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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生死关


孙居正在内室忙活着,郁湖和平双战战兢兢地帮忙,其他人都被姬玄晖给请到了外间坐着。

        折腾到了半夜,何况还出了这样大的事,即使都疲惫不堪,但要说睡觉,还真没人睡得着。

        “今日,是怎么回事?”

        姬玄晖声音压抑着怒火。

        他近日忙着政事,又要顾及冬至祭祀礼,哪里能想到府中出了这种事,景殊出逃,绝不是临时起意,姬玄晖想起那天景殊没头没尾的话。

        ——快入冬了。

        冬至祭天礼,他是算计好了时间,蓄谋已久地想跑。

        姬玄睿心情复杂,即便景殊主要是为了救荀青如,但到底也救了他。

        “我去追那景…咳,去追景殊。”姬玄睿有些别扭,像只耷拉着尾巴的小狗,闷声闷气地说,“没追上,碰着了沈连,那孙子不知道抽什么风,想借机杀我嫁祸给景殊,我就跑了啊,跑着跑着,就遇见他们了……”

        姬玄睿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荀青如。

        姬玄晖一时没作声。

        老将军沈观战死时,沈连还在襁褓中,将军夫人关氏悲恸之下郁郁而逝,沈连便养在了宫里,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许是因沈观之故,姬凛待沈连自然极好,还没及冠便封了郡王,有意扶持。

        可沈连那几把刷子姬玄晖清楚,玄睿也不爱读书习武,他堂而皇之地不去听课,爬宫墙出去玩,但沈连不同,他装得像,看着好似学得认真,实际上早就魂飞天外,只是他乖巧,又惯会讨先生欢心,往往两人一同犯错,被罚的只有玄睿一个。

        可谁给他的胆子,敢对当朝亲王动手?

        见姬玄晖迟迟不说话,姬玄睿有些急了,生怕他不信一般,连忙道:“他也不是第一次使坏了啊!哥,从小到大,我吃了他多少亏?就连那年冬日,我掉玉池里,也是他推的!我说了多少遍,爹他都不信,我傻了吗大冬天自己跳下去就为了陷害那个狗尾巴草?”

        姬玄晖眉头皱的更紧。

        这事儿他晓得,那年玄睿才十岁,沈连年长他一岁,两人没去尚书房听先生讲课,而是偷溜去玉池,身边也没个宫人跟着,寒冬腊月,玉池冻得结结实实,可偏偏就是出了个冰窟窿,玄睿掉下去了。

        还是姬玄晖怒其不争,出去想找他回来听学,结果得知人掉冰池里,他亲自跳下去给人捞出来的,那回玄睿病了足有两月,若是姬玄晖再晚片刻,就真救不回来了。

        姬玄晖问:“你之前为何不说?”

        “我说了啊!”姬玄睿有些欲哭无泪地抹了下脸,“我晕了八天,醒过来之后也懵了好几天,根本不敢想那天的事,等我终于记起来,是沈连这个王八蛋推我下去的时候,这事儿都翻篇了!我去跟爹说,他不信!太医也说我是惊吓过度,误会了沈连,爹有多偏袒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怀疑我们俩到底谁才是他儿子!”

        “安静点。”姬玄晖呵斥了一声。

        姬玄睿这才想起来里头还有个重伤人士,又悻悻坐回去了。

        正好,孙居正从内室走出来。

        荀青如当即迎上去,即便是焦急,还维持着礼数,问道:“老先生,我们公子怎么样了?”

        孙居正面色复杂,没说话,叹了口气。

        他绕开荀青如,对姬玄晖说,“不容乐观。”

        姬玄晖搭在椅子上的手略微紧了紧,“什么意思?”

        “外伤还好说,反正他那手本就差不多废了,只是……”孙居正也有些不忍,顿住须臾,才继续说:“内伤太重,他不时呕血,就是因伤了脏腑,何况他早就损了根基,原本好生将养着,还能安稳几年,可现在,唉!”

        孙居正也有点可惜,这后生不讨人厌。

        他说得已经很明显,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凶多吉少。

        荀青如几乎要站不稳,扶着桌子才稳住,眼眶蓦地红了,却没吭声。

        倒是姬玄睿又站了起来,忙道:“孙老,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到底能不能治?”

        见姬玄睿的关切不似作假,孙居正有些迷茫,心说睿王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太子府男妾了?但他还是如实道:“不好说。”

        他忐忑地瞧了眼面沉如水的太子。

        但姬玄晖始终沉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沉默须臾后,不容置喙地说了两个字:“救他。”

        太子殿下下了令,于是整个太子府都灯火通明,煮药的煮药,伺候的伺候,直到天将明时,景殊的情况勉强稳定,人也睡着,孙居正便在厢房内凑合着歇着去了。

        荀青如和姬玄睿趴在外室桌子上睡着,而整夜没合眼的姬玄晖也换好朝服,出了门。

        卫阑正等在外头,靠着树干打瞌睡,见姬玄晖出来,才猛地惊醒。

        “殿下,人还继续扣府上?”

        这个人,自然就是昨夜从城外压回来的小郡王,以及他的一众亲卫。

        “扣着。”姬玄晖淡声。

        卫阑蹙眉,“前几日就收到小郡王要回京的消息了,陛下应当也知道,咱们瞒不了几日。”

        “孤说,扣着。”姬玄晖的语气带了森冷。

        卫阑当即噤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殿下今日,脾气极差,惹不得惹不得。

        任谁忙了整日,半夜又去城外救弟弟救男妾,回来又整夜未眠,到早上脾气也不会太好。

        但今日天子亲自住持祭祀礼,睿王往年也没怎么去过,可太子不能不去。

        ——

        景殊这回伤的,可比上次在地牢严重的多,本就内伤外伤惨不忍睹,再加上感染风寒,姬玄晖走后没多久,他褪下去的热又上来了。

        于是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太子府中除了郁湖和平双,大多不知昨夜景殊出逃的事,只晓得偏院的主子病重,人都给挪到太子起居的卧房去治了,昨夜太子还衣不解带地伺候了整宿,哪里还有人敢懈怠,都生怕这位主子真出了点什么事。

        这一切昏迷中的景殊都全然不知。

        他只觉得浑身犹如火焰炙烤一般,时而又似坠入冰窟,冷热交替,浑身都疼。不知在这冰火两重天挣扎了多久,思绪才清明一些,艰难地睁开眼,而后便听见一声惊叫。

        “哎!醒了醒了!他醒了!”

        景殊也没想到,自己刚睁眼,就看见个摇尾巴的小狗。

        孙居正闻声从外边进来,给景殊把了脉,神色也不见好,强忍着没叹气,说:“荀公子在外盯着煮药呢,你现在感觉如何?”

        景殊喉咙又干又疼,他试了几次,才勉强发出了嘶哑的低声:“郁…郁湖,和…平双…”

        孙居正一愣,随即道:“殿下没责罚他们,昨夜累了一宿,老夫让他们俩去歇会儿,在隔壁厢房呢。”

        景殊这才安心,又不说话了。

        姬玄睿懵了,他敢肯定景殊是看见他了的。

        只是,当做没瞧见!

        可拿人的手软,眼前这位再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姬玄睿有点忸怩,几次张嘴,才小声地说了句:“昨夜,多谢你。”

        回应依旧是沉默。

        甚至刚睁开眼的景殊,又阖起双目。

        姬玄睿眉头一皱。

        “不对!”

        孙居正却瞬间脸色大变,蓦地伸手去探景殊的脉,这一探,面色瞬时更难看。

        方才还算平稳的脉,这会儿弱的要摸不着了!

        他不敢耽搁,立马掀开药箱,先是取出参片塞到景殊舌下,而后掏出针包,立刻施针。

        景殊又昏迷过去了,甚至到了危重的地步。

        ——

        从前冬至祭祀没这么隆重,但北邺如今也算一国,天子亲自住持,规矩便繁琐了起来,直到晌午后,浩浩荡荡的御驾车队才从城外往回赶。

        温延卿策马追上在前边的姬玄晖,压低声问道:“你府上昨儿夜里,不太平吧。”

        枢秘阁分两卫,一是护卫天子的鹰卫,一事温延卿手下的影卫,影卫耳目通明,昨夜城外的事,温延卿早上就知道了。

        姬玄晖再能熬,此刻也难免露出几分疲态,眼里血丝遍布,他点了点头。

        温延卿又低声说:“沈连那小子进城的事我暂且给压下去了,我爹也不知道,瞒不住太久,殿下,你同臣交个底,到底怎么回事?”

        姬玄晖沉默须臾。

        “他找死。”

        言简意赅,表达精准。

        温延卿能从这三个字里,听出姬玄晖的怒火。他只晓得昨天太子府养的那个男妾同竹马跑了,结果夜里捉回来的还多了个沈连,却不知内情。

        但从姬玄晖的态度,温延卿咂摸出了点意思,又说:“人要是死了,陛下那边儿不好交代吧。”

        陛下纵宠这位小郡王是满朝皆知的事,就说今年泯江那一仗,沈连主动请缨,结果阵前打得乱七八糟,惹得南营乌烟瘴气,这要是换了别人,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人家小郡王呢,陛下不仅没降罪,还传旨好生安抚了一般,甚至叫人养好伤再回京,免得路上颠簸。

        这简直是纵容!

        姬玄晖想起昨夜景殊的惨状,加之姬玄睿笃定控诉,缄默半晌。

        “他想杀玄睿。”

        “那陛下也不见得……”温延卿蓦地哽住,错愕道,“他想干什么?”

        姬玄睿看了他一眼,说:“得查清楚。”

        “明白。”温延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收到的消息可没扯到睿王殿下啊。

        又过片刻,卫阑忽而驱马过来禀报:“殿下,孙老派人传信,景公子,恐怕不太好。”

        姬玄晖脸色一变。

        “父皇问起,就说孤有要事。”

        不由分说,姬玄晖扬起马鞭,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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