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春闱（二）

叶青玉今年正要参加春闱，此时已从书院中回来，还在卖力地读书，见宝珠来了，他放下书本，道：“妹妹来了，快坐，高才，看茶。”
宝珠不慌不忙地喝了茶，这才将那张干系甚大的考卷掏出来，在叶青玉面前扬了扬，道：“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叶青玉还当是什么往年试卷，可是接过来一看，那些题目同往年完全不同，他吃惊地道：“这是什么？”
宝珠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这是今年的考卷！”
“不可能！”叶青玉的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
考卷这种东西，在武朝可是被严密看管的，怎么会随意流露出来？
“哥哥，你别忙着否认，我告诉你，这一张考卷，是我花了八百两银子买来的，卖考卷的那人说了，绝对准！”
“不可能，这是杀头的大罪，考官怎会将这种东西泄露出来？我看妹妹是被骗了！”叶青玉淡淡一笑，还是不信。
宝珠叹了一口气，她这哥哥，还是太纯良了些。
“哥哥，若这张试卷不是真的倒还好，我就怕，它是真的。”
叶青玉一惊，书也看不下去了，再次将那试卷接了过来，细细查看。
但，他并不知今年的考题是什么，所以，想要辨别真伪，是不可能的。
而今，只有一个人能够知道这份考卷是不是真的。
那就是今年的主考官，宝珠的外祖父秦阁老。
可如今，想见秦阁老的面，却是十分艰难。
春闱一共二十位考官，其中两名主考官，十八名同考官，而这两名主考官，其中正主考官便是文渊阁大学士秦岳，副主考则是礼部尚书钱东文。
会试乃武朝抡才大典，所以极其严格，早在秦阁老和钱尚书并其他十八位同考官被任命主持这一年的春闱之时，他们便被迫留在贡院中不得见外人了，只有等春闱结束，这些人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该上朝上朝，该回家回家，而在此之前，这些人便也同囚犯一样，日日待在小小的贡院中，为出题、监考、阅卷等春闱的一干差事忙得焦头烂额。
但会试即便如此严密，也挡不住有心人削尖了脑袋的钻营，宝珠手中的这张考卷便是一个明证。
其实宝珠当初做了这个决定，也是纠结了很久。但最终，她还是选择把这个马蜂窝捅到秦阁老的面前。
只要秦阁老能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必以他的老辣，定能有个妥善的法子可以脱身，这样一来，即便皇帝会降罪于他，也不至于将秦家打落尘埃，秦家不倒，三舅一家自然不会被牵连。
可帮着前世的仇人们拔除前路的荆棘，叫他们能在秦阁老这棵大树底下继续享受尊荣富贵，这简直如同一柄刀子一般剜着宝珠的心。
不过，若是不帮帮便宜外祖父的忙，到时候哥哥也要陷进这一场春闱舞弊的泥潭中，说不定又同前世一样，被革掉功名，再也无缘武朝的官场了呢。
宝珠想了想，又心安了些。
叶青玉不是个专权独断的人，他之前之所以嘴硬说不信，是对朝廷有信心，但心中其实有些相信了，只是对于“舞弊”这件事，还抱有不敢置信的恐慌。
历朝科举舞弊都是大案，不知道要黜落了多少乌纱，又要斩掉多少的头颅，叶青玉是读书人，这些事，他曾听别人谈过的。
“如今距离哥哥入场不足两天了，哥哥，要想办法把这张考卷递到秦阁老的面前，到时候，他自然能辨别真伪。”
宝珠见叶青玉逐渐镇定下来，连忙献计献策：“所以，哥哥去一趟秦府吧。”
虽说秦阁老被“软禁”在贡院之中了，但是人就要吃喝，更何况那么大一个贡院，还要准备几千名学子的号舍、蜡烛、恭桶等细碎之物，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禁绝人流，所以，这也就给人造成了可趁之机，想要给请了秦阁老递一个消息，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宝珠才怂恿哥哥叶青玉去一趟秦府，秦家人想要同秦阁老通消息，想必更是容易的多。
叶青玉沉吟了一回，点了点头。
他想着，此事干系甚大，既然有人肯要价八百两白银来卖这个考卷，估计十有八九就是真的，否则只要等到考试一结束，这个骗局就会被人识破，到时候这造假之人要怎么办？
众多学子的愤怒也能叫他在京都难以立足。
但若这份考卷是真的……那就太过不公了！
叶青玉自从懂事便开始读书，这十多年的寒窗苦读，竟在一张小小的试卷面前全成了笑话，这样沉重的羞辱，想想都叫叶青玉激愤地难以自持。
“我去。”叶青玉看着一旁始终淡定自如的妹妹，下了决心。
他如今在西山书院读书，与秦之涣也算同窗，这一去，自然要找秦之涣。
但秦之涣乃西山书院的佼佼者，同叶青玉无甚交情，叶青玉去找他，甚是觉得别扭。
事关重大，顾不了那么多了。
叶青玉顾不上继续温书，叫人备马便要驰往秦府，宝珠忙一把按住了他，道：“哥哥坐车去吧，我已经叫林生套好了车了，如今已经在后门等着，哥哥坐车，又便宜又隐蔽。”
“妹妹想的周全，哥哥竟是不及了。”叶青玉惭愧地道。
“妹妹可不敢当，哥哥，别掉书袋了，快走吧。”宝珠含笑向外推叶青玉。
叶青玉这才将桌上那张纸揣进了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宝珠望着叶青玉很快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也回了自己的雪翠轩，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希望秦家气数未尽，便宜外祖父能顺利看到那一张考卷吧。
岂料，直到黄昏时分，小丫头子还不急报，叶青玉便脚步飞快地走进了雪翠轩的正堂，正看着账册的宝珠连忙迎了出来，却见叶青玉俊脸发青，整个人都透露着一副事没办成的颓丧和愤懑。
“哥哥怎么了？”宝珠遣散了屋中的闲杂人等，忙问道：“可是那秦之涣也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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