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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一箭双雕?


  明乐的眼神一黯,眼底瞬间划过一丝冰冷的情绪。

  宋灏倒抽一口凉气自床上坐起来,眉心微微收拢,神色复杂的看着灯光下少女依旧明艳非凡的侧脸。

  明乐捏了捏指尖,嘴角勉强扯了一下,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灏抿抿唇,动作再不拖泥带水的侧身坐到床边,给她让出位置来。

  “小姐?九小姐?您睡了吗?”外面采青的哭声愈发急切起来,门板拍的砰砰响。

  “来了!”明乐应了一声,一手扫落床头罗帐的同时,另一手飞快的取下发间大小两支银钗扔到旁边的妆台上。

  一头如瀑般黑亮柔顺的发丝倾泻而下,从重重垂落的幔帐间隔离了男子的视线。

  明乐抬脚把他留在脚踏上的靴子踢到床下,然后再不管身后会有什么状况,疾步走过去开门——

  宋灏这人是有分寸的,这个时候自然不需要她去担心。

  明乐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九小姐!”采青拍空了一下,扑进来。

  “采青?你刚说祖母怎么了?”明乐赶紧抬手扶了她一把。

  “九小姐!”采青哽咽着说不话来,噗通一声跪在她脚边,含泪扭头一指远处寒梅馆的方向道,“九小姐快去看看吧,老夫人突然咳了血了!”

  “什么?”明乐一惊,脚下虚浮着一个踉跄。

  “就在刚刚,黄妈妈要服侍老夫人睡下,正漱口呢,老夫人突然就咳了起来,一口血,把整杯水都染红了。”采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后面跟进来的芷文、芷玉等人都跟着白了脸,惶惶不安的面面相觑。

  近年来老夫人的身子骨虽然大不如前,但却也万没有到无缘无故咳血的地步。

  “走,带我过去看看。”容不得多想,明乐已经提着裙子跨出门去。

  “小姐!”芷文和芷玉两个急忙跟上去。

  “不用跟着了,你们去竹意轩一趟,让小少爷也一并过去吧。”明乐边走边吩咐。

  “奴婢遵命。”芷文和芷玉应着,火急火燎的就去竹意轩寻采薇和易明爵去了。

  采青引着明乐一路疾走,往寒梅馆的方向而去。

  彼时二房和三房两边也已经先后得了消息往那赶,明乐去时,李氏已经到了,却在大门口和行色匆匆的易明菲撞在了一起。

  “九妹妹,你也来了!”易明菲小脸煞白,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迎上来。

  “走,先进去再说。”明乐握了握她的手,转身拉着她往里走。

  姐妹两个前后脚进门,直接进了老夫人的卧房。

  “三夫人,七小姐和九小姐来了。”守在门口的采荷急忙通禀。

  彼时武安侯府家养的大夫已经请了来,正在床边给老夫人诊脉。

  “嗯,都进来吧。”李氏捏着帕子一脸担忧的守在老夫人床边看着大夫诊脉,闻言头也没回的招招手。

  老夫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面色发青,没有一点人气,虽然是在昏睡中,眉头却是堆起层层褶皱,看上去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不安。

  黄妈妈一脸焦急之色的站在床头。

  “祖母怎么会这样?”明乐疾步走到床边,拧眉看着床上眼眸紧闭的老夫人。

  “老奴也不知道。”黄妈妈一跺脚,说着眼眶就红了,“头前儿用过晚膳还好好的,奴婢就陪着老夫人在暖阁里念经,坐了不多一会儿,老夫人说累了,正要歇下呢,这突然就——”

  黄妈妈说着就捏了帕子去抹泪。

  今天的晚饭是自己和老夫人一起吃的,从宫里出来之后老夫人的心情一直不好是真的,但身子却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

  十有八九,是有人做了手脚了。

  明乐心里笃定,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握了握黄妈妈的手安慰道,“妈妈先别急,等着听大夫怎么说,对了,叫人去请柳太医了吗?”

  “去了!”李氏接口道,“也不知道柳太医今儿个是不是在宫里值夜,我叫了人一并去了李太医和杜太医府上下帖子,一会儿应该就来了。”

  明乐点点头,还是面有忧色的扭头去看床上的老夫人道,“祖母是一直昏迷不醒吗?”

  “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李氏道,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

  “咳了血之后,突然就呼吸不畅,然后就厥过去了。”黄妈妈解释,紧跟着又落下泪来,扑到床边去握住老夫人的另一只手喃喃道,“老夫人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乐抿抿唇,紧跟着目光一敛转身对屋里服侍的采兰道,“被祖母咳了血的那碗漱口水呢?”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夫人的安危上,惊闻此言,采兰先是一愣,然后扭头往床边的小方桌看去,“在——”

  她手指探到一半,突然愕然打住,狐疑道,“咦?碗呢?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了。”

  “嗯?”李氏也是个一点就透的,闻言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老夫人的屋子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能进来?”

  “没别人了!”采兰道,神情又惊又惧,想了想又道,“不过方才老夫人突然晕倒,大家都吓着了,外屋服侍的丫头仆妇送水递毛巾的,乱的很,奴婢也记不清了。”

  这就是说无迹可寻了?

  李氏脸色立刻又再暗沉三分——

  如果说方才明乐的揣测是一时兴起,此刻那碗漱口水不翼而飞,无疑就是给这猜测多加了一份佐证。

  采兰被她的脸色唬了一跳,急忙道,“奴婢这就去茶水房看看,许是谁怕碍事给随手端出去了。”

  说完,匆匆屈膝一福就小跑着出去。

  李氏和明乐互相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神色。

  易明菲捏着帕子浑浑噩噩的往前凑了凑,惶惑不解的试着开口道,“难道母亲是怀疑有人在祖母的饮食上动了手脚吗?”

  “别胡说!”李氏脸色一肃,瞪了她一眼。

  在拿到确切的证据之前,这些话是不能明着说出口的。

  易明菲自觉失言,赶紧闭了嘴。

  明乐牵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背。

  屋子里的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沉寂,好在是下人们都心慌意乱,没有注意到这一隅几个主子之间的对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院子里又一阵熙攘声。

  几人急忙收摄心神,循声望去,果然是易永群和萧氏夫妇到了。

  “侯爷,二夫人!”一众下人急忙屈膝行礼。

  易永群不耐烦的一把将人挥开,抬脚就大步往里走,一边对李氏道,“母亲她怎么样了?”

  “大夫正在诊脉,人还在昏睡中,一直没醒。”李氏道,跟着他又挪回床边。

  明乐和易明菲自觉往旁边让了让。

  萧氏跟着往里走,在行至两人跟前时脚下步子却是突然慢了半拍,视线一瞟斜睨了明乐一眼。

  明乐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敏锐的捕捉到她唇角一个不甚明显上翘的弧度。

  是她么?

  至少现在纵观全府,萧氏是唯一最有理由也最有胆量做这件事的人了。

  不过不管怎样,老夫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收拾了散乱的情绪,明乐重新把视线投注到老夫人身上。

  那大夫抓着她的手腕诊治半天,终于一脸凝重的收拾了丝帕和脉枕。

  “大夫,母亲他怎么样了?”易永群急忙问道。

  “从脉象上看,老夫人是郁结于心而引发的梗塞之症,又因为气血不畅从而导致了昏迷。”那大夫道,脸上表情却分外凝重,“只是我在府上多年,老夫人的身子一直健朗,前几日诊平安脉的时候也没诊出有这类病症发作的前期征兆,怎么突然就会这样了?”

  “你先别管是怎么发病的了,母亲她为什么一直昏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易永群懒得听他的废话,往旁边一坐,抓住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这病来势凶猛,脉象不稳,十分危险,当是要以银针渡穴之法帮她疏通脉络才能助其转醒。”大夫回道,额头隐隐带了几分汗湿。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的准备扎针啊。”易永群怒声催促。

  “这——”大夫躬身而立,为难道,“侯爷您是知道的,这银针渡穴之法甚是微妙,小的医术浅薄,可不敢随意施针,万一扎偏了穴道,很容易弄巧成拙。”

  易永群黑着脸瞪了他一眼。

  李氏立刻一招手对门口的采荷吩咐道,“采荷快去门口看看,太医到了没有?”

  “是!”采荷应声,刚要转身出门,院里已经传来钱四的通禀声,“杜太医到了,快快快,太医快请!”

  众人精神一震,纷纷从老夫人的床榻边上让出地方。

  杜太医背着药箱快步过来,先是拱手对易永群施了一礼,“侯爷!”

  “杜太医免礼!”易永群赶紧起身虚扶了一把,同时亲自将杜太医引到老夫人床前道,“方才家里的大夫看过,说是虚火引发的梗塞之症,得要扎针方能医治,有劳太医再给看看。”

  “侯爷客气了。”杜太医略一推诿,掏了脉枕重新垫于老夫人腕下,开始细细把脉。

  “太医——”易永群跟过去,刚要开口,却见杜太医的脸色微微一变,急忙松了老夫人的手去掀开她的眼皮查看。

  易永群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张了张嘴,紧跟着杜太医又摸回老夫人的腕上重新把脉,同时脸上颜色一变再变——

  凝重、惊讶、紧张,最后隐隐发白,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

  “太医,我母亲她到底怎么样了?”易永群惴惴不安的试着开口。

  “这——这——”杜太医抖着嘴唇却未马上回答,而是先从诊箱里掏出一套银针,凝神静气给老夫人手臂上扎了几针。

  几针下去,老夫人依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毫无反应。

  杜太医强作镇定了半晌,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道,“侯爷,这——如果下官没有诊错的话,老夫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梗塞之症,而是中毒了啊!”

  “什么?”易永群勃然变色,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目光直直的盯着床上老夫人的脸,不可置信的摇头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但凡达官显贵之家,哪家都有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武安侯府后院的这类事情自然也是不少,可这么多年了,下头的人再怎么勾心斗角都是小打小闹,胆敢算计到老夫人身上的——

  这却是头一次!

  也难怪易永群不肯相信,就连萧氏、李氏等人也都被惊的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下官应该不会诊错,如果只是心思郁结导致的梗塞之症,方才经过下官施针诊治,老夫人也当转醒了。”杜太医一边重新给老夫人把脉,一边道,“可是现在,老夫人非但没有转醒的迹象,这脉象反而越发虚弱了起来,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这——这可怎么办?”易永群六神无主,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飞快踱了两步。

  “侯爷先别急。”萧氏凑上去给他抚了抚胸口顺气,一边忧心忡忡的对杜太医道,“杜太医,不管怎样,您都先给想想办法,救活我母亲再说。”

  “这个不用侯爷和夫人嘱咐,下官都当尽力而为,只是能造成这种脉象的毒物不止一种,辨识各种草药并非下官的长项,为了老夫人的生命安全,下官也不敢随便下药。”杜太医焦急的叹一口气。

  “敢问太医,宫中哪位太医最为精通药理?”明乐上前一步,远远的看了床上老夫人一眼。

  躺了这么会儿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老夫人脸上呈现出来的苍白中隐隐似是带了中不正常的青。

  看来杜太医这话是不假的。

  “对对对,哪位太医最擅药理,我们马上派人去请。”李氏急忙附和。

  “若要说是最通药理和毒理的,自然当属太后身边的李太医。”杜太医道,说着还是为难,“可是近年来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爽利,李太后晚上都是留在宫中当值的,以备不时之需,眼下这个时辰,怕是进宫去请也不方便了。”

  虽说太医院不在后宫的范畴之内,但怎么说也是在宫里。

  “这个时辰,内外两宫之间应该已经下钥了,侯爷就算是递了腰牌进宫,怕是到不了皇上手中的。”萧氏皱眉看向易永群。

  最主要的是,这个时辰,孝宗应当已经要准备就寝了,身为外臣,他们并不好随便打扰。

  正在说话间,外头易明爵大步跨进门来。

  “听说祖母病倒了?怎么样了?”易明爵的声音混着清冷的夜色飘进来,声到人到,紧跟着已经跨进门来。

  “爵儿!”明乐心下微微一动,不等他近前就几步迎上去将他拦在了门口,“杜太医说是祖母有中毒的迹象,这里的事你先别管,马上带着这个进宫,去把专门负责给太后诊病的李太医请来。”

  明乐说着,从怀里摸出白天姜太后给她的令牌塞到明爵手里。

  听闻老夫人中毒,易明爵眼中飞快的凝满冰冷的杀意,却被明乐一个眼神制止。

  易明爵会意,隔着人群担忧的看了床上的老夫人一眼,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后退着退到门外,然后一撩袍角健步如飞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屋子里萧氏和李氏眼中各自闪过困惑的表情。

  萧氏碍着面子没有问,李氏悄悄上前扯了下明乐的袖子道,“九丫头,你方才给爵儿的是什么东西?私自闯宫可是大罪过,可不要为了你祖母就搭上那孩子的性命去。”

  “是太后赐我的令牌,三婶放心吧,爵儿会把李太医带来的。”明乐道,目光越过李氏去远远的看了萧氏一眼。

  这个丫头,居然连太后的腰牌都拿到手了?

  如果真让她进了宫,呆在了太后身边,到时候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不行!必须在孝宗的圣旨下达之前干净利落的除掉她。

  否则——

  必定后患无穷。

  萧氏眼中凝聚了一层戾气。

  恰在这时,明乐的视线飘过来。

  她心下隐隐一颤,飞快的移开视线。

  明乐将她眼中冰冷的敌意收入眼中,然后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叫了等在院子里的长安过来。

  “小姐。”听说这边出事,为了以防万一,长安是跟着明爵过来的,而方才明爵带了太后腰牌进宫,却指示他留下来保护明乐。

  明乐招了他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也不避讳,示意他附耳下来嘱咐了几句话。

  “可是小姐——”长安不很放心的看了眼屋里众人。

  “祖母的性命要紧,你去吧。”明乐冷声道,态度坚定不容拒绝。

  长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一拱手:“属下遵命!”

  说完,便是一声不吭的往院外走去。

  屋子里萧氏目光隐晦的看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对杜太医道,“杜太医,劳烦您,看看是不是能先开些清毒续命的药方,先帮着照看个一时半刻?”

  “夫人放心,方才下官已经封住了老夫人身上的几处穴道,减缓她周身毒素的扩散速度,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只是这药,因为拿捏不准老夫人中的是哪种毒,还是不要乱试的好,免得弄巧成拙。”杜太医回道,为了保险起见,又坐回绣墩上重新去给老夫人探查脉象。

  “那就辛苦杜太医了。”萧氏感激一笑,紧跟着却是神色一敛回头扯了扯易永群的袖子低声道,“侯爷,有人居然敢把毒手伸到母亲这里来了,当真是其心可诛,这件事一定要趁热打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难保日后还会不会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家里出了这样手脚不干净又胆大包天的,让人想来就是一身一身的出冷汗。

  “夫人所言极是!”易永群脸色一沉,刚要发作,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床上昏迷中的老夫人,只能勉强压下情绪,沉声道,“母亲这里留两个心腹的丫头照看着,其他人,都跟我到正厅去。”

  说完,率先一步抬脚出了门。

  黄妈妈担心老夫人的安危,犹豫道,“二夫人,老夫人这里离不开人,奴婢留下来照看吧。”

  既然有人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老夫人下毒第一次,那么就保不准会有第二次,这个时候,她是万不肯离开老夫人身边的。

  萧氏的眉头皱了皱,不悦道,“你也跟着一起出来,这里换别人服侍吧!”

  “可是——”黄妈妈还想说什么。

  “婶娘,祖母这里有杜太医和梁大夫在,我看暂且就不要留下人在这里了,人多了反而耽误太医诊治。”明乐抢先一步,不徐不缓的开口道,说话间,状似不经意的认真看了黄妈妈一眼。

  杜太医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有他守在老夫人床边,甚至于比采青、采荷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守着都牢靠。

  黄妈妈没了后顾之后,对明乐投来感激的一瞥,终于不再坚持跟着其他人一起去了前厅。

  易永群捧着茶碗,黑面神一样坐在主位上。

  萧氏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过去,挨着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李氏和明乐等人也依照位份相继找了椅子坐下。

  “黄妈妈,你是母亲身边的人,她的饮食起居都是你形影不离的跟着打点,母亲为什么会突然中毒?你仔细想想,今日可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发生?或是有什么可疑的人动过母亲的饮食茶点?”易永群道,语气很有几分焦灼和不耐。

  “这——没有啊!”黄妈妈努力的回想着一下午发生的事情,“午膳是在宫里吃的,回府之后也一切如常。老夫人的饭食一向都是院子里的小厨房单做的,那里都是老奴亲自看着打点的,没有不相干的人出入。”

  “这样说来,却是家贼所为了?那还了得?”萧氏一拍桌子,眉毛一挑对门口的方向道,“魏妈妈,你去把这院子里里外所有的奴才都叫过来,侯爷要一一询问。”

  “是,夫人!”魏妈妈点头应下,转身下去办了。

  这要真是寒梅馆里出了内鬼,那就太可怕了。

  黄妈妈心里暗惊,惶惶不安道,“这应该不会吧?老夫人身边都是用了至少三年以上的老人了,个个都是衷心——”

  “凡事都要防个万一,母亲的安全为大,万万马虎不得。”萧氏义正词严的打断她的话,端起茶碗呷一口茶。

  老夫人的晚膳是易明乐陪着一起吃的,这一点她早就得了消息。

  说是查问一众下人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回头等过场走完再寻个借口把事情推到易明乐身上,那就皆大欢喜了。

  萧氏的如意算盘,明乐如何不知?

  只不过她倒也不急着点破,就泰然处之的看着萧氏演戏。

  魏妈妈去了不久,就把这院子里二十余个丫头婆子尽数找来,满满当当站了一地。

  易永群甩手掌柜做成了习惯,看见这么多人就觉得心里烦乱,一手揉着太阳穴道,“还是夫人你来问吧!”

  “也好!”萧氏点头,随即脸色一变,端起主母的架子厉声喝问起来。

  老夫人被下毒这就是天大的事儿,丫鬟婆子们当即都傻了眼,哭天抢地的诅咒发誓说是没有做过卖主求荣的事。

  二十多个人逐一询问下来,一无所获。

  “二嫂,这么问下去,也不是办法,母亲现在还没醒,这么吵嚷下去实在是不成体统,莫不如暂且缓上一缓,一切都等母亲醒来再说吧。”李氏说着,满目担忧之色的往后面老夫人卧房的方向看了两眼。

  “这种事自然是要趁热打铁的,如何能等?”萧氏眉眼一厉,冷声道。

  方才她一直装模作样的询问下人们,殊不知等的就是这个突破口。

  “我也只是怕这么吵到母亲。”李氏低头啜一口茶,避开她的视线。

  萧氏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当即便是冷声一笑,“什么怕吵着母亲,我看你是心虚了才对吧!”

  李氏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她,愕然道,“二嫂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心虚了?难不成我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因为愤怒,她的声音拔高,几乎脱线。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你又何故如此紧张?”萧氏反问,随手把茶碗往桌上一搁,厉声道,“你当真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吗?今儿个下午你在母亲这里受了责难,转而不忿就起了歹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也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下午老夫人和李氏起冲突的时候,暖阁里就只有黄妈妈一人服侍,李氏怎么会知道?

  黄妈妈是老夫人的心腹,这一点毋庸置疑,而能在外间随意走动的就只有四个大丫头,之前采薇被老夫人赐了自己,这也就是说采荷、采青、采兰她们三个当中至少有一个是萧氏的人了?最不济也是收了萧氏的银钱为她充当眼线传递消息的。

  明乐心下微微一动,对此还是颇感意外。

  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和考验的,如果这都信不过的话,可见这侯府里头的水到底是有多深。

  “你不要血口喷人!”李氏被当众泼了脏水,自然是无暇顾及这些,猛地拍案而起,反驳道,“我和母亲起了口角是一回事,可是捉贼拿脏,你是亲眼看见我下毒了还是从我那搜出毒药了?二嫂,做人要凭良心,我知道这些年我和母亲的关系亲厚惹了你的眼,你容不下我。既然如此,你大可以明着说了,把我们三房分出去单过也就是了,怎么能信口开河,把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样颠倒黑白,晚上就不怕做恶梦吗?”

  李氏越说越气,到最后就忍不住哽咽起来,抽了帕子出来抹泪。

  “母亲!”易明菲峨眉微蹙,起身过去给她抚着后背顺气。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萧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从头到尾都仗着她侯夫人的身份压着自己这一房,跟她之间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

  她敢在暝宸殿上为明乐说话,是因为知道孝宗贵为一国之君不会徇私包庇纪红纱,但是到了萧氏这里,便识趣的不掺和,省的再被冠一个忤逆长辈的罪名。

  李氏抱着女儿,越发觉得委屈,突然扭头砰的一声跪在了易永群面前,哭诉道,“二伯你是一家之主,又最是公正不过的,眼下永贺他不在府中,您便这么由着二嫂欺辱我们孤儿寡妇的吗?这是存了心的不给我们活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着下人的面,像什么样子?”易永群沉声斥道,间或又对萧氏使了个眼色。

  他是一家之主,如今又占了武安侯的位份,易永贺出门经商不在家,若是萧氏真能拿出真凭实据来倒也没什么,可就像现在这样,红口白牙的污了三房的人,传出去一定会落人口实。

  萧氏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而她虽然看不惯李氏,却也分的清主次——

  今天的目标是易明乐!

  “弟妹你这话就严重了,诚如你之前所言,我这也是为了母亲的安危着想。”难得能让李氏服一次软,萧氏更是乐于见她跪在自己脚下,面上却已经放柔和了表情缓缓笑道,“好端端的,您偏偏是在今天和母亲之间起了冲突,这事儿你也的确是需要给一个说法的不是?”

  “说法?你要个什么说法?”萧氏这是诚心刁难,李氏瞬时止了泪,恶狠狠的瞪她道,“若要说到跟母亲之间的嫌隙,二嫂你可比我更有理由做这大逆不道的事。就因为我和母亲起了一次口角,你就要把这么大的罪名栽给我?那我倒也要问问,这些年母亲责难过你多少次?保不准就是你怀恨在先做下的好事,现在却是这般理直气壮的要找我来背这个黑锅给你顶罪吗?”

  “是啊,要是如你所言,我和母亲之间的宿怨是由来已久,那这么些年我都忍得了,又如何会到了今天,无缘无故之下反而控制不住了?”萧氏不愠不火,兴致浓厚的和她打着口水官司。

  现在她和李氏之间闹的越凶,这场戏演的也就越发逼真。

  “你——”李氏一时词穷,眼睛瞪得老大。

  “呵——”萧氏悠闲的扯着手里丝帕,眼神却是冰冷讽刺,“而且众所周知,今儿个一下午加一个晚上,我可是半步也没有踏进寒梅馆来。”

  “所以呢?就因为我来过了,所以就是我了?”李氏反问,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两步走到萧氏面前,霍的转身指向身后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奴才,讽刺笑道,“照你这么说,她们这些每天都可以随意出入母亲院子的岂不是都该送去官府严刑逼供?我是来了寒梅馆不假,难道九丫头没来?黄妈妈不是一直陪在母亲身边?还有现在,侯爷和二嫂你们不也是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寒梅馆的正厅里?是不是也要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拉去京兆府过堂问一问?”

  李氏疾言厉色,满脸的煞气。

  “母亲?”易明菲有些瑟缩的上前去扯了扯她的衣袖却被她一把甩开。

  “简直强词夺理!我和侯爷才来了多大一会儿,我们来时母亲早就毒发躺在那里了。”萧氏扭头错开视线,不与她一般见识。

  “头前儿你们人是不在这,可是谁不知道,现在咱们侯府是你们二房当家,你要吩咐个奴才出来做这事儿也是手到擒来,何必亲自走一趟出来惹人怀疑呢?”李氏下午刚刚受了老夫人的气,这会儿再被萧氏一激,积攒在心里多年的怨气就跟着一股脑爆发出来。

  萧氏不说话了,她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一拉拉起萧氏就往外走,“走!你现在就跟我去雅竹轩搜一搜,若是能找到一丁点儿毒沫子,不用你跟二伯吩咐,我自己绑了自己去衙门认罪!走!走啊!”

  李氏这回是真的发了狠,不由分说就拖着萧氏在下人中间排开一条路,转眼已经到了门口。

  若论演技,两人当真都是绝佳。

  明乐安坐不动,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

  “够了!”易永群见两人闹的太不像话,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怒声斥道,“当着下人的面,成何体统?还要不要点主子的脸面了?”

  李氏去不管他,连拖带拽的拉着萧氏就要出门。

  “你疯了不成?放手!”萧氏被她拽着,一身的狼狈。

  魏妈妈见状,急忙过去帮忙,手脚并用把自家主子从李氏的手里里抢回来。

  这一番折腾,萧氏的衣裳都被抓的皱了半边。

  李氏目光怨毒死死的盯着她。

  若在以往,萧氏倒也不惧和她纠缠,但她前段时间刚刚大病一场,体力上自认不是李氏的对手。

  而且今天本来也不过就是做一场戏,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必要再跟这女人纠缠下去。

  “怎么?不敢去吗?”李氏阴测测的冷笑,提了裙子又要上前来拉她,“你不是针对我吗?我今天就让你如愿,现在我们就去雅竹轩看看,我就让你搜个明白,查个清楚!”

  “我何时说过针对你了?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眼见着李氏又要扑过来,萧氏惶恐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紧跟着便像是病急乱投医的回头一指明乐,急切道,“今儿下午你不是也在你祖母这里呆过?你有什么话说?”

  刚刚往一个主子身上泼了一盆脏水,紧跟着又要扯另一个下水?

  二夫人今天是要大发雌威,彻底的铲除异己吗?

  刚开始她指证李氏的时候黄妈妈也只当是两人暗地斗了多年,这会儿终于搬到了台面上来,而这一刻,萧氏突然话锋一转直指明乐,别人不觉得,黄妈妈却立刻明白过来——

  这才是二夫人的真正目的!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知道的事情自是比旁人多。

  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三夫人不过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拔除眼中钉的九小姐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婶娘的意思,是要将我同三婶儿一同送到京兆府衙门去问话吗?”明乐也是早就等着她这一手,不徐不缓的露出一个微笑,稍稍仰头看向她。

  少女的的眸子光影明澈而干净,波光粼粼之下,那一点浅淡的笑意随着眼波化开,却有种说不出的冰凉味道。

  但是她这一抹笑,却是太过醒目,因了里面完全不加掩饰的嘲讽意味。

  “我原也不过是句玩笑话,但是你三婶认了真,还不依不饶,为了公平起见,你也总要是给个说法的。”萧氏飞快的压下心里的不适情绪,勉强镇定了情绪开口,“而且今儿个傍晚那会儿你在你祖母这里呆了那么久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听说你祖母的晚膳也是你陪着一起用的?”

  “是又怎样?”明乐反问,眼波微微一闪,从容的抖平了裙子站起来。

  弑亲这样大的罪名摆在面前,即便她心里没鬼,萧氏也绝难想象,她这样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家能够镇定如此。

  连李氏都忍不住的方寸大乱,她却镇定如斯,连一句气急败坏的追问都没有?

  反而让好整以暇等着拿她小辫子的萧氏一时间颇有几分无措。

  稍稍定了定神,萧氏放平了语气再开口,“婶娘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不问你两句,怕是没法对其他人交代。”

  算准了明乐不好对付,她索性也就不在口舌上与她纠缠,直接转向黄妈妈道,“黄妈妈,你一直都是寸步不离跟在母亲身边的,今天下午,母亲的饮食,除了几个贴身的丫头,三夫人和九小姐可曾碰过?”

  “这——”明知道萧氏没安好心,黄妈妈虽然心里不快,但也只能如实答道,“下午三夫人服侍老夫人用了杯茶,晚膳的时候则是九小姐给布的菜,可是——”

  “行了!”萧氏不等她再说就果断的截断她后面的解释,唇角带了丝冷笑转而看向明乐。

  李氏在旁边已经安静下来,这会儿突然像是如梦初醒,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怒声道,“好啊,你的胃口真大,原来是打的一箭双雕的主意?想把我们两房一网打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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