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幕（新）

[醒醒……醒醒………]

        冰冷的水流包裹着唐央央的身体，她在湖心的正中央达到了一个平衡，仿佛漂浮在空中。

        [醒醒…快醒醒！]

        唐央央睁开眼睛，阳光直接穿过少女半透明的脸庞，晃得她轻皱了下眉。

        “你是……”她刚张了张口，便被灌入了大量的湖水，她下意识捂住嘴，集中精力，控制自己不再呼吸。

        这是她见过一次的面容，正是她所附身的这具躯体本尊。

        “对不起…”再开口时，唐央央没再呛水，只是吐出了一连串气泡，“我逃跑了……”

        少女摇头，微微地笑了：[你已经实现了我的愿望。]

        她游向唐央央，宛如一条优雅的美人鱼。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逃离这里。]

        她握住唐央央的手，携着一股暖流，带她上浮，她的身体愈发透明了，海藻般的长发拢在脑后，几乎与水流融为一体。

        唐央央跟在她身后，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这令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们真的是在空中翱翔。

        少女的声音像是直接传入她的大脑，显得空灵且虚幻。

        [我的灵魂已经获得了自由，于是我向岩神许愿，求他拯救我仍被禁锢的躯壳……]她娓娓道来，回眸冲她一笑，[然后我等到了你。]

        [谢谢你带我离开。]

        她诚恳地，热切地笑着，双眸灿若星辰，散发着一种极具生命力的美。

        [接下来，代我看看这天地吧。]

        湖面近在咫尺，少女依旧微笑着，身体逐渐化作了点点荧光。

        指间轻柔的束缚散开了，唐央央追逐着她的温度，伸手试图挽留她。

        突然出现的另一股力量在拉扯她的手，唐央央猛一蹬腿，身体随着浮力往上蹿，那东西便被挣脱了，她匆匆瞥了一眼，只看见一点绿光在缓缓下坠。

        她忙于追赶灵魂逸散的绿光，没有余暇顾及沉进湖底的绿光。

        “等等——”唐央央猛地钻出湖面，一时太过激动，呛了一大口水，在咳嗽的间隙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朝阳已然越过了山头，天光大亮，却无法再拼凑出少女的身形了。

        在氤氲的白茫茫水汽中，她听见了最后的回答。

        ※

        唐央央游至岸边，抖落浑身的水珠。

        阳光正好，僵尸的躯体不必担心感冒着凉，干脆等身上的衣物自然晒干。

        她没有目标，也没发现人类的踪迹，只好沿着湖岸漫步前行，有闲情就慢下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人类没见着一个，螃蟹倒是不少，三三两两的野鸭在茂盛的芦苇荡中穿梭，拖起长长的涟漪。

        唐央央在沙滩上捡了几颗小石子，往湖面上打水漂。

        石子没吓跑野鸭，猛然从芦苇荡里奔出来的两匹马，着实把它们吓得不轻。

        一大片野鸭扑腾着翅膀，嘎嘎乱叫，原本就受了惊的马更加恐慌了。

        唐央央躲开横冲直撞的两匹马儿，随即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救声。

        她挥开漫天的野鸭羽毛，定睛一看，有好几个人被类人的魔物包围，他们躲在近乎散架的马车上，将手边一切东西砸出来，却也只能阻挡一时。

        ……总算是见到活人了。虽然跟着魔物。

        唐央央捏了下自己的拳头，犹豫片刻，朝斗争中心过去了。

        一个起跳，一个飞踢，一个扫腿，战斗就跟她设想的一样简单，而胜利比她预料的还要容易，数个呼吸之间，唐央央稳稳落在木舟上，那群似人又非人的面具怪物，也骂骂咧咧地逃跑了。

        唐央央望着它们逃离的背影，总觉得这种面具有些眼熟……

        马车上的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激动万分地扑了过来：“……多谢小姐出手相助！”

        唐央央也被唤回神。

        令她意外的是，这竟然是三个外国人，她还以为是纯东方的修真|世界呢……

        他们出现得突然，还没来得及在脑中排演自我介绍的唐央央，很快被陌生人的热情…给尬住了。

        “我只是路过……”她尴尬地憋出一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好在面前这三个人都十分热情，大概是感念刚才的救命之恩，他们完全不设防地向唐央央介绍了自己。

        银发的那个叫做埃泽，金发的那个叫做恩内斯特，最年长是带他们的前辈巴顿，他们都是邻国晨曦酒庄的员工，为了送酒才跑到这里来，没想到会在回程的时候遭遇袭击。

        说到这里埃泽再次道谢：“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你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恩内斯特接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下次我还是留在酒庄守仓库吧！再也不要来送货了！我可不想死在异国的土地——”

        巴顿戳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闭嘴，他立刻呸了三声，要把不吉利的话呸掉。

        唐央央忍不住笑了。

        在四周转了一大圈的埃泽灰溜溜跑回来，很是丧气：“我们的马不见了。”

        “来的路上我有遇到，往那个方向跑了，”唐央央指了指身后，“它们受了惊吓，速度很快，这会儿应该是追不上了。”

        “那我们怎么回去啊——”恩内斯特哀嚎。

        巴顿拍拍他的肩膀：“怕什么，现在酒已经送完了，也不用拖货，我们直接去买艘小船，走水路回去！说不定还能早点到呢！”

        一下扫清了恩内斯特和埃泽头上的阴霾，两人又开始期待起来。

        这里离能买船的小渔村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必须徒步走过去，便自然而然地向唐央央发出了同行的邀请。

        唐央央本来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这里也就这么一片沙滩，既然都遇上了，再各走各的也很尴尬。

        唐央央点头答应。

        一路上两个年轻人都在兴奋地叽叽喳喳，从湖边的芦苇聊到脚下的细沙，连路过的青蛙是什么意思都要争论一番，仿佛完全不知道累似的。

        只有唐央央安静地跟在巴顿身边，似乎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

        “小姐，”巴顿轻声唤她，笑容和蔼，“你要去什么地方？如果顺路，可以坐我们的船，离得不远我们都可以送你。”

        唐央央愣了一下。

        这可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她不知道要去哪吧？

        稍加思索，她抛回了一个问题：“…你们是要回酒庄对吗？”

        “对！”埃泽不知什么时候蹿了回来，抢在巴顿开口之前，先一步作答，“小姐来我们酒庄做客吧！你的救命之恩，我们还没好好报答呢！”

        不得不说……唐央央有点心动了。

        当然不是为了他们的报答，只不过，她现在确实不知道该去哪。

        比起一个人在荒郊野岭乱跑，还是跟着这三个人比较稳妥。

        她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对她有天然的好感。

        听他们说话也没有口音，或许中文就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语，既然如此，不如跟着这几个外国人，去一个陌生的国度，更方便隐藏自己。

        做下这个决定，唐央央含蓄表达：“如果不麻烦的话……”

        “不麻烦不麻烦！”埃泽非常高兴，“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啊！老爷一定也会欢迎你的！”

        “太好了！小姐这么厉害，回程的路上也不用担心再遇到危险了！”恩内斯特倒是想得很实际。

        唐央央也被他们的好心情感染，笑着点点头：“都交给我吧！”

        巴顿的笑也变得很欣慰。

        “还有一个问题，”等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他才缓缓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名字呢，小姐。”

        唐央央一愣，随即笑了。

        “央央，”她弯了弯眼睛，“我叫央央。”

        ※

        蹭上了前往邻国的小船，唐央央在湖中又漂流了好几个小时，终于上了岸。

        似乎是怕她误会什么，埃泽凑到她身边向她解释：“这条路是通往酒庄的近道，虽然比较险峻，但山上有一间客栈是老板的熟人开的，回程没有货物我们就会从这里去。”

        唐央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恩内斯特又补充一句：“央央小姐放心好了，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你的。”

        唐央央这才明白了，他们是因为没走官道，怕她疑心。

        不过就像恩内斯特说的，他们打不过她，唐央央丝毫不慌，再说了，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僵尸，也没啥能被骗的。

        这条山路确实很陡峭，当然只是对人类而言，他们仨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唐央央还是那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如同饭后消食一般悠闲。

        抵达客栈已然是午夜时分了，客栈老板也确实是熟人，给他们安排的都是上好的客房。

        唐央央并没有困意，可捱不过独自一人的夜晚太过无聊，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一个阴雨天，很不适合赶路，但显然三个人都是归心似箭，询问了央央的意见之后，匆匆踏上了最后的归程。

        这一路上倒是没再遇到魔物，只是山高路滑，他们还是花了小半天，才走出去。

        唐央央跟着他们，出了峡谷，便遥遥望见蒙蒙烟雨中一座城堡般的欧式庭院。

        巴顿和恩内斯特去将停在岸边的木舟拖回湖中，留下来的埃泽兴奋地跟她介绍：“央央小姐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晨曦酒庄！”

        唐央央点点头，又愣了一下：“…晨曦酒庄？”

        “对啊对啊！”埃泽把她的愣神当作是被这宏伟庄园的气势震慑了，自豪地挺了挺胸膛，“整个蒙德最有钱的人住的地方！”

        唐央央感觉脑子变得迟缓了，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蒙德？”

        “央央小姐还是第一次来蒙德吧！这里是诗歌与自由的城邦，欢迎所有异乡人，你一定会喜欢的！”埃泽毫无所觉，还在兴致勃勃地做个向导，“快看！那座山头上那束光，那就是风神巴巴托斯大人的神像！明天若是天气好，就可以带你去看！”

        唐央央顺着他指的方向，以大概是来自僵尸的极佳视力，在这朦朦胧胧的雨幕中，竟然也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他所说的神像。

        唐央央震撼了。

        这长着翅膀披着斗篷手捧光球的雌雄莫辩的双小辫雕塑，不就是她每天都要在游戏里薅上几回的温迪的七天神像吗？！！！

        原来她穿越的是提瓦特啊？！！！是原神啊？！！！是游戏世界啊？！！！！

        你怎么不早说——！！！

        ※

        嗒。

        金属质地的短靴踏进浅滩，溅起小小的水花。

        浸了水的芦花支撑不住沉甸甸的头颅，弯着杆子，花穗垂到水面，又被翠绿的长|枪拨开。

        少年纤瘦的身躯缓缓探入芦苇荡的深处。

        些许的业障残留，寻常魔物的遗落物。

        有灵魂在这里往生。

        ——并无异常。

        他弯下腰，冰冷的湖水漫过他的手臂，水流轻吻着他的肌肤。

        令人平静，令人心安，令人……怀念。

        在更为幽深的湖底，似乎有一点绿光闪烁。而他一眨眼，又仿佛只是错觉。

        月亮升起来了。

        他望了眼身后鬼火幽幽的无妄坡，又望了眼面前波光粼粼的湖泊。

        少年戴上傩面，抽身离去。

        他不该停留。

        夜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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