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我看到了，人间百姓的生活……”

        乐宛定定看着乐媛道：“……我住的那户人家在村里还是富足的，家中每人都有两套衣服，夏季一套，冬季一套。一日两餐，每餐能吃七分饱。”

        没有这次的经历，纵然乐宛再如何博览全书，也不知真实的百姓生活如何。

        富足农家尚且如此，那贫困的农家又该如何艰难呢？

        “……他们拿出招待我的吃食，无肉无菜，只一碗饭，那碗饭也只是粘稠的粥而已，没有一点滋味，口感粗粝，谈不上什么美味。你能想象我吃完那碗粥，口中竟然被磨破了？”

        仅凭乐宛口头描述，乐媛想象不出，那样的人家竟还能称得上富足？

        她尽力想凭着阿姐这几句描述，想象出那户人家的生活，但越想，再回头看看桌上精美摆盘，依然散发着腾腾热气与香味的食物，心里突然涌上丝酸涩。

        乐媛不再只是坐着听乐宛讲了，她抬手又拿起了筷子，夹起面前的食物重新吃起来。

        她边吃边对乐宛保证，“阿姐，我以后不会浪费了！”

        乐宛为何突然给乐媛讲自己获救后的见闻，便是为了让乐媛爱惜食物，目的达到她也不再说，随乐媛一起继续用饭。

        其实这次的经历，影响最大的还是乐宛自己。

        乐媛只是听一听，便能心有感触，何况亲眼所见？

        以前所住之地是这天下最富丽的皇宫，偶尔出宫玩耍，随行的下人也不会让去那些看起来就脏乱差的地界，何况京城乃一国脸面，能脏乱到不能忍受的程度的真没有，而到的最远之地只是京郊。

        不愁吃穿，不愁银钱，要什么，顶多求一求父皇，次日便到手了，如此便养成了天真不知世事的眼界。

        目光短浅不止发生在穷困之家，富裕同样也可变成一口井。

        囿于一隅，不思进取，只眼前即世界，不论家世如何，权势多大，皆是井底之蛙。

        吃过饭，乐媛不想走了，缠着乐宛想再听听乐宛被带上天后发生的所有事。

        白日睡了一天，乐宛正好此时也有精神，闲着也无事，就同意了乐宛的请求，给她讲述自己一路所见所闻。

        从高天之上讲到回京路途，不知不觉月上柳梢。

        讲到累了，乐媛干脆不回自己宫殿了，直接在姐姐这里，一张床上姐妹二人抵足而眠。

        两人在熟悉的地方安全感十足，一觉睡的十分香甜，无忧无虑，但外界他人却闲不得。

        乐宛消失的这几天，皇帝无心朝政，此时正日夜不分赶进度。皇后亦是如此，不过比皇帝要稍好一些，还能歇一歇。

        乐宛回宫的第二日，从早上开始，各宫收到消息的姐妹和兄弟就一个个来探望她了。

        皇子皇女来完了，还有高位妃嫔，足足忙了两天，人才消停一些。

        这两日的养病，比无病时还累，但宫中就是这样，要真无人来才应该担心。

        来了两日，皇后便下了禁令，不许人再来打扰乐宛，让她能安心养伤，就这样的状态养了半个月。

        时间一长，乐宛就无聊了，待手腕得太医允许可以活动了，便迫不及待的让人准备纸笔颜料。

        这期间清露也养好了伤，依旧回来伺候乐宛，她身上揣着乐宛小库房的钥匙，闻言去为她取东西。

        取得颜料是植物制成的，纸也不是最好的，这是给她用来打草稿用的。

        真正成画时乐宛用的颜料需得是矿石中提取出来的，那种颜料价值高但相比植物颜料来说保色更加持久。

        画起画后时间就过得飞快了，不过有清露在旁看着，一天乐宛作画的时间最长也就一个时辰。

        没画的时候一直设想要怎样这样来画，最后的效果会如何如何……

        可真正画起来发现，呈现的效果永远达不到自己的要求，每一稿都或多或少不是那么如意。

        她在别的地方一般随意，可在自己喜欢的绘画上却精益求精，画不好就废稿重来。

        乐宛养伤半月，剩下的半月是她自己把自己关在宫殿里，为了画出满意的画。

        废了七八稿后，每日照例来看姐姐一次的乐媛受不了了，联合清露一起强制将乐宛拉出房门。

        “只闭门造车有何用？不如出来看一看，兴许能找到灵感呢？”

        一句话，让乐宛乖乖的和乐媛出了门。

        门外，阳光正好，已经连续一月不见天日的乐宛咋一看到不禁生出几分久违的新奇。

        清明此时早已过了，现在已到暮春，暮春时节，大部分花都开败了，夏花也才刚结出个小花苞，不过好在草木都是绿的，一样能让人心情愉悦。

        天是蓝的，阳光明媚，与屋内别然不同的明亮不自觉让人内心一松，有种以前种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乐宛几乎是在跨出房门，看到外面之景的同时，一丝灵感倏然闪现在脑海。

        随着被乐媛拉着越走越远，这股灵感越来越清晰，让乐宛有种隐隐的兴奋之感。

        “我想到了！”

        走至花园，乐宛拍手笑道，扭头便抛下妹妹要回宫。

        一边往回走，她一边催促身边清露先走一步，“你回去备纸和颜料，要最好的！”

        “好好，”清露给催着，连连应下，也嘱咐主子，“那公主您脚下，记得太医叮嘱，别走太急了又伤着自己。”

        太医虽然现在让乐宛下地走动，但也叮嘱了每日适量活动，活动时还要小心一些。

        说完乐宛，清露还又扭头摆脱乐媛，“四公主也请帮婢子看着点我家公主，婢子在此不胜感谢。”

        “好，你放心去吧。”

        乐媛很有义气的拍拍自己胸口向清露保证，反正她也要跟着阿姐回去看她要怎么画的。

        乐媛对乐宛即将要画的这一稿很是好奇，前面那么多稿她都看了，都觉得已经很好了。

        那……让阿姐如此激动的这一稿，又该如何绝妙？

        乐媛不知，所以打定主意必须跟着阿姐去看看，顺便应清露的请求看一下阿姐，别让她走太快。

        乐宛不知乐媛心中所想，只满心想着她的画。

        既然不能走太快，乐媛稍微一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便提议两人坐步辇回去。

        一心只想着画的乐宛不怎么想就同意了，步辇一直跟在两人身后随时备用，不需要特地再让人去唤。

        抬步辇的宫人腿脚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走惯了路的他们比乐宛健康的时候都快。

        一行人全力加速，等乐宛和乐媛回到房内的时候，清露竟还没回来，自然桌案上的画具也没有。

        乐宛和乐媛只得继续等着，乐媛坐在旁边无聊的玩着自己的手指，而乐宛双眼无神，脑中飞快构思着等东西到后自己要怎么画。

        清露一将东西拿到，铺好在书桌上，早构思好的乐宛挽起袖子就开始动笔了。

        调试好色号，笔尖在白纸上起舞，大片色彩被晕染在纸上。

        只见厚厚的云层将世界隔成两半，上层是威严华丽的天宫，色彩极尽绚丽多彩，下层是青山绿树碧水，间或夹杂人类的建筑，不论是茅屋还是砖瓦房，亦或是大气磅礴的城墙和皇宫，在天宫的对比下不仅渺小无比，也失了其各自气势。

        云层正下方，是一只浑身浴火的凤鸟，凤鸟头颅昂起，凤眼直盯云层之上，可以看出它那强烈的渴望之心，可是它的翅膀已经无力再挥动，即使离云层只有一线距离，也只能不甘的坠落。

        下界与凤鸟之间好像有一层透明的薄壁隔开，只要这只凤鸟坠落到那层薄壁之下，从此仙凡之别再不可越过。

        凤鸟不远处是闪耀金芒的太阳，但与此时的凤鸟比，太阳的光好像也有些黯淡了。

        下方青山绿水间还有微不可见的凡人，俱都低头在劳作着，不知自己头顶的天空正发生着什么。

        只有一个闲人，偶然间抬头望天，才看见这场凤鸟的逆天之战，如痴如醉！

        这副画从天亮画到天黑，乐宛完全不知时间的流逝。

        清露不敢在这种时候有一丝扰到乐宛，看着天色稍暗就赶忙点灯，乐媛也老老实实闭着嘴在旁边观摩，就算饿了累了走动饮食，也是尽量不发出声音。

        但不管怎样，乐宛的这副画今日是不可能画完的。

        她选的画纸是长三宽二，她又是横着画的。

        画到天黑，也只是大致将草稿完成，后续还需仔细琢磨。

        但乐宛已经有些累了，手腕长期运笔也感到酸痛。

        她一停笔，清露立即凑上来，亲自扶着乐宛坐下，给乐宛揉捏手腕，又连声让一早就准备好饭食的宫人将饭端进来。

        乐宛手腕被她按摩着，腾不出手吃饭，她又叫了一个宫女亲自来喂乐宛吃饭。

        屋内顿时忙成了一片，但这样的伺候在乐宛看来很平常的，没有一点芥蒂的吃着饭。

        乐媛见姐姐吃的香，自己顿时又感觉有些饿了，让身边伺候的人再添一双碗筷，陪着姐姐一起吃起来。

        吃过饭，清露说什么也不许乐宛继续画了，催促着她早早洗漱睡觉，乐媛也被身边人劝着回了自己的宫殿。

        奈不过清露，乐宛只得打消了继续的心思，反正大体已经画好，接下来也不急，听话的躺到床上。

        了却一件心事，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一早就很清醒过来，也比往常精神的快上一些。

        吃过早饭，乐宛让清露将半成品画拿出来，挥笔继续在上面添上细节，这细节一添，就添了大半月。

        除了吃饭睡觉看望父母以及和乐媛聊几句以外，其他时间乐宛的心思都放在了这副画上，比之前想不出怎么画还魔怔。

        这种情况自然传到了皇帝皇后那里，帝后亲自来看望乐宛，嘱咐她就算再画也要注意身体，适当出去走动。

        但乐宛当面应得挺好，父母一走立刻故态复萌，一直持续到一个多月后，最后一笔细节落下。

        整幅画完工，她为此画取名《天高地厚》，然后交由清露让她找匠人去装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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