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 今日方知我是我

　　氤氲白雾中，林灼深呼一口气，缓缓迈步向前走去。

　　伴随着她的动作，白雾一阵翻滚，隐约间露出了远方天际，那枚光芒四射的圆月来。

　　耳边仿佛有低语，有呢喃,  有人低声哭泣，有人畅怀大笑...

　　但她却一概未曾理会，直到白雾翻滚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慢慢远去...

　　.........

　　温馨的小屋中，暖黄色灯光铺满了整个屋子，中年男子满是温馨，怀抱着自己的妻子，一同将目光放在了妻子怀中那尚在襁褓的婴儿身上。

　　电视机噪杂的声响,  甚至窗外远方马路上行驶过的车声竟是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在耳边想起一般。

　　林灼就这般看着，看着那婴儿长到孩童，又从孩童成长为少年。

　　男人的身形渐渐佝偻了下来，女子的脸上也被岁月刻上了痕迹，小屋也换成了大而宽敞的房子。

　　只是见到少年时，夫妻二人脸上的笑容从未变过，仿佛那就是他们最杰出的心血，不！少年就是他们最杰出的心血...

　　“爸...妈...”

　　轻声呢喃中，嘴角多了些许苦涩，却是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她早已为自己释怀了，放下了，甚至连前世的记忆都模糊了，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那些记忆只是深深埋在了心底深处，总有瞬间翻涌而上,  填满心间的时候。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  愣了良久良久...

　　画面突然转动，少年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理想，有了自己的追求，他渐渐离开了家，越来越忙，甚至都没有时间回来看看父母。

　　而夫妻二人，也更加苍老，直到白发苍苍，母亲偶尔会唠叨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样，是不是按时吃饭，工作忙不忙，父亲只能笑着安慰，放心吧，那么大的人了，还要你操心...

　　林灼突然笑了，笑的前俯后仰，不能自已。良久后，她深深看了一眼,  挥手之下,  眼前景物如梦幻泡影，轰然而灭。

　　依旧是那白雾弥漫的通道，她也不顾自己脸上的泪痕，迈步继续向前走去，眼前的场景却又有了变化。

　　有清风从远方吹来，耳边传来的，是竹林沙沙的声响。

　　一轮银月高挂天边，无边白芒如轻纱一般洒在大地，也洒在自己脚下的巨崖之上。

　　巨崖光滑如镜，那漫天月华经巨崖反射，竟仿佛又亮了几分，让人直如站在广寒之上，羽化而登仙...

　　望月台...

　　前方有人逆光而座，山间的风撩起她的衣袖发丝，却是水月大师。

　　她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林灼，冷声道：“逆徒，勾结魔教妖人，违背宗门铁律，还敢回来？！”

　　林灼闻言，轻笑一声，挥手之下，场景再变。

　　...

　　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在耳边想起，前方魔气滔天，其中数件魔宝若隐若现，威势无两，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隐约狞笑中，无边魔气轰然而下，瞬间占据了全部视线，一切的一切，都仿佛绝望一般，让人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忽地，风停了下来，有人从后方走来，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响...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林灼面色突然有了变化，略带狰狞，又强行保留着几分理智。

　　隐约间，那人被狂风推上天际，最后的回眸中，倒映着的依旧是她，微红...

　　右臂中仿佛有东西被刺激，悄然苏醒，耳边仿佛有人低声呢喃，死...全部都死...杀...杀了他们...

　　林灼全身都在颤抖，猛然闭上双眼，仿佛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眼瞅着右臂的黑气愈来愈盛，恍惚间就要蒸腾而上，遮盖她的面容，而就在此时，却又有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初见的街道旁，那人学着自己要了几个包子，注意力却全在声旁的小茶身上...

　　密林幽潭边，她坐在火堆那边，面色微白地烘烤着湿透的衣物...

　　空桑山洞中，她拼劲全力帮自己挡住大阵红芒...

　　流波山脚，自己亲手系在她手上的红绳，问她怕不怕。

　　那天后，本来如同浮萍般飘荡在世间的她一直小心翼翼将心隐藏在最深处，却唯独对自己敞开了一扇门扉。

　　再然后，月灵山上，她说遇见自己，是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了...

　　一幅幅画面，一声声问候，此时再见再闻，竟如同雷音灌耳，醒时已晚，怎么那么傻...

　　泪流满面间，她咬破了嘴唇，鲜艳欲滴。

　　纯紫色的光芒忽然亮起，黑气发出嗤嗤的惨叫，猛然缩了回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隐约间，那人回眸一望，欣慰一笑。

　　粗重的喘息中，林灼只觉得自己心头豁然开朗，她抿了抿嘴，轻声道：“遇见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了...”

　　说完这句，她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

　　抬头，迈步...

　　气息鼓荡之间，耳畔仿佛有枷锁慢慢迸裂，眼眸开合间，竟有淡淡紫光缭绕飞逝，愈演愈烈。

　　一步...两步...三步...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灵台一片清明，隐约间，她越过山川大泽，甚至世界壁障，感受到几道气息将目光全部投向了此处。

　　其中一道朦朦胧胧，但却异常熟悉，他传来了欣慰的笑意。

　　“洞冥...周老头...”林灼轻声呢喃。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愣了良久，终于无声而笑。

　　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今日方知...我是我...

　　...

　　魔界...洞天...

　　巨大的宫殿缓缓漂浮，周遭一片黑暗，偶尔甚至有不知名的空间乱流侵扰而过，却被宫殿外围巨大的淡黑色光罩死死挡了下来。

　　悦耳的礼乐之声从宫殿中传来，殿上轻纱飞扬，数十位姿色各异的异族女子翩然而舞，好一副天上人间。

　　周一仙端坐榻内，破烂的布幡被随手丢在桌旁，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随手抬起手中酒杯，一直以来略显沉重的心绪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满脸含笑，对着上首的黑甲少年道：“道友，再饮一杯否？”

　　相比他而言，那黑甲少年此时面色却有些难看，一抹惊讶被勉强压了下去，他冷哼一声，道：“没想到那方界面除了你之外，竟还有如此人物，此次那些魔头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周一仙听闻此言，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洒脱的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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