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脸是唯一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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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儿进来倒水时看见季晚发红的眼眶,问他怎么哭了,季晚说泡澡泡红的,小姑娘虽然照顾起人做起事来很心细,可有些地方却仍然很天真,所以信了季晚的话。
对着镜子给脸上的伤口擦完药膏后,季晚走到床边坐下,吹灭了床头的烛火,躺上床,盖好被子闭眼睡觉。
屋里的人熟睡后,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开,一道被月光拉长的人影落在床前,随着主人走近而渐渐缩短。
叶澜鸢坐在床榻上,目光温柔的看着床上眼帘轻闭,睡颜姣好的季晚。
打从季晚决然离宫而去后,两人已有数月不见,这数月里叶澜鸢一直都靠着从信中禀报的点点滴滴知道季晚过得如何如何,知他打算南下时,他几乎想把人立刻给带回来,后来得知他打算在清溪镇安身时,才收回成命。
其实他还是忍不住想把人带回来的,可只要一想到那句“两两相抵,两不相欠”,这个念头最终还是被他遏止了。
季晚不喜欢束缚,哪怕是贵为九五至尊的叶澜鸢也没有权力限制他的自由。
“陛下,时辰到了”门外轻轻传来项楠的声音。
叶澜鸢深深看着沉睡的面容,忽然注意到了季晚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他脸色微变,将季晚的脸轻轻偏过来查看,看着像是被什么毒物咬的,送回京城的信中并未提到他被什么毒物咬伤过。
他正要起身出去质问那几个未曾尽职尽责的手下,忽然被轻轻拉住了衣袖,叶澜鸢身形一顿,看着翻了个身一只手抓着他衣袖一角的季晚,对方嘴里似乎在梦呓着什么别走之类的话。
叶澜鸢坐回去,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衣袖不放,抬起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季晚柔顺的黑发,轻轻应着:“我不走……”
叶澜鸢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狰狞的伤疤上,如果是被一般的毒物咬了,伤口不可能会溃烂成这样,可如果是厉害的毒物,这镇子上连个小医馆都没有,季晚早就毒发身亡了。
叶澜鸢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发现镜子前放着一盒药膏,他抬手用内力将那盒药膏吸了过来,打开闻了闻,有一股奇特的异香,至于是什么,叶澜鸢不得而知。
床上的人忽然低低发出一声鼻音,睫毛轻颤似乎快要醒过来,叶澜鸢慌乱起身要躲,却忘了自己的袖子还被对方紧紧抓着,他起得急了反倒被拽了下去,手臂堪堪撑在枕侧,没让自己整个人都砸在季晚身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暗自庆幸人还好没醒,叶澜鸢正要站直身子,不料季晚忽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近在咫尺的两道目光相交,两人皆是一愣。
屋子里安静至极,针落可闻,一种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铺开,季晚睡意朦胧的眼睛一点点恢复清明转为不可思议的惊讶:“叶……叶澜鸢……你……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我还在做梦?”
说着,季晚在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叶澜鸢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梦”
季晚突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将他推开:“你怎么在这里!”
叶澜鸢被他推得一踉跄,无意中打翻了桌上的灯盏,屋里的动静惊到了门口的项楠,他猛地推开门冲进来:“陛下!发生了什么?”
叶澜鸢抬手示意无事,让项楠先退出去,弯下腰将打翻在地的灯盏捡起来摆回原位,在床榻上坐下:“你近来可否安好?”
季晚愣愣看着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脑海中有无数问号,叶澜鸢怎么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闯进他的屋子里的?他刚才……想做什么?
“你……”叶澜鸢迟疑着问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话瞬间触发了季晚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痛,他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将脸转了开,用力拍掉了叶澜鸢试图触碰他脸上那道伤疤的手:“滚开!别碰我!”
叶澜鸢脸色微变,自己只是想问问那伤是被什么东西咬的,没曾想季晚反应这么大,像是在恐惧他的触碰,恐惧他的目光。
季晚恐惧的是五年前叶澜鸢在新婚之夜当天跟他说的那句警告:“我看上的只是你这张脸,娶你入叶家也是因为你这张脸还算看着养眼,没了这张脸,你什么都不是!”
他全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在叶澜鸢眼里不过只有这张脸而已,在那只有□□没有情爱的五年里,让他日日支撑过来的不仅仅是因为叶澜鸢救过他的命,还有一丝自欺欺人的“喜欢”——起码叶澜鸢并不是完完全全的讨厌他,起码他这张脸还挺招叶澜鸢喜欢。
现在他脸上长着丑陋的伤疤,平日只能戴着面纱示人,长得好看的人总有自己的自尊心,季晚不希望自己的丑陋被人瞧见,更不希望被叶澜鸢瞧见。
他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在叶澜鸢眼里已经一文不值。
叶澜鸢忽然将蜷缩在角落里的季晚拉过来搂进怀里,季晚抗拒的挣扎着,叶澜鸢抓住他两只手腕将人紧紧禁锢在怀里:“我没有嫌弃你现在的模样丑陋,刚才问你只是想知道这伤是怎么弄的,你别躲,看着我”
他捏住季晚的下巴将人转了回来,神情认真的看着他:“君无戏言,你信我”
“……”季晚别开目光,抿着唇不说话,明明是这人之前口口声声说只看上了他的脸,现在又假仁假义的说着不嫌弃他,口是心非的骗子!
叶澜鸢抬手擦掉落下来的泪水,心疼的将季晚搂进怀里,季晚一愣,碰了碰湿润的脸庞,他竟不知道自己哭了?
泪水忽然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怎么止都止不住,足足积累了五年的委屈突然找到了发泄口,季晚埋在叶澜鸢怀里哭成了泪人,一边哭一边骂着“混蛋”“骗子”之类的词。
叶澜鸢全都受着,他不知道季晚的奔溃从哪里来,但冥冥中他能感觉得到是因为自己,所以他的心脏跟着发疼,季晚掉得泪水越多,他的胸口就闷疼得厉害。
他潜意识里感觉自己曾经好像做过什么对不起这个人的事,至于是何事,他记不清了,正是因为记不清,他才更自责更内疚。
不知过了多久,季晚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叶澜鸢胸前的衣服被泪水打湿没有一处干的,他没在意,低头去看怀里哭累了的人,还在轻轻拍着他的背:“累了就睡一觉,睡醒了,一切就都变好了”
季晚闭着眼睛,声音沙哑:“不可能好的……一觉睡醒不过是一场梦结束了而已……叶澜鸢……我再也……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着说着,季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叶澜鸢抱着昏睡过去的季晚,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反应,直到天明将至,熹光照进屋子,他才微微俯下身,在那狰狞的伤疤上落下一吻:“信我,会好”
星熄月隐,旭日东升。
季晚缓缓睁开红肿的眼睛,看着屋顶发了会儿呆,他昨天梦到了叶澜鸢,还在他怀里没骨气的哭成了泪人,好像还把人狠狠臭骂了一顿……
屋外传来怜儿的敲门声:“公子,早膳已经做好了,你可醒了,需要我端来给你吗?”
“……醒了”一开口季晚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他不适的咳了两声,从床上坐起来。
怜儿听出他声音不太对劲:“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季晚走到桌子前倒了杯过夜茶喝下去,嗓子这才稍微好点:“……我没事,只是嗓子有点哑而已,早膳不用端进来了,我洗漱完就与你们一起在外面吃”
“好”
季晚将茶杯放下,忽然看到了压在茶盘下面的一张纸条,季晚拿起来打开一看,立马就认出来了那是叶澜鸢的字迹,他以前在书房里看过他闲来无事练写的毛笔字。
这么说,昨天的不是梦,叶澜鸢真的来过。
季晚将信上的话一字一句认真看完:
我知你不喜束缚,未擅作主张带着你一起离开,此次南下,我到汴河处理一些事情,之后我会再回来找你,届时你与我一起回京城可好?
若是……你不肯与我一起回京,我也不强逼你回去,这几天你好好考虑考虑,等我来找你时给我一个答案。
——叶澜鸢留。
季晚愣愣看着手里的信纸,叶澜鸢要带他一起回京城,回到那座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回到他身边。
这是个好机会,可他早已决定了不再回到那个人身边,在这穷乡僻壤生下肚里的孩子,靠着糕点铺的生意养家糊口,等五年时限一到,一切就都终结了。
季晚轻轻抚摸着衣服下的肚子,这段时间胎儿似乎又长大了些,等他的肚子一日比一日明显,怀孕一事必定瞒不住了。
季晚深深吸了口气,打算今天就把孩子的事告诉怜儿和胖瘦两兄弟。
怜儿将做好的早膳从厨房里端出来摆在院子里的桌子上,见季晚从屋里洗漱完走出来,笑着道:“公子,快过来坐吧,我去叫胖大瘦二他们”
“好,你先去叫他们吧,我待会儿有事要跟你们说”
季晚走到桌子前坐下,等人都到齐了,他沉默片刻,淡淡出声:“怜儿,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其实早就打算告诉你们了的,只不过因为太忙一直忘了说”
“公子,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啊?”
“……鸢国有一种药服下以后可令男子如女子一般生育怀孕,想来你们都知道”季晚顿了顿,而后道:“我其实……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三人皆是又惊又愣。
季晚瞧着三人神色,他就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可这事迟早都得说,今日抓着这个机会他干脆将话一次性说完:“你们可能会很惊讶,但这件事解释起来会很麻烦,你们可能听不懂,今天告诉你们也是出于无奈之下的决定”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算我今天不说,你们迟早也是会发现的,春季园现在生意红火,我怀着孩子有诸多不便,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我想这段时间先将春季园交给你们打理”
“公子,此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所以你之前那些异样的举动都是这个原因?”怜儿想起之前季晚嗜睡、胃口小、易累、还经常有意无意的护着肚子,种种迹象表明季晚已经怀了身孕,可她完全毫无察觉。
季晚点了点头:“……之前没告诉你也是迫于无奈,毕竟我没成婚,却怀了孩子,又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
“公子,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下来,这段时间春季园就交给我们来打理”
胖大瘦二两兄弟应声道:“对啊,季公子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把春季园打理得好好的,从今天起你啥事都不用做,俺兄弟俩来做!”
季晚感激不尽:“谢谢,谢谢你们”
怜儿将盛好的一碗米粥端给季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啊对了,公子你现在有孕在身,只吃这些是不是没有营养啊?”
季晚接过粥喝了一口:“没事,我体质有些特殊,一闻到太重的荤腥味就会恶心,普普通通就好了”
“那待会儿我去街上买些适合孕妇吃的东西,不用天天吃,但孩子的营养还是得跟上的”
季晚想了想,孩子的营养确实很重要:“那好吧,看着买就行,别买太多”
怜儿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公子你可怀着孩子呢,怎么对自己这么抠啊”
季晚无奈笑了笑,又不是富裕人家,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有,能糊口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况且日后他还有孩子要养活呢,现在多存点钱日后也能让他的孩子过得好些。
收拾碗筷的时候,怜儿迟疑再三后忍不住问了季晚一句:“公子……孩子的父亲,他知道你怀有身孕的事吗?”
季晚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为何?你们难道不是因为相爱才会要孩子吗?”
季晚苦涩的扯了扯嘴角:“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就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次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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