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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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三姐弟各怀心志的时候,叶书白拿着在看的那卷书册离开县衙,往客栈去了。
刚出了衙门,迎头就见在客栈门口的春凳上坐等的鼎儿,见他出来,立刻起身迎过来:“王爷。”
叶书白颔首,没说话,鼎儿也警醒地不再言语,一直跟着他回了房,服侍他换了衣服,才奉茶问道:“王爷,今日是为了什么?”
午后两个四象司匆匆进城,在街上冲撞了不少人,没等到县衙,就先宣了怀王过去,因此客栈里怀王的心腹们都有些不安。
“陛下让我将商队的遗物交给傅家。”叶书白坐在桌前,将卷册放在屋中角落一高摞各县送来的账册上,坐回桌前,取出傅瑶君给自己的那张纸,抬手按着额角,吩咐道,“去叫齐长史来。”
“是。”鼎儿应声,立刻往外去了。
不多时,齐长史和鼎儿各抱了摞账册,进来了。
东西放下,鼎儿退了出去,齐长史恭敬地礼道:“王爷。”
“长史坐吧,先看看这个。”叶书白将那张纸递给齐长史,“是傅家的账。”
客栈住的多是叶书白的王府护卫,四象司虽然也分了人在此“保护”,但说话定是比在县衙方便很多。
只是叶书白不能无缘无故把傅瑶君叫来客栈,落人口实又毁人清誉。
齐长史谢坐,接过来仔细看看,捻须浅笑:“看来那位傅大小姐,原先是真不知道?”
“是吧。长史觉得如何?”
“比王爷按私贩之盐查得的人数少些,想必铺子的账目是做平的,涉及的账目又多,零敲碎打,只几天能看出这些已经不易。可惜她当是没离开过备州,不知天下事,所以最该查的大宗反而没查。”
叶书白没说话,而是又拿回那张纸看着。
他能猜到傅瑶君是怎么算的。
备州是农业兴旺之地,是大昭最重的四大产量地之一,耕地耕农很多,所产的备州稻名声在外,其中顶尖的还专供宫中。
比如乌桐一县含周围九村,在册人口就达到了十二万户。而这十二万人,即便是住在县中的显贵人物,在乡村也是有地、有佃户的,且这两年并无大灾,因此备州不会缺粮吃。
傅家只在石水、乌桐、樟北和太安四处占了水陆两便的地方有粮铺和粮仓,做的是本地收粮,往外省大城大县贩卖的生意。又因傅家与东南和西域皆有生意往来,所以这四处粮仓还屯有外域的粮食谷物。
大宗进大宗出最为赚钱,至于本地零卖的账零头都不及,且每年的数目基本持平,不会有太大起伏。
可如今乌桐和樟北,就是在零卖的账上出了问题,只算乌桐一县,近十个月本地零卖的粮食,就比往年同时多卖出了近两千石粮食,依着一人一年要五石粮食的量,这就是乌桐县十个月里,冒出来了近四百成年人丁。
四百之于十二万不多,不过心里有事,再看这四百人就扎眼得很。
傅瑶君不过是个才及笄的商户女儿,不比他们王爷官身的行事简便,几天的功夫靠着自家几本账就算至此,当真可算聪明。
叶书白思忖一番,示意鼎儿拿过烛台,将那张纸点燃后,放进空茶杯中,看着它燃尽才道:
“这等小账目都揪出来了,何况其他?本王看她是个谨慎人,大约因没有证据,才不敢说罢了。”
傅家在乌桐县是十万石的粮仓,十个月里四出四入,就是八十万石——要知备州如此富庶,一年上缴的粮赋大约是七百万石——自家进出这么大的数字,叶书白不信傅瑶君不怀疑。
齐长史不料叶书白对傅瑶君评价颇高,沉吟片刻:“那王爷接下来要怎么了?”
“让武威继续盯着鹊山,无论他们如何偷梁换柱又是细枝末节,拿住鹊山的根本,才好斩断枝节。不过本王这几天,总在想另一件事情。”叶书白说着话,拿起了武威让他练的小铁球,在手中轻轻颠着。
“三四百人的数目,总不会都是从外地而来吧?从外而来,城门关卡该有痕迹才是。若是有本地的人,怎可能一点儿信儿不露?纵然是强拐人去,难道他们的亲人不找不报?所以长史也帮本王想想,山上的三四百人,究竟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
“哦?”
接下来几日,石水县城平静得很是寻常。
县中百姓本还因为那怀王遇刺的事情有些忐忑,结果留心观察了几日,发现虽然城中多了朝廷派下来的大人巡视,但那些人除了只叫了傅瑶君去问过几次话外,并没有捉拿其他人。
他们对鹊山的管控也逐渐放松下来,又有怀王的照拂,樵夫猎户终能和以往一样上山了。
似乎那般大事,并不耽误他们过寻常日子。
如此一来,百姓纷纷从惶惶不安中安下心来,依旧每日为衣食忙碌。
傅家长房也颇安稳,族人没敢再上门,衙门也没再来传人,傅家姐弟们每日守灵、读书、经营生意。
就在这安静中,展眼又过去大半个月,已是傅家二老停灵四十七天。
按照备州旧俗,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下葬,因此傅家在各地的商铺大掌柜、总账房陆续都到了石水县,只等着送傅渊夫妻最后一程。
这夜,傅瑶君忙完铺子里的事情,洗漱完毕,刚吹了灯正要休息,忽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郑妈妈在门外问:“大小姐已经歇下了吗?”
傅瑶君和一旁榻上的弄月对视一眼,弄月起身去点蜡烛,傅瑶君则坐起来,靠在床上披了件薄衣服,开口道:“还没有,妈妈进来吧,是出什么事情了?”
点好了蜡烛的弄月,已经穿好了衣服,绕过屏风去开了门。
不过郑妈妈并不进来,只站在门口道:“大小姐,金年回来了,说是山上出事了。”
傅瑶君一惊,立刻穿鞋,走到屏风边,探出头问:“什么事情?金年呢?史爷爷呢?”
就听见金年在门外道:“大,大,大小姐,没,没,史爷爷,史爷爷……”
气喘得厉害,显然是怕碰上宵禁,急着跑回来的。
听话的意思是并没有出事,傅瑶君略松口气,道:“你别忙,喘匀了气再说,出什么事情了?”
窗外的金年喘了几声粗气,才顺当当地说道:“大小姐,我们都没事,有人放火烧山,被史爷爷拿住了。”
傅瑶君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揪在一处。
什么叫放火烧山?
前世可没有烧山的事情,前世不过是砍了棵树而已!
砍一棵树,就折腾了石水县人好几年,今夜要是真的山都被烧了,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情呢!
“你们可有受伤?”傅瑶君忙问。
金年忙道:“我们都没事儿,其他还在山上,史爷爷把人装麻袋扛回来了,就在后院墙根下,防着人看见,大小姐出来看看就明白了。”
傅瑶君听他说得古怪,转身坐到妆台前吩咐:“弄月,帮我梳头。”
弄月急忙帮傅瑶君整衣梳头,却听门口的郑妈妈埋怨道:“大小姐好容易今日睡得早些,什么大不了的贼事,非要现在说。”
就听见外面金年赔笑道:“妈妈,真的是意想不到的事,意想不到的人。”
二人在外面嘀咕了一番,声音越压越低,窸窸窣窣的,引得傅瑶君又紧张了起来。
不多时,傅瑶君从妆镜里看见郑妈妈打帘子进门了,面色果然很古怪。
“妈妈,金年怎么说?”傅瑶君问她。
郑妈妈过来,一边轻手轻脚地给弄月递竹簪子、白头绳,一边俯下身子,在傅瑶君耳边,语中带气道:“姑娘记得族长家那个想要过继的吗?姑娘的那个六族兄,放火的人就是他。”
弄月倒吸一口冷气,傅瑶君更是呆住了。
这还真是她想不到的人。
旋即,她又觉心中怒火升腾。
族人如今可是长了大大的本事,连放火的事情都敢做了。
“有人发现吗?”傅瑶君恨恨地问。
四象司如今就在鹊山,他们本就爱多思怀疑,如今回想那天在衙门中的情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怀疑自己和怀王勾结,连遇刺的事情都是在做戏呢?
今天的事情若被四象司拿住,怕是自己就算能言,都摘不清楚。
“史老头是从小路下的山,避着官军的。金年下山的时候遇见了盘查,不过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山上,与官爷都照了面,他又机灵会说,因此也没让人怀疑。”郑妈妈低声道。
傅瑶君紧着的心放了下来,也已经有了计较,起身走出房间,对金年道:“让史爷爷把人带到地窖去。”而后又对弄月道,“拿两床薄被抱过去,叫上佩玉来,直接去地窖就好。”
弄月和金年匆匆应声去了,郑妈妈见状忙说:“姑娘既然要这时候审,就再披件衣服吧,要入秋了,下面冷得很。”
“嗯,听妈妈的,烦妈妈去看看阿琪和小安吧,这样动静,他们怕是都醒了,别吓到他们。”
“是,姑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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