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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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睡了太久,吃过饭段雀桐就拉着郎君往营房去,现在那里已经成为了整个庄子里最受欢迎的地方。
有几个擅长建筑的人在营房里垒了灶台,如今做饭的地方也挪到了这里,因而这里十分温暖,甚至有人从早晨睁开眼一直到晚上睡觉前一直都待在那里。
还没等进门,就有阵阵欢笑声传来,段雀桐得意地看向郎君,见郎君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有些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这个男人可真是的,这都没个反应,搞不好是面部神经坏死!
燕北梧见到妻子孩子气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倏忽而逝,好似错觉。
此时刚吃完夕食,营房里十分热闹,妇人在灶台旁帮忙洗碗刷锅,年幼的孩子到处跑来跑去,台上一位唱乡俚小调的刚下去,马寻和另外几个年轻人就开始上台表演了。
看得出来他们几个十分受欢迎,周围人停止了交谈,全部身体前倾,一副准备认真倾听的模样。
表演开始时唱的是《邶风击鼓》,接下来是一段念白,接下来故事才真正开始。
马寻演的人叫大牛,是一个因为战乱而被迫离乡的庄稼汉。他在流亡的这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后来自卖自身,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当马夫,虽然每日里都睡在马棚里,可好在有了蔽身之所,还和一个负责洒扫的丫鬟互生了情愫,两人说好要向主家求得恩典,允了他们的婚事。
只可惜好景不长,婚期在即,却又生了战乱,主家人带了家私准备投奔远亲,只可惜在途中就被山匪拦住了,那些人原本都是失去土地的百姓,可现在却变成了拦路抢劫的强盗。
夫人小姐被山匪强占了去,就连他中意的姑娘也没能幸免,主家的男人想要护住妻女,却全被杀了,大牛想要反抗,可看到这一幕到底还是心生俱意,全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他被山匪带到了山上,没日没夜地干活,总想着把未婚妻救出来,可还没等他行动,未婚妻不堪受辱,最终还是结束了她短暂而又悲惨的一生。
大牛每日里如行尸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燕北军来了,他们扫平了匪窝,将那些可怜人全部解救出来,大牛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和他一样身世坎坷的人。
每个人都不容易,可大家都在努力的生活,家没有了,燕北军就是他们共同的家,亲人没了,战友就是他们的亲人。
大牛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从此又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一开始只是做些杂活,后来敌人来犯,他拿起武器奋勇杀敌,最后成了一名小将……
整个故事非常的完整,时而旁白叙述,时而人物表演,间或夹杂着几段唱词,悲惨处催人泪下,紧张时提心吊胆,就连不懂事的孩童也被故事所吸引,表演结束,下面议论纷纷,每个人都能在故事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段雀桐得意道:“这是我发掘的人才,不错吧!”
燕北梧:“很好!”他倒是听陆欢提起过,夫人让人组建了一个什么宣传小组,每天饭后都会表演曲艺,那时他只以为妻子是闲得无聊,却没想到表演的竟然是这样的内容,若是利用好了这种形式,假以时日,这定会成为燕北军的另一利器!
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最外围的两人,两人一个高大冷漠,一个娇俏明艳,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站在一起却分外和谐。
今天这里的士兵回来了,这些百姓原本还十分担心,可没想到这些大兵与他们想象的并不相同,那个经常跟在夫人身边的陆统领只说让他们再挤一挤,并没有要把他们从营房赶出去的意思。
如今看到恩人,他们三三两两地拜倒在地,口中说着感激的话,最后那声音竟是连成一片:今生愿当牛做马,来世亦当结草衔环,以报活命之恩!
燕北梧看着那一片片脊背,沉声道:“只要有我燕北梧在,我保你们能吃上一口热饭!”
就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很多人听都留下泪来,这是属于燕将军的承诺,无论此前如何,从今往后,他们就是燕北军的一员,即便不能上阵杀敌,也要为军中尽一份力,才不枉将军的这句承诺!
夫妻二人并未在这儿久留,只是回去的这段路两人都有些沉默。
能够收服那些百姓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要让他们能够活下去,不求吃饱,可也不能饿死。
段雀桐:“郎君,军中的粮草不足,要如何挨到春日?”
燕北梧在出口答应之前就已想过这个问题,当下道:“如我所料不错,这两日王砭就会派人过来,他让你处于险境之中,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才是!”
段雀桐听闻此言也就放了心。
被燕北梧惦记上了的王砭此时正在府里教训胞弟:“你也是当爹的人了,如何这般不知轻重,明明知道那蛮子看重段氏女却还要拦着我的人,如今这般,父亲定是要怪罪的!”
王磐此时也十分后悔,他哪里知道姓燕的竟然会直接从前线回来,本来他打算的很好,如果段氏女死了,那妹妹也就有了机会,那段氏女再是美貌,两人相处也不过十日之数,哪里能有什么感情。
就算他一时难舍,人都死了,他还会为个死人和他们断了合作不成?天下美貌女子多矣,文月与之相比并不逊色,就算他不喜文月,找来别个赔他就是,只是他这么干脆地就从前线离开却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王琰那厮借此机会一定会在父亲面前说他们兄弟的不是,而这一切都是因着他的私心,一时间,王磐把王文月也怨上了。
王磐:“三哥,弟弟知道错了,只是如今这局面要如何解决,弟弟愚钝,还得兄长多多操劳!”
王砭也知道他指望不上,他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夜,“我明日亲自出城,看看他是什么意思,说不得要多付出一些代价了。”他又提醒道,“文月不过是胡姬之女,且心思颇多,以后还是少与之来往吧。”
今日王琰传来消息,王文月知道后就说离家日久,甚是思念父亲,当即就让人收拾行李回了代郡,显见得是怕燕北梧找她的麻烦。
王磐心下羞愧,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中原作战雇佣胡部,前朝就已有之。燕北军横空出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拉拢,他们幽州也是占了地利之便,才有了与之合作的机会。
若说双方兵力,幽州军远超燕北军多矣,初时双方亦有摩擦,父亲曾亲自带人围剿,只是塞外广阔,那些蛮子往东部密林一躲,或是向西直奔草原,就可以轻易破解他们的攻势。
草原上还有其他的鲜卑部落盘踞,此前在草原称霸的匈奴,如今已被鲜卑族驱逐到了西域,他们深入草原腹地委实得不偿失。
燕北军又有铁骑三千,来去如风,几次交锋,幽州都以失败告终。如今燕北军肯为他们效力,内里实在是付出了颇多钱粮,若是父亲知道他做的事,怕是要请家法。
……
翌日,王砭带着赔礼来到郊外别庄,进入辕门后,所见兵卒尽是面带愁苦之色,就连严际中也是眉头紧锁。
自从燕北军驻扎在这里,王砭也来过几次,还从未见过这般愁云惨淡的情形,心头一时升起了十分不妙的预感。
王砭:“军师大人,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严际中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王砭没有错看那一眼中的埋怨,心头一跳,然后就听严际中说:“日前有流民请求进城,大人就算是不想接纳,也该将夫人接到城中才是,如今可倒好……”
王砭追问:“如何?”
严际中:“夫人心善,不忍那些老弱妇孺于寒风中苦熬,竟是下令让他们进入营中避难,如今军中的粮食还不知能不能挺过明天!”
王砭听到这话也是心头发苦,他哪里不知严际中话中的意思,可是让他拿粮食给那些流民他又如何舍得!若是不舍,得罪了燕北梧,坏了父亲的大事,他更是担待不起!
他想了想道:“将那些流民遣回去便是,再如何也不该消耗军中的口粮!”
严际中眼神复杂:“你以为我没说吗?可将军如今让夫人迷了心窍,若是当初在林子里……”他似乎是察觉了言语不妥,又叹了一口气:“罢!罢!罢!你随我一看便知!”
严际中直接将人带到了营房,此时那里聚集的泰半都是老弱妇孺,她们穿着破衣烂衫,看到来人目光瑟缩,一时间鸦雀无声。
忽而有一幼童小声啜泣道:“阿娘,我饿!”
又有一妇人小声地哄:“娃子,喝水,喝了就不饿了!”
这一问一答好似给其余人壮了胆气,终于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挪到他们二人面前,请求道:“大人,孩子们都饿坏了,大人还能挨得住,娃子可是受不住饿的!”
严际中:“士兵都吃不饱肚子,哪里有你们那份儿,老汉,我劝你还是早些归乡的好!”
那老者听到这话后老泪纵横:“大人若是让我们这个时候归乡,那就是逼我们去死啊!夫人答应了我们,让我们住到开春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他这一哭,偌大个营房里转瞬就充斥着哭声,王砭看着这里挤挤挨挨的人,也想哭了!
等到两人出了营房,还能听到里面的哀泣之声,“收留他们除了浪费米粮还有什么用,就算熬过了这个冬天,他们又能活多久呢?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将军就任夫人胡闹?”王砭的语气充满了不赞成。
严际中:“可不是胡闹嘛!可将军……夫人软语相求,又有什么办法!”
王砭身后一人道:“那些流民总不会都是老弱,其他人呢?”
王砭闻言也看向严际中,这些人冬日里可是走了半月有余,老人和孩子可没这体力,燕蛮子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严际中:“将军打发他们往林子里打猎去了,总不能让我们养着吧!”他忽而眸光湛湛地看向王砭,“幽州人口稀少,不若将这些流民就地安置了如何,这也是王大人的一片政绩。”
王砭心头的疑惑全被这句话赶跑了,人口确实是政绩,可那也要分时候,现在这个时节接纳流民对于晖阳来说弊大于利,晖阳并不缺少土地,可良田有限,若是将流民安置在县城又会引发诸多争端,焦头烂额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还想好好过个年呢!
“城内百姓尚且吃不饱,哪里还有余力接纳流民,还是让他们趁早归乡的好!”王砭拒绝的毫不犹豫。
严际中:“这话你且和将军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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