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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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起一个粥棚的花费,比吉日想象的远要低得多。
幌子刚挂出去,在铺子旁边蹲着的饥民就凑上前问来了。
吉日笑吟吟地说明缘由,那饥民自然是欢天喜地,公家不给汤水喝,老天爷却饿不死瞎家雀。
经常靠吉日接济度日的饥民很快聚在一起,这个帮忙抱木头,那个起手垒灶台。为了自己的一口踏实饭,没有不卖力的。
将自己铺子里的大铁锅拉过来,架在灶台上,吉日依旧生火烧水和面。
“吉馒头,你这不是粥棚吗,怎么又和起面来了?”
“就靠几口稀粥,你们吃得饱么?吃饱了才有力气谋生路啊!”
说是粥棚,却不单单舍粥。陈府和六必居供应粮食和酱菜,吉日亲自忙活熬粥做馒头的事情。
有热心肠的饥民也来帮着打打下手,一个真正的粥棚很快便开了起来。
不出三五日,来粥棚喝粥吃馒头的人越来越多,粗略算下来也有二三百人。
刘喜带着伙计抱着酱菜缸子来到粥棚,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老弟,这可不对啊!人吃马嚼的,就算敞开了供应,这也足够喂饱三百人的肚子了。而今获泽城里的饥民哪有这么多?”
看着摩肩擦踵的队伍人手一个粗瓷大碗,吉日也心知这里面有浑水摸鱼的人来蹭吃蹭喝。
“刘掌柜,你莫要心疼这些米面,我自有计较。明天开始就不是这番光景了。”
刘喜纳闷地看了看吉日,想提前知道下文。
“你卖什么关子呀?我这要是粜出去,不知赚了多少银子了,看得我都心疼!给我盛碗粥!”
吉日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从棚子下面拿出一个净碗打了粥递给刘喜。
“别说,这沁州黄就是香,油汪汪的。”
“行啦,喝完回你六必居去吧,老在这儿杵着,等人给你磕头行礼呢?”
到了未时,吉日准点封火歇棚。除了无家可归的饥民还在棚子旁边逗留,其余人都散了去。
“大伙儿都在这儿了吧?还有没有漏下的,帮忙去找找,我有事儿说。”
在饥民心里,吉日的威望远比获泽县令高得多。没有一刻钟的工夫,出去叫人的饥民陆陆续续领回几个不知去哪游逛的家伙,都等着吉日开口说话。
“大伙儿都是受了灾的人,也都是本分人。陈员外和六必居为大家撑这么一个粥棚,只想要大家吃得饱,能捱过这一茬!但是大家也都瞧见了,有些人是占便宜就上,谁的粮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说到这里,底下的饥民纷纷骚动起来。
“啥意思,到底还管不管我们吃,不管就不管,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
吉日定眼瞧了瞧说话的那个家伙,是个生面孔。
“这位兄弟是刚遭了灾的吧,之前没怎么见过啊?”
“是又咋样,遭灾还要分个先来后到吗?”
吉日点了点头,这位不是谁派来捣乱的,就是个站着要饭的。
“我不瞒着大伙儿,若是来蹭吃蹭喝的是获泽的乡亲,那权当是请客结善缘了,可你们当中有我的仇人。”
仇人二字,吉日咬的无比清晰,稳稳地传到众人耳朵里。结果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开口的饥民,盯得他慌乱不已。
“看我干啥,我又不认识他。吃几个馒头喝几碗粥,难道就结仇了?”
也不知这位是天生不会说话还是口不择言,这一言把吃过吉日馒头的人全骂进去了。方才还只是有些怀疑,现如今看向他的眼神却有几分可怜。
“不必担忧,我不知道是谁。大家也不要平白误会这位兄弟。只有一节,若是在场真有余春风的同伙,麻烦给他捎句话,将我娘送下山来还则罢了,否则明年的春风,可就真有些多余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早听闻吉日他娘被绑票的老几位义愤填膺,大多刚知道消息的饥民一片哗然,都想揪出那个山贼处之而后快。
“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但凡觉得自己有一技之长的,想在年前把日子盘顺的,待会儿到我这里报个名字。若是余春风不肯放我娘,到时候一起去平了山寨,我吉日必有重谢!”
话说完,吉日拎着铁锅回自己的馒头铺子去了。
刚到铺子不久,正准备洗漱,门板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吉馒头,我们来应你的差事!”
那声音虽然横着嗓子说话,但尖细的味道仍旧挥之不去。
吉日藏了个心眼,将齐眉棍提在手上。
“若是我所料不错,门外的可是张三爷?”
沉默了片刻,一声冷笑从门外响起。
“吉日,你好大的威风啊,还要与我们作对!就不怕撕了你娘的票吗?”
按捺住将张敬芳一顿乱棍打死的冲动,吉日沉住了气。
“我娘身上有一道疤,便在余春风身上割一块肉。我吉日说到做到。”
话说完,只听门闩吱呀一声,轻轻松松就被打开了。
望着门口那个精瘦的身影,吉日心头开始发紧。自己母亲与陈倩两条人命被悄无声息地绑了去,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溜门撬锁的手段?
但张敬芳开了门,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并未动手。吉日手中攥出一团汗来,门外却走过来三道人影。
借着朦胧的月色,吉日仔细瞧了瞧才看清楚。
“娘!您没事啊!”
原来是王小虎带着吉母与陈倩回来馒头铺子。将母亲和陈倩让回后堂,吉日重新上了门板,方才问出了声。
“小虎,你不是躲亲去了么,怎么会和我娘在一起?”
王小虎没拿枪的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大白牙,有些不好意思。
“我本来是想到景府躲躲,没成想瞧见这家伙了。他偷摸进了你房间拿起包袱就走,我寻思这哪行,回房间提起包袱也跟了上去。后来追上之后,和他斗了一场,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余春风一行人之中,只有张敬芳是真正遭了灾才落草的。他原先是个锁匠,练缩骨功的时候伤了阳气,所以说起话来才尖细无比。
得知吉日拿了寿锦之后,上次来讨米面,实际是想要拿走寿锦送还县令,免得获泽生灵涂炭。但独自行事毕竟难以顾及周全,得知吉日去长平的消息后,他笃定这寿锦会带在身上。
原本是想看吉日如何处置,一直跟到景府半晌没露面。张敬芳怀疑吉日是要卖了寿锦充自己腰包,这才动手去偷包袱。
“张三爷,您这可有点小人行径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起码你把事儿办成了,我也不用跟在余春风屁股后面受气了,结果总归是好的。”
吉日深以为然,但又有不解。
“那我娘不是被余春风绑了吗?你们是怎么救下来的?”
这回轮到张敬芳开口解释了。
“和小虎兄弟解开冤结之后啊,我就告诉他,这余春风与一个叫朱老板的人有往来。寿锦遭劫多半也是此人出卖的消息。我与小虎兄弟绕道回了两头山,结果没两天,就看到你娘被绑上山来了。”
张敬芳去水缸里舀了瓢凉水灌下去,方才继续开口。
“这个时候我就出面了,和余大当家请个差事呗,咱是锁匠出身,又会缩骨功,我看的人想跑了,那是难如登天!结果这两天听到你回来了,就寻思找个合适的当口下山,这不就到时候了嘛。”
吉日闻言,不知说什么才好,王小虎瞧出吉日马上要矫情了,一杆花枪逼到他的喉结前。
“你救我一命,我不言谢。我救你母亲一命,也不须多言。”
说完,放下了枪,只是吉日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小虎,你和柴琳其实挺配的。她又搞比武招亲了,要不你再去一趟?”
张敬芳打住了逐渐跑偏的话题,向吉日抛了个问题。
“吉日,你可知道那朱老板何许人也?”
“知道,红谷钱庄的老板朱谷,前几天借景府的手送了我一千二百两银子,估计是要破财消灾。余春风估计就是因为这事儿气不过才动手的。”
“那你待如何?本来寿锦是余春风提着脑袋拿下的,一转手钱到你兜里了,他没跟你拼命就算不错了!”
此言一出,吉日如遭雷击。
“这么说来,景府、红谷钱庄、余春风还有甘霖,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想到这里,吉日愈发心烦意乱。怪不得自己在长平的几天时间里心烦意乱,原来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景络为什么说自己在给柴府当枪使?吉日猛地一抬头,盯着王小虎。
“小虎,当年比武招亲,到底藏了什么事情!”
看着吉日严肃而认真的神情,王小虎欲言又止。忍不住长叹一声,终究还是说了一句话。
“陈庭靖、我爹和柴荣乃是八拜之交。你当柴荣的太子太傅,是好来的吗?”
“什么?”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张敬芳惊得坐到地上。他知道王小虎手中长枪如臂使指,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没什么好说的,柴府只是想把王家收入囊中而已。”
一句话道不尽的落寞。
王家是如何落魄的,吉日不知道,也不打算问。
王小虎来了获泽,也许本意是投奔陈庭靖,却在铺子门口被激起了斗志,如此才有了一段阴差阳错的缘分。
“余春风迟早要寻上门的,现在该如何行事才好?”
张敬芳冷笑一声,坐在板凳上二郎腿跷得老高。
“你怕什么?小虎兄弟教你练棍,我教你开锁。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找机会溜。”
两位能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余春风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毛贼。
吉日心领了二位的好意,收拾了屋子,满脑子的兴奋与担忧最终都化作疲惫,沉沉地睡去。
然而此时的甘府之中,甘霖手中拿着一张字条,怒不可遏。字条上写道:
春风抚朱锦,吉日携白银。
民膏何人刮,众口吐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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