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阿尔法。”

        醒来的时候，听到的是熟悉但又好久未闻的声音。

        她戒备地亮起眼灯，看到的是许久未见的蓝奥。

        蓝奥的身影模糊而透明，身后飘散着丝线般的黑气，连接着漂浮在宇宙中，只是看一眼就足以产生“混沌”这一概念的邪恶怪物。

        掌握混沌的怪物透过蓝奥半透明的虚影牢牢地盯着阿尔法。

        怪物暗紫色的胸膛里包裹着两只金色的竖眼，而额上则顶着一只金色的圆眼，眼神中带着奇怪的亲近感和夹杂的微妙恶意。

        蓝奥在看到清醒过来的阿尔法后表露出了喜悦，却又在阿尔法戒备的眼神下熄了声。

        阿尔法戒备着思考着，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别处，四周的样子残破不堪，古老的建筑和文字随处可见，像是某种上古遗迹。

        而看蓝奥的模样，她大概也知晓了这估计是「混沌魔神格里姆德」的封印之处。

        她第一时间查看了重中之重的光屏，却发现没有通讯信号可以接受，立马担忧起安培拉皇帝会不会在找不到她之后去往停留在战场上的奥进行屠杀。

        蓝奥的解释恰到好处，“别担心，阿尔法，安培拉皇帝被格里姆德暂时击退了，他不会有余力杀害你的同胞的。”

        她的同胞

        在用词中感到怪异，阿尔法看向蓝奥，以及他身后让人看了就心生恐怖的混沌魔物，沙哑地发出了声，

        “他们不也是你的同胞吗？”

        阿尔法的眼灯灼灼，不放过蓝奥一丝一毫的异样。

        蓝奥带着熟悉的羞赧和胆怯回答，“也算是吧，但是是很以前的事了。”

        “什么，意思？”

        蓝奥看向身后的混沌魔物，丝线的稍稍变动就让对方产生了想要攻击的反应，他只好立马恢复了原来的姿态。

        他穿着熟悉的研究服，看起来洁白如新，手里攥着一张写着复杂文字的实验用纸。

        蓝奥挠了挠脸颊，怯懦地发问，“阿尔法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名字？他的名字不就是「」？

        在一瞬间笃定的态度后，阿尔法微微瞪大了眼灯。

        她明明记得自己知道蓝奥的名字，记忆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问了，可？

        蓝奥保持着让身后丝线不动的姿态，手摸向从阿尔法伤口中蔓延而出的触手，得到了轻柔的回应。

        而他浅蓝如同修复因子的眼灯慢慢转为和使用着混沌能量的阿尔法如出一辙的紫色，模糊的片段开始在似有若无的联系里传递。

        他看着阿尔法，悲伤的说出话语，直至身体彻底透明消散。

        -

        他死了。

        「」看着底下被黑暗贯穿的属于自己的蓝族躯体，平台上的器械和图纸飘飘扬扬的洒在上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讽刺。

        和平年代下专注于科研的群体，在战争中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死了，按理说将化为光回归等离子火花塔。

        但好像，他也没死。

        图纸上的纹路和咒语在沾染上了他死后的光粒子，开始逐渐发出紫光。

        他回头，看见一双被暗紫色皮肤包裹的金色竖瞳。

        -

        他似乎没有了同理心。

        飘荡在战场上，看着以往的同胞和黑暗互相厮杀，他摆弄着手上的黑色丝线，身后的魔物虚影带着巨大的威慑力，但他没有任何想参与的意思。

        反正，无论是光还是暗，都将回归混沌。

        所以他是谁？

        他是什么存在？

        「」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曾经的姓名。

        -

        好累，他看着身后已经打了好几个死结的丝线，厌烦了飘荡的生活，曾经的记忆已经逐渐消散。

        想要休息。

        但哪里去才能让混沌停留。

        他等待了许久，寻找了许久。

        然后突兀的在某天，他看到战场上那躺着的伤痕累累的奥，对方的体内似乎有光和暗的能量正在发生冲突。

        而在力量中不断的撕扯和融合而诞生的，正是混沌。

        他靠近，顺着伤口融汇进了那个躯体，像是巨龙找到了安息的巢穴。

        -

        身体的主人是个战士奥，而他的栖息似乎让对方感到了为难。

        看着躺在病床上一遍遍用治愈光却没有丝毫作用的沮丧小奥，他忍不住轻笑。

        拉扯着又打上了几个死结的丝线，混沌的能量一步步地把他本能讨厌的黑暗赶了出去。

        然后在这奥的体内彻底寄居了下来。

        混沌的魔物可没有同理心，他只想要休息。

        他疲惫着，不自主地被对方体内独特的蓝色因子吸引。

        那上面带着修复和安抚的气息。

        -

        他是谁？

        浸泡在蓝色因子的海洋里，他渐渐想起了什么，也遗忘了什么。

        他是「」。

        一个曾经痴迷于研究混沌能量的蓝族奥，一个在战争一开始就死去的弱奥。

        -

        他惊慌失措，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空余意识在一个战士奥的身体里。

        他看着对方战斗，看着对方休息，看着对方喜悦或是因为伤口为难。

        这是与战斗无缘的蓝族奥体会不到的画面，也是孤僻的他得到的最长久和亲密的陪伴。

        “想要战斗想要保护大家想要和平”

        对方的心情在体内的光里一遍遍的回荡。

        他看着自己，洁白的研究服顺着愿望出现，覆盖住了躯体曾被贯穿和伤害的丑陋疤痕。

        他可以帮她。

        作为蓝族奥，作为「」。

        -

        带着数不尽的修复因子，混沌的能量在现实里化出了躯体。

        紫色的能量充斥着战士奥常去的巷子，在短暂附身后为周围的宇宙人添加了模糊的记忆。

        他对于自己的突然复活其实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己的愿望成了真，对着神秘现象瑟瑟发抖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走进小巷的那个熟悉的战士奥。

        他激动而胆怯，小跑过去拉住了对方。

        而对方也转过身来，看到了他的体纹和研究服。

        小奥的声音他很熟悉，这次却带着不同于身处体内的冷漠。

        “你是蓝族奥？”

        “嗯！”

        在他坚定的点头后，对方显露出兴趣地同时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

        “如果我想拜托你研究一样东西，不能告诉别的奥，你可以做到吗？”

        他迫不及待地答应，这正是他来此的愿望。

        对方谨慎了一些，看向他的眼神有了戒备，“别答应这么快，你需要什么？”

        他颤抖着，压抑着和对方正在对话的兴奋回答，“物资，给我物资就好。”

        看着小奥柔和了面庞，他也感到开心。

        小奥最后开口，“我名为阿尔法，你呢？”

        他抓着对方的手，兴奋地回复，“「」，我的名字是「」。”

        -

        他需要有个实验室。

        在答应了阿尔法的第二天，他突兀地意识到，手指习惯性地向后方拉扯。

        然后，就如他奇怪地复活了一般，他也奇怪地拥有了实验室。

        虽然位置有点奇特，但幸好阿尔法相信了他胡扯的理由，甚至表现出了愧疚。

        他抚摸这些器材，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带着浅浅的光粒子味。

        他曾是个孤僻的蓝奥，胆小畏战，却自有一套糊弄他奥的本事。

        所以，看着被他的瑟瑟发抖轻易糊弄过去的阿尔法，他终于安了心。

        -

        “是混沌的邪神怪兽格里姆德——”

        其实没有，那药剂里实打实是纯粹的安培拉的黑暗力量，外表的紫色只是被释稀的结果。

        但在抽取的阿尔法的光粒子里，却满满是混沌的能量。

        那是他生前曾苦苦追求的能源啊。

        而现在，他看着撑着伤也要返回战场的阿尔法，心里再度升起了对混沌力量的渴望。

        他想，他要得到格里姆德的力量，不再做屈居后方的蓝奥，而是和对方一起上战场。

        他歉意地看着阿尔法，再等一会，再等一会他就会去研制出解药。

        而现在，他拿出复活时不知为何携带了很多的蓝色因子，和阿尔法体内那含量少得可怜的因子相似，具有修复的强大作用。

        他把这做成了半成品，交给了对方。

        -

        直到阿尔法给他带了抑制剂，他才突兀地想起自己曾是个o奥。

        但这幅复活的躯体根本没有腺体的存在，所以他也只能将收到的抑制剂好好保存起来。

        至于还回去？

        才不要，对方给了他的，就是他的。

        再弱小的魔物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宝物。

        -

        活体实验。

        这是他最后想出的办法。

        虽然后来被阿尔法拒绝了，但他本就是死而复生，才不会在意光之国的规矩。

        他的这次生命，只是为了治好对方和靠近对方而已。

        把剩余的修复因子注入到放满了他本源光的胎体里。

        真有趣，他的这副躯体不管怎么被摧残都不会死亡，这才让他凑齐了原本需要两个奥才行的本源光，有了独自成功的可能。

        他把胎体封存，等待着其成为源源不断的“解药”。

        只要不被阿尔法发现就好了，他开心地想。

        -

        阿尔法可能做了临时标记。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感觉身后传来带着怒意的扯动声响，脑海里出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但回头却是空无一物。

        他尝试着冷静回复，

        “只是一种易感期的帮助行为吧，我感觉挺方便的。”

        但听到“负责”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失去了理智，身后的拉扯感越来越重。

        不行。

        他不允许。

        这么想着，脖颈间传来细小的痒意，他摸到了自己新生的腺体。

        身后传来模糊的声音。

        “有了腺体需要，什么信息素？”

        明明应该再一次为这神秘现象而胆寒，但那一刻，他只是偏执地提出了要求。

        要快乐的，要会让对方感到无上快乐的信息素。

        就像先前的每一次，他的愿望再一次被实现了。

        -

        阿尔法说想借他的信息素挡一挡。

        本来是喜悦的事情，但他却在伴侣奥这一词出来的瞬间踟蹰了。

        他看着自己怪异的躯体，想着自己复活后怪异的现象，以及最近睡梦里和研究中都越来越清晰的怪兽身影，还是把答应的话咽了下去。

        “说成情人奥就差不多了。”

        毕竟，失去贪欢一刻的情人和失去终身相陪的伴侣，程度还是不一样的吧。

        -

        阿尔法突然要求加强了实验。

        看着对方因此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他有一瞬间想把胎体即将成功的事实说出来。

        可最后还是担心惹来厌恶，选择了咽下。

        他只能难受地发言，“我一定会研究出解药的，阿尔法，我保证。”

        总觉得身后的拉扯感越来越痛了，忍耐着，他凑了上去，以履行情人义务的名义向阿尔法讨要了一时的安慰。

        -

        阿尔法的信息素是类似叶腐的原液。

        在兴奋于自己终于办成了一件事而告诉对方的时候，他没想到会被质问。

        “在你的概念里，没有我本身的存在，只有混沌魔兽，只有身上的混沌因子给你的吸引力，对吗？”

        不是的，他并没有这么想。

        可这一次，他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抽离了身体，来到了缠绕着重重黑线的身后，重新化作为了虚影。

        他看着拥有金色竖瞳的怪物占据了那怪异的躯体，然后向对方笑着回复，

        “对啊，从一开始就是。”

        -

        潮水般的记忆回涌，他终于明白自己成了什么。

        他不再是曾经的蓝族奥。

        也不能被记住名字。

        现在的他，是混沌魔神的一部分。

        本该一直沉睡由他主导意志的混沌魔神，在刚刚苏醒了过来，并且对装载他部分能量的阿尔法产生了兴趣。

        而他一心想治好的阿尔法的创伤，其本质正是他自身。

        -

        “——不许接近她！”

        他努力搅动着连接着他和魔物的黑线，没注意到这反而让上面的死结越来越多，在极短暂的回归中，他只能不断地控制自己远离营地。

        他放好了成箱的蓝色药剂，却来不及拿走资料，来不及藏好胎体，只能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返回混沌魔神曾经的封印之地——宇宙遗迹博尔赫斯的墓场。

        可悲哀的是，当初他的死打开了封印，可现在他却做不到再次关上。

        他与魔神融为了一体，一举一动都受到对方的牵制。

        所以他只能拼命地拉住暴动的魔神，用修复因子安抚它，随着躯体里的因子越来越少——

        他也在逐渐消散。

        -

        “救救她——”

        连接着他的黑线传来了破碎的画面，他痛苦地乞求，放开了紧紧拽住魔神的缰绳。

        可混沌的魔神没有神志，只有简单的情绪而已，魔物对于阿尔法的好奇还没到救助的程度。

        他看着那些已经无限缠绕在一起的丝线，想起魔神曾经不断拉扯自己的动作，扮演自己时淡淡的喜悦，他突兀地开口，

        “我愿意与你融为一体，成为你的神志，只要你救她——”

        反正他早就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虚空中，金色竖瞳的魔物点了头。

        -

        极限的一刻。

        突如其来的混沌力量抵挡住了安培拉全力的一刀，甚至将他击退了几步。

        暗黑的皇帝在一时间感受到了惊讶，绝没有想到传说中的毫无神志的怪物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暴动的魔神只是坚定的，轻柔地圈住了自己的眷属，狠戾地将敌人扫进了时空裂缝之中。

        他将眷属抱回了自己的巢穴。

        -

        “「」!”

        阿尔法喊出声，但发出的一切都被某种力量抹去。

        她看着化为蓝色因子后被魔神直接吸收的蓝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承载对方这比她整个奥生还漫长的记忆，也不知道眼前的局面到底该如何处理。

        一张眼熟的，曾出现在实验室的图纸在最后被蓝奥塞进了她的手上，上面写着奇怪的咒语，似乎是怕阿尔法看不明白，还贴心地标注了音节。

        “实在抱歉”

        对方最后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软弱。

        “明明是想救你的，却好像把你卷进新的麻烦里了，不过有了咒语，你大概会轻松一点。”

        蓝奥身后连接的黑色丝线逐步消散，缠绕的死结一个一个被解开，混沌的魔神在得到了专属于它的神志后，发出了想要肆虐一切的刺耳叫声。

        魔神看向了阿尔法，眼神中不再只有好奇，还有蓝奥带来的种种情感。

        魔神以最直接的方式处理了自己的情绪。

        ——它想吞了阿尔法，想和她融为一体。

        蓝奥最后的请求虚无缥缈，却让被混沌震慑的阿尔法回过神来。

        “封印我，封印格里姆德，拜托了”

        “你是百战百胜的战士对吧。”

        -

        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早已满身伤痕的阿尔法一个翻滚躲开魔神攻击的光线，才终于找到千钧一发的机会凑近到了对方额前的金色圆眼前。

        她深怕变数，直接一个光轮割开自己的手腕，沾着顺流而下的光粒子，在魔神的竖瞳上，对照着已经被她的光液浸润的图纸，一笔一划地书写了封印的咒语。

        阿尔法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情人奥。

        而她甚至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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