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尘缘相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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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肩躺在一起,快睡着时,黎漾说,穿回去的时机好像很随意,是不是得来点大动作,刺激一下沈覆沉睡的脑神经。
沈覆:“没这个必要吧……”
“也是,顺其自然就好了。”
话题越聊越跑偏,他以为到这里就可以打住了,谁料黎漾又问:“哎你说,假如我们在这儿那个什么,到底算谁的啊,毕竟身体是他们的……”
“这儿?!”
黎漾啧了声,“泛指,这个世界,不是这里,不是船上!”
“……”沈覆觉得跟黎漾说话,不能太要脸,他说:“身体是他们的,思想和感觉却是真的,我刚才亲你,你什么感觉?”
黎漾回忆片刻:“感觉……挺好。”
沈覆笑了,“睡吧,再聊下去,就收不了场了。”
黎漾反应了一下,什么收不了场,她“啊!”一声,好似恍然大悟,眼神开始往别处飘。
“看什么呢你!”
沈覆无语了,翻身背对着她。
黎漾在身后笑得让他害怕。
好在一夜平安无事。
二人骑马回城,封行和许寒州已经在沈宅等候了。沈覆将黎漾直接送回了清欢画舍。
燕淮之来得比她早,替她招待了一会客人。师兄一直温文尔雅,对谁都是笑着的,此时嘴角却不再上翘,埋头打扫,整理,收拾屋子。
黎漾明白他有心事,包括他自己也清楚,再不情愿,再烦忧,能左右得了谁呢?他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封行答应他,以后不会再去前线冒险,他姑且信了。
封行出征前,几人一齐送他,他不顾旁人地抱了燕淮之许久。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燕淮之在他耳旁的叮嘱:“要平安。”
他生得如此漂亮,笑起来当真是郎艳独绝,总是使人没来由的生出一种“镜花水月在他手里也能轻飘飘得成了真”的错觉,如今幽幽望着燕淮之时,眼神闪烁间,不易察觉的伤感,让一旁黎漾的心跟着狠狠沉了下去。
他在用生命下注。
封府勾结外人的妾室,看不惯封行的其他名门望族,还有很多事不关己凑热闹也要踹上一脚的人,那么多人要他的命,要在举杯笑谈间亲眼看着星星坠落。
他全盘接受,遂了他们的意。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将一切了结。
唯一放不下的,是眼前这个努力保持镇定的人,他手掌覆在燕淮之的后脑,轻声说:“你不是想让我规规矩矩叫你一声哥?”
封行凑到燕淮之耳边,说了句话,燕淮之顿时满脸通红,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沈覆将封行的信送到清欢画舍那天,正赶上阴雨连绵。
房檐不断往下滴水,马车的轱辘滚过,留下一道潮湿的辙痕。
黎漾看了一眼沈覆,便知道这封信会是怎样的内容,沈覆把信递给燕淮之,然后站到了黎漾身边。
她看着师兄颤抖着手接过,未曾拆开,眼泪已经无声地滴在纸上。
一滴。
马蹄震耳,万箭齐发,尘土飞扬。
两滴。
黑云压城,刀剑相击,血肉横飞。
三滴。
旌旗摇曳,铠甲碰撞,哀鸿遍野。
决堤。
燕淮之眼前是那无尽苍穹之下、尸山血海之上,伤痕累累的年轻将军,耳边却是他的少年郎临行之前许的诺言——
“等我回来娶你啊,哥哥。”
骗子,这个大骗子!
燕淮之打开那封信,入眼是他嘲笑过他许多次的字:
哥。今日下雨了吗。
你我皆知,此行凶多吉少,恐难再见。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抓住,赌赢了,从今往后,没人挡得了我们去过寻常日子。输了,便是输了,我挣过、拼过、奋不顾身过,也不后悔。
唯独对不起你,到底辜负了你那句“要平安”。
虽为家国,还是沾了太多无辜之血,本没有信仰,却欠你一个来生。
来生我做个江湖郎中如何?只救人,不杀人。与你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许家有权,沈家有钱,你若有困难,他们会倾力相助。
不过我猜你根本不需要。
别太难过啊。
别忘了我,但也别太惦记我。
我自作主张,唤你一声妻子,你会生气吗。
千言万语,惟愿吾妻,长乐久安。
那日之后,燕淮之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依然每天都到清欢画舍来,不是坐门口发呆就是画画。
每一张都是封行,各种角度,各种表情的封行。他再也没画过别人。
他说,封行在时,总怨自己不画他,前前后后只送过一幅画。
有天吃饭,黎漾突然问沈覆:“你说,封行会不会没有死?”
沈覆顿了一下,“但愿吧,有人等他,有诺未践,按照封行的性格,爬也得从地狱里爬出来。”
“你不知道什么吧。”黎漾说。
沈覆摇了摇头:“我不会拿生死的事瞒你,封行计划还算周全,但能实施几分,全看天意,他怕连累我和许寒州,就算是演戏,也不会告诉我们。”
所以现在只能等?一半惊喜,一半绝望,谁也不知道天平会往哪头偏。
沈覆提醒她:“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都先别告诉你师兄,满怀希望之后再打碎希望,比一开始就不抱期待难过太多,如果不能再见,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黎漾很理解,她思绪飘远:“也许这件事过了,我们就能回去了。”
沈覆笑了笑:“是该回去,见证了生离死别的爱情,回去得好好珍惜一下自己的。”
黎漾不乐意了:“合着你在这没珍惜呗?”
沈覆就知道她得挑个刺,他说:“我收着劲儿呢,好些力气都没使,肯定是还能更珍惜啊。”
黎漾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试探地问:“你还想使什么力气……”
沈覆真没往歪了想,他的意思很单纯,就是能对她更好。
“我们是每次都要把话题引到这上来吗?”
“明明是你什么破路都能开!”黎漾惊了,这人怎么还甩锅呢。
沈覆也惊了,挑了挑眉毛,安慰起人来:“你也别太心急,不说喜欢我,吻也没接过,我人老实,就算你霸王硬上弓,我也不会同意的。”
黎漾啪一声撂下筷子,“许寒州说得真对,你就是外表冷淡,心里混蛋,狗屁禁欲系!”
沈覆给她夹菜,“吃饭。”
燕淮之还是有事没事窝在画舍,最近姜禾也常来,两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在这儿追逐嬉笑,他会短暂地放下封行。他心里感激,知道师妹和姜禾很多时候都在故意逗他。
他每天都给封行写信,一张纸上只有几句话,从来没有寄出去,自然不会有回信。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谈不上好坏,心里有个窟窿,漏风,却不想堵,没人能堵,索性就晾着。
黎漾问姜禾,“小禾,再过几日隔壁的老板也要搬走了,你就有的忙喽。”
姜禾对于黎羽棠突然成了东家的事情,消化了好一阵子,她还有点懵,“我真的要开点心铺了?是真的啊?”
黎漾笑着说:“当然了,师兄?你是不是要给小禾题字来着?”
燕淮之从画稿里抬头,“嗯,小禾,你想好店名了没?”
姜禾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好吃?”
黎漾哈哈笑出了声,就连好久没乐的燕淮之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黎漾说:“我看行,一点都不谦虚!我喜欢!”
姜禾从桌上拿了一块新蒸的火腿萝卜糕,一口吃下去,想起来有正事要说,“对了棠棠,你还记得钟倚墨吗?”
黎漾完全没听说过,她糊弄道:“好像有点印象,挺耳熟?”
姜禾是个心大的,边嚼边说:“就前几年嫁了人,举家南迁的那姑娘,我们与她见过几次。”
黎漾问:“啊,她怎么了?”
“我昨日回家路上,碰见一个特像她的人!本来还不敢认,结果她回头的时候,我瞧见她左耳耳垂的痣了!那个痣几乎占了整个耳垂,千真万确,错不了!”
黎漾说:“碰见就碰见呗,还不许人家思念故乡,回来看看?”
“哎呀!她的状态可不像思乡的,倒像是遇到了什么事一般,魂不守舍,迷迷瞪瞪的!”姜禾说。
“……”燕淮之感觉自己被内涵了,他插了一句嘴,“就她一个人?她丈夫或者父母呢?总不能是自己回来的。”
“谁知道了!当年她父母牛哄哄的,到处说自家闺女嫁了好郎君,后半辈子不愁吃喝享清福。如今看来也就那样,她瘦得不像话,大热天的还捂那么严实!着实让人心疼。”
莫不是生了病身体不好?还是在婚姻里蹉跎了去?
黎漾不太爱管闲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经历别人的苦楚,自然应该少说些风凉话。
本来这事算是过去了,也不会再特意想起来。结果晚上沈覆接她回家,一羸弱女子倒在了沈宅大门口。黎漾怕别人觉得这是沈延初的风流债,坏了他名声,赶紧撺掇沈覆将人抱进去。
沈覆扭头就走,进院里叫李叔处理。
李叔将该女子扶进了偏厅,兰姨又过来喂了她一些温水。
黎漾这才看清女子是何人,姜禾的描述当真准确,这人左耳垂的痣离远了看就像带了个黑色圆形耳饰一般。
她责怪沈覆:“人都晕倒了,抱一下怎么了,亏你是医生。”
沈覆理由十分充分:“我怕她讹我,再说我不仅是医生,还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哪有抱其他女人的道理?”
……此人入戏是不是有点太深了?
钟倚墨醒来后,见着沈覆就下跪,上前去拽他的衣裳。
沈覆躲得快,她扑了个空。
黎漾“啧”一声,挡在沈覆前面,问她:“哎哎哎!有事儿直接说,先坐下。”
钟倚墨缓缓转头看向黎漾,她愣在原地:“黎……羽棠?你、你们都成亲了?”
黎漾不懂她此话何意,她挠了挠脑袋,“啊,好像是的。”
好像什么好像,沈覆纠正道:“就是。”
钟倚墨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嘀咕:“挺好的,挺好,就该这样……”
黎漾把沈覆扯到一边,小声问:“她不会以前喜欢沈延初吧?”
“……”沈覆上哪知道去,他胡诌:“也有可能是喜欢许寒州。”
黎漾清了一下嗓子,对钟倚墨说:“那个,你不是随夫君去了南方?回来是旅行还是探亲,现在住哪里?我差人给你送回去。”
钟倚墨苦笑道:“不麻烦沈夫人了,我……丈夫升了迁被调回京城,这才回来。”
沈覆突然冷冷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钟倚墨没想到沈延初会这么问,她怔了会神,回答:“付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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