足的,略想明白一件事,便能睡得香甜了。

        第二日,李岩早早回家去了,留了口信叫苏岱不必等自己用饭,去供货的铺子转转,选些佳品先送一批回浔都。

        正巧苏岱亦是这般打算,多感受泰都与浔都之别,或许会理解老师么,毕竟总有原因的。

        ……

        话说昨日印之瞧了苏岱的来信,这人全仿着自己的口吻,日常琐事偏又说得无趣,只末了一句有些意思,“不及你在家过得惬意。”

        不知为何品出些深意,再联想一回那加急信里的话,不觉轻笑出声。

        问我可还习惯,那么,他必定想过我在家中的模样。

        又叫人加急送来,约莫是一早就寄了的,那他应当很想知道我的消息。

        这一封洋洋洒洒,虽说字多,写起来却是快的,上次的六字,倒要想上许久罢。

        怀着这般思绪,女子动了些脑筋,特意寻出了压箱底的海棠花笺,打定主意要叫他明白又不明白。

        自己不习惯却反过来问我习不习惯,印之在想你,也只告诉你,“我猜,你在想我。”

        遣人送了信,倒因为这心机深感自己聪明得厉害,是以喜滋滋了一整日。

        翌日,三婶子唤自己商议节庆事宜,与丹院内,丫鬟婆子小厮之类站了满满一个院子。

        流程无甚特别之处,先祭天地,祈求今岁丰收,而后摆桌宴饮,寻欢作乐。

        众人齐聚,不过是拣听话的办大事,不听话的办杂事,三婶子自有考量,印之只需瞧着,熟悉如何吩咐任务罢了。

        一个接一个领签出门,妇人条理分明,毫不含糊,手边三四十支事签,不过一个时辰便派完了,印之惊奇。

        “岱儿媳妇,掌家之事说难不难,你是个聪慧的,大约瞧得明白,日后倒不必如此聪明。”三婶子灌了一口茶,抬眼瞧人。

        院中人散,只余二人。

        印之微怔,婶子喜欢掌家的,送账册过来,只是过场罢了,面上做足了功夫,奶奶处便不好说什么。

        难怪,她从不说派人的门道了,只叫自己来瞧结果。三叔父不在家中,总该寻些事打发的。

        “印之明白,掌家事难学,日后还得有劳婶子。”女子温顺应了。

        人之所欲不相关时,成全自然容易。

        那妇人面露慈善,道:“老太太发话了,眼下天热醒的早,白日长了,实在无聊,明日起该请安了。”

        印之回了句“记下了”,见三夫人点头,便起身告退。

        自与丹院出来,想一回三婶子的行事模样,瞧瞧罢,婚姻并非必需之物,喜怒哀乐还该系在自己身上才是。

        走出没多久,心中不觉算了算时辰,苏岱的信,此刻差不多该到了么?

        临近自己的院子,正巧那眼熟的小厮从东边角门出来,迎面碰上。

        “少夫人,信。”

        印之面色镇定,睫毛忽闪两下,伸手接了。

        坐在书案前,正要拆时,又慢慢松了手,深深吐纳两回,心里反问自己,你这般期待么?

        信就在眼前,若眼下不瞧了写回信,他今日便来不及收到了,那明日也没有回信了,这般不生期盼会不会好些呢?

        算了,我愿意存着这样的期待之心。

        思及此处,印之抬手快速拆了信,一句“我很想念你”,只这一句入眼,蓦然觉得有些东西夺走了呼吸,叫自己哽咽了。

        世事有来有往,苏岱这样纯粹的想念,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回呢。

        透过小窗,已见余晖,忙提笔写了一句,遣人送了。

        ……

        泰都商铺老板大多识得苏岱,少年郎长街纵马,丰神俊逸,出手大方,自然无人不喜,何况颇擅交际。

        街头巷尾溜达两圈,始终不愿经过常无阁门前,可脚步又不由自主往这个方向过来,反复几次,还是阁前小二开口喊他。

        “这位相公,进来瞧瞧人间风月罢。”

        仍是这样的话,苏岱无奈笑笑,半晌点了头。

        人间风月地,亦是藏污纳垢处。

        甫一进门,里头花枝招展的女子乍一见如此俊俏的公子哥,纷纷迎了上来。

        苏岱来过两回,一次老师在旁,无人上前;一次为胡老板出头,来砸东西的,亦无人上前。

        不想今日遇见此事,推搡不得,登时脑门出汗,大喊道:“我寻阁主!我寻阁主!”

        姑娘们哪有依的,吵吵嚷嚷,淹没了他的声音。

        只得着急忙慌寻空钻了,一溜烟往楼上去,眼见人少,才略略松了口气。

        香粉气浓,娇音婉转,不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见惯了江印之,还以为女子皆是这般的。

        行至原先与老师呆的厢房,轻叩木门,无人应答,伸手推门,空空如也,心生沮丧,从后门出去了。

        多年不倒,黑白两道,怎么会有阁主一说。

        其实,常无阁根本没要动我,只是叫自己砸了场子,需得有来有往过得去,老师以另一事遮掩,旁人瞧不见,便也无碍了。

        有得者原是我,却不是我的所愿。

        老师的所愿么,不要权,不要钱,李家的爵位又是什么意思。

        回到屋中,见昨日散乱在几案上的绣线,那帕子上不知绣的什么东西,杂乱交错,印之说莫要白白废了东西,抬手拾起,复又动起针来。

        晚膳时,李岩还未回来,苏岱知李家后院不宁,他那继母又不是善茬,眼下回家,大约风波不小,得费些功夫,是以自己用了饭。

        临到睡时,李岩仍未回来,金环寄的信却已经来了,不知怎么,江印之没有信来,心里倒有些不适了。

        坐在案前,想着她不与我传信,我便不与她写了么?你瞧,还是想有所回报罢。

        而后轻叹一声,压了镇纸,提笔写了今日见闻。

        “今日有桩事,你听了大约十分新鲜。泰都多秦楼楚馆,花街柳巷,常无阁是其中顶有名的。我因事而往,里面的姑娘将我围住,上来拉扯,唬了我一跳。”

        “想是见多了你,便以为天下女子皆是你那般的行事作为,见旁的女子倒觉着奇怪了。”

        他不想写许多,叫江印之觉得自己十分看重她,才要放下笔,又仔细瞧了瞧,总觉缺些东西,忍耐许久,仍添了一行字“还望明日来信”。

        正要唤问叶进来时,恰好他也过来叩门,“大爷,少夫人的信来了,今日人都在预备年半节庆,路上热闹,是以迟了。”

        苏岱嘴角不自觉扬了扬,问道:“驿站还未歇业么?”

        “尚未,年半节前半月铺子是不歇的,大爷忘了么?”

        男子将刚写好的信递与问叶,道:“去罢,仍要加急,免得明日少夫人等太晚。”

        问叶接了,转身撇撇嘴,心中嘀咕,是怕你自己等太晚罢,嗐,我什么时候也能成家呀。

        栓上屋门,苏岱仍坐回书案处,瞧着封面飞舞的四字“苏岱亲启”,今日来得这样晚,字怎么写得这么急躁,是写得多么,忙拆来看。

        “你何时回家?”

        他都能想像出女子嗓子温温软软,轻声问出这话的模样,不觉归心似箭,提笔继续写了些话,思索一会儿,写一会儿,后头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

        人言女儿家心思难猜,约莫是真的了,印之想起自己的回信总以“你”起头,苏岱眼下都直接说了想念自己,为何就不能直言我亦如此呢。

        思及此处,提醒自己一回,再得来信,莫要扭捏,不必耍些小心思,直截了当好了。

        翌日早上,才换过衣裳,往院子里去锻炼,送信的小厮便过来了,心中奇怪道:“怎么今日这么早?”

        “回少夫人的话,眼下驿站不歇业,想是大爷昨晚便遣人送了,卯时不到就收了,小的怕打扰少夫人睡觉,因而现下才过来。”

        印之打量他一眼,年岁还小,过得辛苦,温声开口道:“你近来辛苦了,呆会去寻桑枝领些赏钱。”

        那小孩千恩万谢,模样高兴,喜上眉梢告退了。

        如此算不算力所能及,呸,大早上怎么当起圣母来,银钱物什,也不过借花献佛,自己哪出了力呢。

        往石桌处坐下,拆了信,见其上内容,不知为何心生气闷,随手捡起石头压在桌面,自去练舞。

        秦楼楚馆,花街柳巷,他过得当真是快活,偶尔烦闷才与自己写信罢。

        心绪烦乱,乱舞一通,草草歇了。

        挨到石凳,凉意叫人清醒,江印之你为何生气?他本意是叫你听些新鲜事,花楼事自己的确不知,一哂便罢了。

        可苏岱进去了,说什么我这般,那般,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岁,保不齐忍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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