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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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推门声响起。
屋中没点灯，昏暗一片，榻上垂了床幔，姬玄晖也瞧不见景殊的影，可他耳目灵，听得见这屋里细微的喘息声，便晓得景殊在这儿呢。
姬玄晖轻声说：“今日之事，日后不会再有。”
半晌，没人应声。
姬玄晖渐渐蹙起眉，心说这南景来的殿下脾气还挺大，他亲自上门给许诺，人家连个话都不给。但姬玄晖本就是稳重不易动怒的性子，又深知景殊这人脸面骨气比命都要紧，白日赵烨和姬玄睿是真正中红心地戳他死穴上了。
于是犯了难。
真要赔罪，那不值当，不给个说法，景殊就不吱声。
姬玄晖站了半晌，才勉强又多说一句：“玄睿，孤会教训。”
然而景殊还是没动静，连吐息都细弱了许多，若隐若现。
姬玄晖觉着不妙，这南景殿下太过刚烈，该不是真干了什么傻事要明志吧？他当即上前，一把掀开帷幔，低头一瞧，榻上锦被鼓起一团，姬玄晖又伸手去，直接掀了被，这才瞧见里头蜷缩着的景殊。
景殊也没料到姬玄晖会直接粗暴地掀他窝，愣了片刻，猛地抬头，眼尾余红，满眸错愕。
“你……”
姬玄晖也愣了，他怕景殊这根弦崩了，挺不住寻死觅活，结果撞破了他自个儿在被窝偷摸哭？
“我……”
“滚！”景殊怒斥一声，猛地就要撑身坐起，结果动作太急，腕子又虚软，还没坐起来就跌回去了。
姬玄晖本想转身，又想伸手去扶，手伸了一半又顿住，罕见地无措抽手回来。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对视了片刻，景殊恨得咬牙切齿，胸膛起伏剧烈，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姬玄晖倒是觉着新奇，景殊瞧上去真人不露相，嘴里没一句要紧的话，地牢挨鞭子也没见他红过眼圈，还当他是真无畏无惧，谁料竟是个会自己躲着哭的。
“连死都不怕，这点小事，也值当你动这么大气？”
姬玄晖刚说完，又被景殊狠狠瞪了一眼。
“用你管？”
景殊缓过来了便狠声狠气地骂了句，他掉了面子，索性背过身去，权当没有姬玄晖这个人。
他幼时便有个爱哭的毛病，倒也不是嚎啕大哭，只是自个儿忍不住泪，可是一落泪，便要被贞贵妃训斥，费了好大功夫才克服，多少年都没湿过眼眶，偏生今夜犯了毛病，还叫姬玄晖给撞了个正着！
姬玄晖更觉得新鲜了，从景殊到这儿，又是烈性又是淡然，可从没见过他露出真性情，思虑再三，姬玄晖忽地转身去了。
景殊耳朵灵敏，听脚步声远了，以为他是要走，结果没过一会儿，又听见那脚步声回来了。
他回头一瞧，只见那人拎着个椅子往榻前一放，大大方方地落座，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景殊懵了，随即笑了一声，气得。
“怎么着？还想彻夜长谈？”景殊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姬玄晖眉梢微挑，指了指脚下的地，“孤的。”
随即又指了指榻上的景殊，言简意赅：“也是孤的。”
意思就是不走。
“谁是你的？”景殊当即反驳，慢吞吞地起身，这回倒是坐稳当了，只是脸色异常难看，眼神凶狠得恨不得将姬玄晖剥皮拆骨一般。
姬玄晖也不恼，神色平静，淡声道：“够凶，这凶劲儿白日里怎么不使出来？”
景殊这回才算压住了怒意，条理清明，眉目也温和下来，只是洇着点霜冷，不答话，说：“赵烨不过朝臣，却敢到北邺太子府撒野，北邺朝中不太平吧。”
姬玄晖倒也坦然，说：“不错。”
景殊轻蔑哼笑了声。
南景虽有几位手握大权的忠臣，但他父皇延平帝在位时，昏聩暴虐，被北邺打得步步而退，连都城都从从江北玉都迁到了乾阳。可朝臣不敢造次，尤其近几年，打压异己，提高赋税，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手段愈发激烈，杀起人也不辨忠奸。眼见着王家起势，便派景殊亲自去查盐引贪腐案，狠狠给了王家一刀，是正法，也是警告。
只可惜最后还是栽了跟头，景殊在外征战时，都城生变，针锋相对的谢氏与王氏联手，推了谢氏皇后的儿子景煜上位。
而北邺以仁得民心，北邺王姬凛素有仁义名声，仁是说他待百姓宽仁，从不压榨百姓，义则是说他待旧部有义，譬如北邺朝中枢秘阁中的枢密使，便是姬凛的拜把子兄弟温如故，富贵不相忘。
仁义之人，压不住朝堂的人心诡谲。
景殊慢条斯理道：“留我一命，也是你父皇的意思吧。”
姬玄晖也点头，说：“那日玄睿劫你去地牢，是父皇命我将你带回府。”
”倒真是宅心仁厚。”景殊垂眸轻声说，又似笑非笑地哼一声，“心慈便会手软。”
手软便拿捏不住人心，景殊自认生平坦荡，但也着实心硬如铁，这叫宽严并济，宽容有度，若是这个度没了，心慈也变成窝囊。
景殊自然咽不下白日受辱这口气，至于姬玄晖白日说的交代，能是什么交代？他要赵烨翻不了身！
故而此刻也在隐晦地提醒姬玄晖，赵烨做不了良臣。
“有理。”姬玄晖颇为赞同地颔首，又颇有深意道，“南景气数确实尽了。”
谢良甫自诩满腹治国良策，王戈又号称麾下尽是精兵良将，合起手来逼走了景殊，连荀仲这个当真桃李遍天下的大学士也已亡故，南景像是等不及，非要坐马车走下坡路似的。
“时辰不早。”景殊瞥去一眼，“殿下请回吧。”
姬玄晖没走，反倒直视着他，说：“还没谈完呢。”
屋中没有灯盏，外头也无星月，景殊瞧不清姬玄晖的神色，但他却能感觉到那眼神的气势，不慌不忙道：“还有什么？”
姬玄晖不答话，站起身来，走到榻前，忽地俯下身。
景殊一怔，与他对视着，不知这太子闹什么花样。
二人几乎要贴面一般地近，鼻息似乎都开始交融。
就在景殊忍不住要退避偏首时，听见姬玄晖轻声说道：“你想借孤的手报仇。”
“拿什么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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