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如意老店是一个酒馆,也是一个可以供行人打尖的地方。

        龙啸云,司空摘星,杨铮和高亚男坐在如意老店靠窗的一张桌子上,不约而同的看着窗外的雨出神。

        和其他桌子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热烈交谈不同,龙啸云这一桌没有人说话。

        这四个人每个人都看着窗外的雨,思考自己的心事。

        窗外夜雨如丝,窗内昏灯如豆。

        雨声丝丝缕缕,思绪纷纷乱乱。

        如意老店的老板是一个头发花白,双眼浑浊,脊背佝偻,看上去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的老人。

        他穿着一件沙漠中款式最普通的长衫,似乎很久不洗袖口,领口都油的发亮,脚上那双靴子看上去也很陈旧。

        这个老板似乎也是很好热闹的。

        他端着一个巴掌大的粗陶碗,不受控制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带动粗陶碗内的酒水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就像外面的雨滴落到了他的碗中。

        “各位,相聚就是缘,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

        老板说完,抬起自己手上的酒碗凑到嘴边,狠狠的灌了一口,然后接着和众人寒暄。

        在这种酒馆里,四面八方,明的暗的小道消息是不会少的。

        三杯两盏薄酒下肚,众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最开始是聊女人。

        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更尤其是美丽又背景深厚的女人。

        比如郭芙蓉。

        这位大名鼎鼎,在江湖和朝廷都能占有一席之地的郭巨侠唯一的掌上明珠。

        听闻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掌上明珠就像是想不开似的,开始不断的摆擂台比武招亲。

        本来比武招亲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就算是背景再深厚人家的姑娘,到了成婚的年纪,想找一个如意郎君也是正常的。

        谁能想到这位郭巨侠的掌上明珠,堂堂的郭大姑娘,居然不走寻常路。

        她这个比武招亲,与其说是招亲,不如说是寻仇。

        九江十八寨,江湖上各种有头有脸的门派都被这个郭大姑娘挑了一个遍。

        江湖中都传言,这个郭大姑娘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找当地背景深厚,年龄相仿的武林人士。

        地下情铁摆下擂台,每次擂台开始之前,他都要对着对方大喊一句。

        “我是郭巨侠之女郭芙蓉,前来比武招亲,请赐教!”

        说完这句话之后,郭芙蓉就会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甚至有很多人都落下了终身残疾。

        比武招亲的事情越闹越大,郭芙蓉却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愈演愈烈,把名门正派那些年龄大好的苗子通通就祸害了个遍。

        为了这个事,中原武林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各大门派几乎史无前例的同仇敌忾,非要把这个害人不浅的郭大姑娘绳之以法,为武林除害。

        听说武林中已经有不少有名的前辈大侠去找这个郭大姑娘算账去了。

        不过对于这些看客来讲,美人的故事并不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美人的容貌才是让他们神魂颠倒的主要原因。

        于是这个话题很快就从郭大姑娘的比武招亲过渡到郭大姑娘的相貌上了。

        这个说郭芙蓉皮肤如雪,堪比西施。

        那个说郭芙蓉身段妖娆,如同妖精。

        总之在几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嘴里,这个话题很快就变得越来越肮脏下流。

        就在这几个男人兴致勃勃的谈论着郭芙蓉的身段的时候,老板忽然一挥他油腻腻的袖子,然后插到了这个话题里。

        “你们一个两个在这里议论一个小姑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我问问你们,你们谁见过真正的郭芙蓉?

        不过就是想想罢了。

        况且郭芙蓉能在江湖上有这样的大名,还不是多亏了他那个声名赫赫的父亲。

        有郭巨侠这样的父亲,哪怕是只有三分的容貌也能被硬吹出七分。”

        这桌子上的其他人听到老板这样说就不乐意了,他一把把自己手中的筷子扔到了饭桌中间,飞溅起来的菜汤正好染到了老板的袖子上。

        扔筷子的那个人看着老板,“听老板的意思,你见过郭芙蓉。”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没见过,没见过。”

        扔筷子的那个汉子不怀好意的追问:“既然没见过,那在这里放什么狗屁呢!”

        和这个人同桌的人也开始起哄,纷纷讨伐着老板。

        老板的脸有点红,二两黄汤下去,就算是老板这个平时的老好人,也忽然有了火气。

        “谁说我这是狗屁?

        我看他才是放狗屁!

        是,我是没有见过郭芙蓉,但是我见过美女,真正的美女,你们见过吗?”

        同桌的人听到老板这样说,更加热烈的起哄。

        “我说老赵头,你就吹吧。你每天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能看见什么美女?还真正的美女,真正的美女能到你这个破地方来?

        你说这样的大话,真是老不羞,我都替你害臊脸红!”

        “是啊是啊,老不羞,老不羞!”

        ……

        面对这一桌子人的嘲讽,老板的脸更红了,就像是被蒸熟了的螃蟹。

        碰!

        他直接把手中的碗往桌子上一砸,碗中还剩下的酒水一下子就从碗中飞溅出来,溅在了旁边人在脸上。

        “哎哟喂,老赵头,你这是发什么疯呢?”

        这个人站起来,却正对上老板的眼睛。

        老板浑浊的眼睛中忽然有了光彩,平时蜡黄的脸色也出现了红晕,就像是回忆到了什么非常珍贵的经历。

        老板抬起他那已经无法伸直的手臂,努力的指向房檐下,挂着的一只空的鸟笼。

        老板高声的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你们看见了吗?那个鸟笼。

        这就是那个美女不?那个仙女送给我的。”

        “还仙女?

        哪个仙女会送男人鸟笼?

        老赵头,你喝的太醉了!”

        老板一把拂开身边那个人搀扶着自己的手,他娘娘腔腔的几乎要摔倒在地,但是还拼尽全力按住桌子,稳住自己的身形,他让自己尽最大可能直挺挺地站着。

        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公鸡,在最后时刻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

        “那就是仙女,真正的仙女!”

        老板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无比的激动,他甚至来回踱步,来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

        老板高举着手臂胡乱的飞舞,像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又像是回忆了自己曾经最美好的经历:“不你说的对,仙女根本就配不上这个人,应该说是神女,凌驾于一切凌驾于所有仙女的女神!”

        这酒家里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老板的话吸引过去了。

        没有一个人不会好奇,一个可以让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露出这样癫狂的神情,究竟会是怎样一个女子?

        老板又来回踱步了一次,这才勉强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然后开口:

        "我这一辈子,都是在规规矩矩的做人,可是我也会荒唐过一次。"

        老板讲到这里,他拿起桌上的那罐酒,咕咚咕咚的猛灌下去两口。

        老板的脸变红了,眼睛也变红了,他整个人似乎又再一次投入到那段荒唐的经历中,感受到那无与伦比的快乐。

        “这是一次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经历,就这一次只有一次,我把全部的身家都搭在她的身上。可是我从不后悔。

        如果有可能,如果我还能赚到那么多的钱,那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再去找她一次。”

        围观的众人听到老板这样说,愣了一下,有一个机灵的男人率先反应过来,他忽然捧腹大笑起来:“我说你个老赵头啊,真是人老心不老。你都这样一把年纪了,还去消金窟找女人,还搭上了一身的积蓄。

        这也就算了,不过你都活到这把年纪了,居然还会把那个勾栏处卖春的女子当成举世罕见的美女,甚至神女,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其他的人也开始笑老板这把年纪还去那种地方,实在是让人觉得羞耻。

        老板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在乎众人的嘲笑,因为他的思绪全部飞去到曾经那一段美妙的记忆当中。

        “你们懂什么?

        你们之所以会这样笑我,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她,你们要是见了她,一定会比我更加疯狂,更加的迷恋。”

        老板看着众人,“在场的有一位算一位,只要是男人,就绝对不会逃脱那个女人的魅力。

        别看你们现在嘲笑我,等你们见了她之后,她就算是要你去吻她的脚,你们也会像狗一样去做的!”

        “老赵头,你可别吹了,这世上哪有这种女人,我就偏偏不信。”

        “怎么没有,蓝雅阁的血奴姑娘就是这样一个秒人!”

        噗——

        龙啸云刚刚喝到嘴里的酒一下子喷在了自己身边坐着的杨铮身上。

        看着杨铮黑下来的脸,龙啸云道了歉,然后和同桌的人说道:“刚刚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

        高亚男没有经历过血鹦鹉的事情,所以一脸茫然,而司空摘星和杨铮都见过,至少是听龙啸云讲过事情的过程,所以这个时候听到“血奴”两个字,都不免想到“血鹦鹉”的传说。

        司空摘星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他先是那桌,说了几个笑话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把话题引到了那个“血奴”姑娘身上。

        老板这个时候已经被酒精蒙住了脑子,但好歹还是有一点清醒的。

        他开口道:“血奴是一个谜,是天底下最难懂的女子,也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她可爱起来简直可以要人的性命,但恶毒起来也可以要人的命。那一个晚上我虽然没有碰到她,但是她给我带来的满足和幸福,是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拥有过的,而且之后也大概率不会拥有了。我一定要去见她,一定要再体会一次这种感觉。

        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司空摘星:“那这个“血奴”为什么要送你一个空鸟笼子?”

        老板的脑袋已经垂到了自己的前胸,像是小鸡啄米一样,还在不断的向下垂。

        “不、不是空笼子,那里,那里曾经有一只鸟,一只鹦鹉。”

        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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