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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只想吃馒头而已


看着鼾声响起的陈庭靖,众人都有些无语。原本是想让陈庭靖喝到大醉,自己脱去衣衫,如今他倒成了屋子里最不担心的人。

吉日将陈庭靖扶到椅子上,把他的右臂放在桌案,说道:“吕先生,你看能行吗?”

吕轻舟剥开陈庭靖的衣衫,赤膊之上果然有一片乌青,黑得发沉。吕轻舟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不行也得行了,陈员外的这条胳膊近日一定疼痛难忍,即便现在不作为,再过百天也不得不截去了。”

病情虽然严重,但吕轻舟的手艺也可见一斑。他取来银针,在灯上淬过,于乌青之上扎了慢慢一圈。吉日看得惊奇,问道:“吕先生,这针扎得是何道理?”

吕轻舟头也不回,说道:“刺穴封经,堵塞气血,效果要比你那箍法来得好些。”

说完,吕轻舟提起牛耳尖刀便要割肉,在乌青之处比划了好几下,仍然下不去手。柴荣在一旁看得急了,说道:“吕先生宅心仁厚,这割肉之事就交给老夫。”

说完,柴荣夺过牛耳尖刀,朝陈庭靖的胳膊斜着切了下去。吕轻舟的封经之法果然神妙,这一刀下去竟然没有鲜血喷涌,反倒是黑血渐渐自乌青处渗出。

柴荣往下行刀,直到有了阻碍,心知已经到骨头了,便侧过刀身,细细地将肉割去,那本该发白的骨头中间竟然泛着青灰色。

柴荣吐了口气,收回尖刀,说道:“先生,现在可否刮骨?”

吕轻舟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几欲作呕,强忍着平复了心情,说道:“将桌案旁的匕首递给我。”

柴荣面不改色心不跳,把匕首递了过去。而吕轻舟的内心仍然有些忐忑,从匕首的颤抖频率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柴荣摇了摇头,说道:“吕先生,你直说需要如何刮,刮到什么程度,我来代劳!”

吕轻舟脸色苍白,说道:“自然要轻些,将骨上的青灰刮走,色白如常也就是了。”

吉日在一旁看着,虽说不至于害怕,但也是头一次近距离围观手术过程。柴荣的手极稳,匕首在他手上如臂使指,顺着匕锋在陈庭靖的臂骨上来回游走,比刨木的声音重些,又比磨刀的声音轻些。

刮了整整半个时辰,那些青灰方才一干二净,这节臂骨也凹下去了一小层。正当众人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陈庭靖似乎要醒过来,吓得吉日二话不说就把酒坛子怼了上去,看得柴荣阵阵无语。

“陈兄再醒过来喊我便是,只需一记手刀便可。”

吉日闻言,忽然有些怀疑柴荣的真实身份。他知道想用手刀打晕人的难度,重了容易直接送阎王,轻了便毫无作用。但此时此刻不是问话的机会,三人都在帮忙缝合皮肉。

缝合的过程并不复杂,穿针引线,片刻就好。吕轻舟又在伤口厚厚地涂上一层金疮药,这才慢慢撤去银针。随着右臂的气血流通,伤口开始渗出血,二人都有些焦急,但吕轻舟却出言安抚。

“气血回流如开闸放水,一时之间必然过量,一段时间过后自然无碍。”

正如吕轻舟所说,还没等陈庭靖醒过来,那右臂的血已然止住。他又去前堂抓了几服药,分成两包,对柴荣说道:“左边这包外敷,右边那包内服,吃完再来找我,自然药到病除。”

柴荣拿过药方,返回后堂将陈庭靖叫醒。刚醒来的时候陈庭靖还有些迷糊,知道发觉右臂隐隐作痛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刮骨的,顿时惊醒了大半。

“这骨刮成了?”

柴荣笑道:“这得问你自己啊,还疼不疼?”

陈庭靖确实没觉得疼,斗胆用手摸了摸,虽然痛感还在,但明显只停在肌表,简直欢喜非常。

这时吉日说道:“陈员外,你刚刮了骨,千万不要受风,安静养病,平日里多饮些牛乳,能让骨头恢复得快些。”

陈庭靖以为这又是说书先生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连连谢过,站起身来,却险些跌倒。柴荣赶忙扶住,笑骂道:“这胳膊治好了,难道腿脚又坏了么?”

虽然陈庭靖此时还很虚弱,但臂膀的轻松是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赶忙谢过吉日,又到前堂谢过吕轻舟,方才离开。

吉日心中十分高兴,自己成功还原了一场刮骨疗毒,颇有写自得,但吕轻舟的问话将他的志得意满轰走。

“阿日,你可知这刮骨疗毒但凡有一点行差踏错,陈员外的胳膊便保不住了么?”

吉日闻言,赶忙说道:“吕先生妙手回春,当然不会出现差池。”

吕轻舟怒道:“我用你在这里拍马屁么?行医不是行军打仗,没有兵行险招的说法,以后可别再给我惹这种麻烦!”

吉日苦笑道:“吕先生,乘前人树荫,也要给后人栽点东西,何况这又是一种治病救人的手段,何必将它束之高阁呢?”

见吕轻舟不说话,吉日又说道:“今天我们合伙给陈员外来了一出刮骨疗毒,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即便您能金盆洗手,那些郎中明知此事可为,难道要落一个技不如人的名声?”

吕轻舟叹了口气,说道:“阿日,你当真非常人可比,你且与我说句实话,我不问你何处得来,但问你是否懂医术?”

吉日的老底没有谁比吕轻舟更加清楚,他也不打算瞒着这位照顾自己娘亲,免除后顾之忧的郎中,说道:“多多少少懂一些常识吧、”

吕轻舟打量了吉日一番,慢慢说道:“以你的本事想要扳倒一个小小的县令,绝非难事,只要去京城说一段书,一样的关云长,自然有人替你出头。”

吉日苦笑道:“吕先生,不管我有什么本事,我只是一个升斗小民,是一个放了十年牛的穷苦人家,我只是想吃个馒头,如果不是甘家一逼再逼,又睚眦必报,我也许已经在六必居旁边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吉日顿了顿,喟叹道:“我真的只是想吃个馒头而已啊!”

陈庭靖出离医馆,那右臂上缠着的纱布渗着血,满身的酒气,路过的行人以为是哪个醉汉跌倒,刚从医馆出来。可身上宝蓝色的缎子明显不是小门小户,再大眼一瞧,当时就惊呆了。

“陈员外,您这是怎么了,昨日在茶馆还好好的呀?”

陈员外酒劲还没下去,身体又极为虚弱,说不出话来。柴荣在一旁笑道:“陈兄这是刚刚效仿了关公,但到底是肉体凡胎,比不得关二爷,莫要再问了,容陈兄好生休养吧。”

柴荣将陈庭靖扶上早已备好的轿子,稳稳当当地抬回了陈府。几个路人啧啧称奇,不用问,胳膊上这么大一圈,效仿的还是关公,那必定是去刮骨疗毒了!

小说话本的传播力度本来就不小,而今又有活生生的例子在周围发生,那风声都不如八卦来得快。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甘良的耳朵里。

“什么?吕轻舟那个王八蛋,不肯给小爷治病也就算了,明明会这手到擒来的刮骨术,居然不紧着小爷使!”甘良把手上的茶碗摔在地上,惊得老七赶忙后退。

过了半晌,甘良没再言语,老七斗胆开口道:“二爷,既然这吕轻舟会那刮骨之术,李郎中肯定也会,他可是专治跌打损伤的,没道理比吕轻舟差呀!要不这样,咱们去败讽他几句,都是行医的,也不可能就这么低头,说不定咱们一犯浑,他也不藏着掖着,当时就能刮骨!”

甘良越听越觉得有理,说道:“老七,你可以啊,平时不着调,关键时刻有点脑子!去,给我找个轿子来,天天拖着条瘸腿逛街像什么话!”

家奴老七得了准话,马上回府支来了轿子,伺候甘良上了轿子,直奔李郎中的医馆。李郎中也听说了吕轻舟给陈庭靖刮骨的事情,当时就觉得不好,正欲闭门谢客,那关上门的瞬间,一只脚塞了进来。

“客官,劳驾去别的医馆瞧病吧,老夫今日有要事在身,恕报不周。”

那老七别的不会,只是为虎作伥的本事精纯,懒洋洋地说道:“你可瞧仔细了,这是甘府的靴子,什么样的门板夹得起?”

李郎中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极不情愿地打开了门,看见家奴老七插着腰站在门口,后面是甘府的轿子。

李郎中拱了拱手,说道:“不知轿子上要瞧病的是甘县令还是甘二爷?”

老七嘿嘿一笑,说道:“李郎中,别管轿子上的是谁,吕轻舟今儿可来了一场刮骨疗毒,将陈员外数年的暗伤治好了,这跌打损伤的本事,好像这获泽城里,还是你最拿手吧?”

话说道这份上,由不得李郎中推脱,他那专治跌打的招牌还在门外挂着呢。名声在外的人往往是输不起的,李郎中也概莫如是。

“既然如此,轿子上想必是甘二爷了。老夫已经说过,您这腿脚静养时日自然痊愈,何必急于一时呢?陈员外的暗伤我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又岂会兵行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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