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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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王妃在南坪公主在绮荷楼里和人打起来了。”秋生不知道淙轶是用什么法子先进的院子,他是一听到消息,憋了一口气从门口跑到了傅时湛面前。
但是“南坪公主”这四个字,恰到好处地、一字不落地落尽了傅时湛的耳朵里。
“嗯?”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底下的人。
在湘渊王府中神色慌张的人衬托之下,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无杂念地就像亓郴还不若他手里被汶洺薅下的头发。
这事本就怪不得他,亓郴早上走的时候,亦带着桑柔出门,现在他面前又无公主府的人,他固然是想要演戏,也没能欣赏他的观众。
何况和她打起来那位还是老熟人。
倘若是别人,他也许会有些微的担忧,但是如果对方是从小打到大的亓萱,傅时湛倒是不存半点意外。
因为这两位长到如今的年岁,光因为打架被关禁闭的次数,不下二十次。
亓郴对此,应大有游刃有余、驾轻就熟的魄力。
“王爷,王妃是为了维护你的颜面,才和萱公主打起来的。”目睹了自家主子衣冠禽兽没心肝的样子,淙轶跪不住了,他抬眼望向目光悠悠然的傅时湛。
半个时辰前,绮荷楼。
碧瓦朱檐,层楼叠榭。
正堂天井下,被筑成一叶扁舟状,舟上有十数重纱影层叠。
琉璃与青苔爬满含苞的树上,点点白梅宛若皎皎玉琼,素淡典雅倒映于一池清浅之上。
沉香袅袅,湖面上的荷花却非瓷烧。
穿堂风过,四季如一清润圆正的荷叶,一团团随风而舞。
按道理说,像这种日夜不休开着门的地方,无时无刻都该有达官显贵与骚客墨者,推杯换盏,艳歌声声不绝。
可绮荷楼却别开生面,别树一帜,在京中已雅著称。
亓郴坐在二楼香帏之后,斜靠椅背,垂眼看着天井下一叶扁舟处,画屏展。
一女子踏上扁舟,随着水池外十几位乐师而翩翩起舞。
“你什么时候进的乐坊?”薄柿色的幔帐将天光遮住大半,亓郴的目光在赭衣舞女的身上,状若随意地轻飘飘开口。
听泉亦只当公主是随心之问,今日一早亓郴独带了他出门,他见没有旁人,沾沾自喜好一会儿,就知道他是借着一张酷肖前驸马的脸,才得了如今公主的青眼。
那湘渊王算什么,就算在湘渊王府里又怎样?
还不是送了质子入珺天,而且他还是附送的那个。
他背负双手,恭敬地侍奉在亓郴椅后,但是声音却带了哭腔,好似亓郴一句话,触动了他记忆深处十分悲苦的记忆。
“是我很小的时候,但是听泉也不记得那时到底有多小了……”他咬了咬唇,眸中饱含泪光,有些委屈地望着亓郴。
“从入了乐坊就一直学筝吗?”
“是。”
“那如今,也有些年头了。”亓郴轻呷一口热茶,心里数着拍子。
叫好声不绝,等女子舞罢,是属于乐师的独奏时刻。
“你觉着此人的筝弹奏地得如何?”亓郴随手一指,其实也无须指,而且此时抚弦之人,亦是一位容貌清丽的佳人。
她的手下,不是马尾弦,而是玉珠散。
叮咚琴音在水榭徘徊,嘈嘈切切转眼亭台楼阁便成万壑松涛。
听泉听公主与自己交谈地越来越深,沾沾自喜地随着亓郴的目光朝楼下看去。
“一双芊芊素手,却能绎出如此磅礴大气之境,若没有十几载的功夫,怕是成就了,绮荷楼不愧是金陵城中最雅致的地方。”
亓郴回头,碧色的笼烟衫摆无风自动,夹杂了一抹淡淡的香气,可是她的眸中如罩寒霜。
“那你觉着绮荷楼如何?”
听泉心生恼意,心说刚才应该只夸弦音,可他对筝的了解,却只在皮毛,若不从其他地方入手,怕是会暴露。
“别的不知,听泉自从来了金陵,就听说绮荷楼有最雅致的乐坊,之前不曾来过,还是公主带来的。”他如坐针毡,赶忙找补。
“那你离开了王府,就来这里如何?”亓郴的声音素来清甜,虽然时常也动怒,但就听泉所见,从未有这般阴冷又低沉的时候。
听泉跪倒在地。
都说君心难测,生在帝王家的女子,也断然不是好招惹的。他不由得就想起来,有人传言前驸马在入诏狱之后,半死不活的惨状。
“听泉不知哪里做错了?”他仍想扳回一局。
亓郴见他还死鸭子嘴硬,都这回儿了仍是不坦白,一把拽起他的衣领,“既然你不想在绮荷楼里待着,那就充了奴籍随便卖了吧。”
孙听泉的脸色转瞬即灰,如果说方才他想继续以弱博取亓郴同情,那么此时亓郴寒凉又带着滔天怒意的目光,直视他时,他只能做最后的一搏。
“王爷他——”
只可惜他“善妒”两个字还没出口,脸上先挨了亓郴的一巴掌,然后就听见亓郴透着凉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荷花镜里卧秋霜,层城绮阁遥相望。
花枝缺处风入楼,波心不量座复愁。
亓郴想,她误会傅时湛的时候,他该多难过。而自己,至今都没将道歉的话说出口。
“你长得确实和贺崇暄有几分像,但是你知道的太少了。”亓郴将瓷盘中剥开的石榴,轻轻弹了出去。
“公主,奴才没有这样想过啊。”听泉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欲扯上亓郴衣摆,却被亓郴一脚踢开。
“你本是读书之人,虽然我最不喜读书。但若是太子将你光明正大地引荐到我府上,以你的样貌,且不说长得像不像贺崇暄,我都可替你谋差事。
你不懂乐器,所以选择了最擅演奏的筝来,可是,你看看,方才那女子手下拨的是筝吗?”
孙听泉不知道,他分辨不清。就像亓郴所言,他在一众乐器之中选择了筝,是因为七弦琴考验意境,长笛他连声音都吹不出来,歌舞他又迈不开。
他以为这张脸,就是捷径,没曾想这张脸竟然什么都不是……
他此时醒悟,今天亓郴去找自己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故而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求公主垂怜,我自幼苦学,奈何家中实在贫寒,经年功名未中,才想到此等下策。”
亓郴摇了摇头,“听泉,你若是身世凄惨,这些可以同我说,即便你一开始是骗过了所有人。因为你放下尊严,且进了我的门,我必不会亏待你。”
听泉的心中宛若黑暗的夜空,有一颗明珠亮起。
“但是我最看不得你这样算计的人。”
可惜,明珠只是闪过一次。
“来人,将他带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他!”
直至听泉被带走,亓郴也没在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再回头看他一眼。
和贺崇暄长得像的脸,她真觉着晦气。
“桑柔!”亓郴将声音拖长,叫着这位目不斜视看着楼下衣带飘然、神情专注又妩媚的舞者的小姑娘。
“啊,公主怎么了?”
“净手!”
桑柔赶紧从怀中掏出来干净帕子去给公主擦拭,“公主,你刚刚那么使劲儿,是不是很疼啊?”
亓郴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心疼我了?怎么不接着看美人跳舞了?”
桑柔努嘴站着,轻轻地揉着亓郴微红的手心,“没了……”
亓郴往下望去,台上空空的,独常设着的几处金紫檀椅上,还留着伎师曲高和寡。
可是台下一空,她的目光就追随着往二楼走的人。
那些脸远远地看去,就已经十分眼熟。
再走近些,烦人精的声音也传到了亓郴耳朵里。
可是烦人精亓萱身后着豆青色长袍,发束白玉冠,一张脸仿若精雕玉琢似的粉面小娃,不是她的涟漪妹妹又是谁!
亓郴心中刚熄下的火气,腾得蹿起来。
涟漪是她最年幼的妹妹,比亓汶洺大不了几岁的。
她和宋眠楹都还未出阁的时候,也曾缠着亓嘉旭带她们来。但就算那时候,亓嘉旭也是非要带上个王叔,以怕日后东窗事发说不清。
不知道是他们一向运气好,还是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四人心有灵犀串供了三天的那套说辞,一直没用上。
可是此时亓萱身边,别说能担当的长辈了,怕是一群人里,就算捎带上侍卫,亓萱也是年纪最大的那个。
如果仅有亓萱一人打头,亓郴都随她去了,但她看着涟漪那副眼巴巴地盯着天井下景致看的时候,像极了她第一次来绮荷楼。
因怕涟漪受了委屈,故而才往她们那边多注意了些。
“刚刚下去那个人,像不像那谁的驸马?”
“是前驸马。”牙尖嘴利的侍女,讥笑着讨好亓萱。
“是啊,放着仪表堂堂的贺崇暄不要,非要嫁给一个残废,珺天的脸面都让她丢光了。”
“听说不仅如此,那个质子王爷,为人阴鸷得很,还虐待府丁,苛责下人呢!”
“萱姐姐,这样议论驸马,不好吧。”
这位被打扮成小子的小姑娘实则才十岁,虽然也时常被告知珺天最高傲高贵的昭承公主与南坪公主一向不和,但是自幼被保护地极好的她,仍是极力地劝诫亓萱。
即便她不知道,亓郴就在与她们相距不足两张桌子远的地方。
可谁知,亓萱听她这样一说,更是张扬,“我偏要说,我偏要大家知道,他这个驸马就是无能,就是累赘。残废也就算了,还长得那样丑陋,我要是长成那副尊荣,估计是活着都不肯的!”
亓萱曾经出于好奇,特意找朝中见过傅时湛的人要了画像。
那是一个人丑到,之后她觉着从小到大和她不对付的亓郴更可怜的程度,以后什么都不愿和她争。
可是即便亓萱那时做此想法,现在面对张牙舞爪冲她挥舞拳头的女子,她只能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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