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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聚茶坊讨要兰雪茶


三人来至蔷薇架下闲坐,胡乱聊了一通。

        印之因着上次对表妹的好印象,不免多问了些,这姑娘也是个好性的,一一答了。

        秋槐年方十四,父亲是泰都一个小官,不过家底也还富裕,与苏家次女算得上门当户对。

        不料上月其母染疾,离了人世,剩她一个在顾家。她父亲有一宠妾杨氏,行事泼辣,素日看不惯她,正逢苏老太太遣二老爷苏梁前去探望,二老爷不忍见妹妹的孩子独自周旋龙潭虎穴,是以将秋槐带回了苏家,三房夫人都待之不错。

        浔都嫁娶,一夫一妻;泰都不同,一夫多妻。这泰都的后宅院最是吃人不吐骨头,不知生了多少是非,有知情者写入话本,传到此处,如今倒成了浔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而印之亦有所耳闻,不觉替秋槐惋惜一阵,那小姑娘却像是不知事,每次见着都是笑呵呵的,思及此,便骂了自己一回蠢货,不叫人笑,还叫人哭么。

        不论如何,这姑娘不显山露水,总是个有福的。

        “嫂嫂,听闻你叔父也在泰都任职,他也有几个妻子么?”谈及泰都,疏棠倒有些兴致,接了句。

        印之眸色一变,抬眼望了望秋槐,快速这话头揭了过去,“我叔父守浔都传统,并未入乡随俗。不说这些了,适才我让两丫头过来念戏折子,你二人倒赶巧听一回试试。”

        疏棠本就是个不爱闲聊家常的,如今一提听戏,立马精神起来,灌了两口蜜茶。

        秋槐顿了顿动作,偷偷向印之瞄了一眼。

        缬草、香附这两丫头确实有些本事,甫一开口,婉转似莺啼,印之便与两位姑娘轻声道:“可不是念得比唱得好听么?”

        那两个小的正聚精会神,也没应她,印之自轻哂一回,认真听了。

        此刻苏岱在陇春茶坊,与好友们相谈甚欢。

        “唉,岱兄,我素日当你是知己,不想你与他们一样,一个二个,皆撇了我,自己成了婚,剩我一个孤家寡人,好没意思。”说话的正是茶坊老板林万宗,他平日便是个嬉皮笑面的,现下摆着一副为人抛弃的委屈状,引人发笑。

        李岩轻声咳了咳,“不还有我么,谁撇了你?”

        话音刚落,苏岱嗤笑一声,略一扬眉,朗声道:“诶诶,岩兄此言差矣,谁不知道你为醉月楼金环姑娘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日日上赶着,还好意思说别人,最先有了妻的,可不是你么?”

        尾音刻意拖长,这一桌子人倒齐齐笑了。

        “行了行了,莫要再打趣,今日相聚一桩是为贺岱兄新婚,另一桩是为珍宝阁的生意,过会儿子,那馥香居的藕粉桂花糖糕上了架,我还得与我娘子排队买些,咱们先将正事说了。”陆载明先敛了笑意,沉稳打断。

        另三人笑而不语,递了个眼神,那陆载明面上一红,先开了腔,“前些日子泰都来的新鲜东西还没进铺子,便叫你们几个劫去不少,再这么着,珍宝阁还开不开了?”

        苏岱“啪”的一声抖开折扇,慢条斯理道:“随江印之回门,自然要带些好东西。”

        李岩端起面前的青瓷杯,抿了抿杯口,“金环前些日子瞧上了那刘岁的字帖,我可就拿了这一样。”

        三人忽地齐齐朝林万宗瞧去,那人心虚地低头,弱弱道:“你们知道的呀,我这个人挑得很,偶尔瞧上的东西,那自然是要留下的。”

        “诶,咱们这平日卖的都是些新鲜有趣的东西,街坊邻里看着好玩又不贵,因而倒还勉强不赔钱,现下好容易搭上大户人家的门道卖些贵价物,能赚点私房钱,全叫你们搅和了。”

        张载明一脸惋惜,叫林万宗“腾”的一声站起来,“好你个张载明,我当什么正事,原是为了你的私房钱,还到小爷这来摆谱,我打你!”

        二人你追我赶,留李岩与苏岱好好说话。

        “才刚听你称呼老师的女儿为江印之,难道相处不恰,是以心底不认她作娘子么?”李岩将位子挪到苏岱身旁,低声问道。

        那人微微一怔,似笑非笑应道:“没这回事,你也是个迂腐的,不过称谓罢了,倒值得上心么?”

        “你是不上心,回头叫老师知道,他那般守礼,你可有得麻烦。”

        苏岱一时想到早上那小姑娘坚定着眼神道要练,不觉勾了勾嘴角,“岩兄多虑了,我岳丈十分好说话的,再有,他女儿约莫也不愿意被人唤作苏岱妻江氏。”

        那两人打闹一阵,气喘吁吁坐下灌茶,林万宗恨恨道:“我这可是正宗用禊泉煮的日铸雪芽,叫你这牛饮浪费了。”

        那日江印之泡的兰雪茶,正是日铸雪芽杂入茉莉冲泡而成,思及此处苏岱便低低道:“万宗,给我包些日铸雪芽,并一罐子禊泉水,过会儿子带走。”

        李岩闻之扑哧一声笑了,张载明木木地愣着,林万宗一脸狐疑地瞧着他:“你素日糙得很,连茶都尝不出,今日还竟同我要水,怪。”

        却还是伸手招来伙计与他备了东西。

        “不对,不对,这兰雪茶若加入牛乳,倒是女子爱用”,林万宗登时一脸不可思议,“你,你,给你娘子带的,天爷呀!”

        “成了婚的男子竟这般模样,前些日子,你还与我说,‘婚姻之事,是叫二人捆绑,束手束脚,最是没趣,不知张载明与李岩日日得意个什么’,今日,你便与我来这一出?”

        苏岱摇了摇扇子,不疾不徐道:“这亲事终究是我点了头,能照顾处自然顺便照顾些,何况你嫂子乖顺讨喜。”

        林万宗哑口无言,张载明心内腹诽我家娘子更乖顺讨喜,李岩则一脸孺子可教。

        “改日咱们寻个机会,一道吃个饭,与我家娘子引见引见,可好?”张某默默接了话。

        苏岱颔首,边起身取了东西,边朝后头三人摆摆手,“回见!”

        林万宗做了个鬼脸,“哥儿几个,晚上扫街,小爷带你们上醉月楼,二楼新来的戏班子,长夜悠扬,可听销魂,来不来?”

        张载明透过窗瞧见馥香居开了门,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李岩念叨着“今夜西市那边的文书还没理呢”,慢悠悠走了。

        留下的那个,冷嗤一声,“哼,我自己去。”

        傍晚时分,苏家已用过晚膳。

        印之记着那人说的莫总躺着不动,在小园里来回踱步。

        晃悠了两圈,心觉无趣,不免想起上回扫街,清风满怀,正思如何开口,却见那人提了个羊皮水囊过来,“听疏棠说,她来时你正午觉,后头又坐了一下午?”

        印之无奈点头,竟还有通风报信的。

        苏岱哂笑,道:“走吧,今日早些扫早些回。”

        这两日天气渐有回暖之势,雨季便也不远了。

        出门早,黄昏好,漫天落霞,小半月亮白生生的夹在其中。绿杨抽枝,青草馥郁。

        大家都赶着扫街,巷头可见老汉挂水囊,垂髫小儿攀在父亲背上,其母在门口目送离开。

        “我原以为只是我家不叫女儿出门,寻常人家也都是这般呀,连出了嫁的妇人都不可么?”印之与苏岱并排而行,男子的手拎着她的袖口。

        苏岱微微摇头,“女儿家大都是不出门的,不过出了嫁若是相公准许,又无活计,却是可以走动的。”

        “原来如此。”小姑娘低声应了,似我这般,家有千金,相公开明的女子,也有烦恼,那普通人家的女儿,烦恼该何盛。

        二人一路鲜少言语,暮色渐浓,天也昏暗,各有心事,不觉已至醉月楼。

        门口跑堂高声吆喝:“二楼新来浔戏班,《包夫人深陷散财门》,欢迎捧场!”

        此刻人多,苏岱两手护着印之,“上回说带你上顶楼瞧景,今日二楼热闹,三楼估摸着人少,便今日罢。”

        印之愣愣地点头,二人东穿西躲,好一会儿才上了三楼,苏岱叫她先去拣个喜欢的位置,自己则在楼梯口与小厮交待些东西,又要了些吃食。

        二人才坐下喝了口茶,忽听见楼梯口一女相男子呼喊:“好你个苏岱,撇了兄弟不说,我自己寻上来你还不让进!”

        这林万宗早说想来听戏,不过犹豫着寻个谁陪着一道,正巧苏岱领着人从陇春茶坊经过,眼尖瞧见了,便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到了醉月楼下。

        抬眸往上一瞧,临窗雅座上,只见苏岱那小子目光不离对座的女子,远了些瞧不清,便带着小厮上楼,谁知楼梯口的小二只说小苏爷包了场,任何人不让进,这才有了印之瞧见的这一幕。

        苏岱与印之对视一眼,略一扬眉,有些无奈道:“江印之,你怕生么?”

        女子瞧瞧楼梯口,再瞧瞧苏岱,不知想了些什么,轻笑着道了句“不怕”。

        男子抬手示意小厮放人进来,林万宗那小子便蹬蹬搬了张椅子坐了过来,“岱兄,这是嫂子么,引见引见?”

        苏岱瞧着印之,小姑娘面色如常,温声开口:“江印之,这是我好友林万宗,惯爱玩笑,若是胡言乱语,你莫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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