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屏幕亮了足足三秒，才晃晃悠悠地暗了下去。

        在李教授的说话声中，叶文哲好似听到周牧屿深吸了口气。

        他很克制地没有抬起头，没有让目光尴尬地对视上。

        尽管如此，但从周牧屿紧紧攥着手机，手背青筋暴起来看，他的内心活动还是很剧烈的。

        他很理解周牧屿，毕竟两人关系特殊，加好友确实不太合适。

        叶文哲贴心地移开了目光，假装这事从没发生过。

        李教授依旧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兴致很高地继续和叶文哲聊天。

        “再过几天，会有一批学生到你那去实习，你都安排好了吗？”李教授问了句正事。

        叶文哲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复。

        这是老惯例了，每年都会有大三的学生来叶氏实习，不仅有学分奖励，叶氏还是个非常好的平台，能积累经验，毕业之后也更易进入叶氏工作。

        对学生来说，这是一个珍贵的机会。

        反过来a大作为知名学府，能为叶氏源源不断地提供高质量的人力资源，叶文哲看透了这点，也为了回报恩师和母校，对来实习的学生照顾有加，尽量帮助他们快速成长。

        不过他没记错的话，周牧屿是大三生，能成为李教授的得意爱徒，说明他绩点应该挺高的，是能去叶氏实习的那一批人。

        周牧屿若是真来了叶氏工作，他们的牵扯恐怕会越来越多，但他们关系特殊，不该再纠缠下去了。

        而且李教授还拜托他好好照顾周牧屿，这也是个问题。

        种种事情交织在一起，让叶文哲棘手又头痛。

        但现在不是思索的最佳时机，叶文哲怕被李教授发现端倪，笑着应下了。

        他下意识看了周牧屿一眼，见后者正低着头，不知有没有听见。

        李教授岔开了话题，又聊起了股票，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和叶文哲说话，周牧屿专心吃饭，只有被cue了，他才会偶尔接一句话。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临走之前，李教授笑眯眯地看着餐桌，说道：“今天带牧屿来，这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叶文哲看着几乎全部空盘的饭菜，笑而不语。

        以往他和李教授来吃饭，两人饭量都不大，总会剩下一些，李教授是个节省环保的人，会把剩菜打包带走，虽然不浪费了，可饭凉了再热着吃，难免有些不新鲜，而周牧屿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周牧屿的饭量几乎是他们俩加起来的总和。

        叶文哲这么想着，目光下意识在周牧屿身上转了一圈。

        难怪长得这么高啊。

        周牧屿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没有错过这一眼，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看身上，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

        等他再看过去，叶文哲已经收回目光，跟李教授边聊边往外走。

        周牧屿继续像个小尾巴，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到了商场外面。

        李教授住在学校配备的教师公寓，和周牧屿顺路。

        李教授比较随意，不想坐叶文哲配备的专车，一向都是打出租。

        这个地方不太好上车，三人便顺着马路往外走。

        周牧屿走在最外侧，回想着今晚发生的种种，脑海里一团乱麻，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忽略了外界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短短几分钟，他突然听到了刺耳的鸣笛声，双眼也被强光刺得睁不开。

        他下意识蹙起了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突然感觉手臂被抱住了，一股力道拉着他向里。

        周牧屿失去平衡，下意识伸出手臂，扶住了离他最近的物体，指尖微微用力，摩擦过微硬的布料，进而张开手掌向，完全压了上去。

        眼前的事物旋转出了幻影，身体也跟着向□□斜，周牧屿为了能站稳，手臂继续用力，将重心靠了上去。

        他总算站稳了，可被他扶住的“物体”不怎么稳当，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倒不怎么疼，只是他的手臂被扣住了，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温热和柔软，肌肉经不住刺激，变得紧绷。

        视野这才变得清晰，周牧屿下意识低下头，想看看撞到他怀里的硬东西到底是什么。

        下巴被发丝轻轻撩过，类似羽毛般柔软的触感，有点痒，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发丝又蹭到了嘴角。

        周牧屿愣住了。

        叶文哲抬起头来，关切又紧张地看着周牧屿，问道：“你没事吧。”

        周牧屿的瞳孔跳跃着，神情僵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回答道：“没，没事。”

        叶文哲这才放下心，自然地拍了拍周牧屿的胸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刚才周牧屿差点被车撞到，情急之下，他就拉了周牧屿一把。

        周牧屿伸手扣住了他的背，让他也失去了平衡，耳尖不小心蹭到了周牧屿衣服上的拉链。

        叶文哲摸了摸耳尖，火辣辣的，又疼又痒，有点不舒服。

        周牧屿直愣愣地杵在一旁，垂眸看着叶文哲泛红的耳朵，整个人呆成了一根电线杆。

        “你们两个有没有受伤？”

        李教授刚才吓得心都快停了，这才缓过来，大步走过去，把他的两位学生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两人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牧屿，你以后一定要看车，注意安全！今天要不是有文哲在，你很有可能会被车撞到。”李教授越说越后怕，把周牧屿拉到了最里侧，自己站在了外侧，用教训小孩子的语气说道：“你以后不许站在马路边上了，知道吗！”

        叶文哲被夹在中间，也朝周牧屿看去。

        周牧屿可能是受了惊吓，神情有些恍惚，并没有因为李教授的语气炸毛。

        过了好几秒，他才愣愣地点了点头，“听到了。”

        之后他一直一言不发站在最里面，侧头看向另一边。

        叶文哲觉得这不至于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也没再多在意，等出租车来了之后，礼貌周全送李教授和周牧屿上车。

        直到分开，两人都没有一个眼神交汇，没再说一句话。

        出租车上，李教授兴致还是很高，一直跟周牧屿和司机聊个没完，一点也没有口干舌燥的迹象。

        李教授喝了酒，感知力迟钝了不少，只是觉得周牧屿话少，但下车后，两人站在路灯低下，他这才发现周牧屿的耳朵连带着脖颈都红了。

        他吓了一跳：“你这是喝多上脸了？不对啊，今晚没让你碰酒啊！”

        周牧屿想遮又怕引起怀疑，只是偏过了头，表情很酷，声音闷闷的：“我没事。”

        李教授十分关心学生：“怎么会没事呢，红得太厉害了，是不是过敏了？”

        “不，不是。”周牧屿咳了一声，“车里太热了，我缺氧就容易脸红。”

        李教授还是不放心，在回去的路上一直追问周牧屿有没有事。

        周牧屿强忍着煎熬，等把李教授送到楼底下后，连忙溜了。

        感受到脸上的热度，周牧屿回去地途中不敢抬头，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宿舍

        刘天奇正在打游戏，听到宿舍门响了一声，移不开视线，只是问道：“回来了？跟老师吃饭的感觉如何？”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

        刘天奇趁着游戏人物死了，抬头只看到紧闭的卫生间门，连周牧屿的衣角都没看到。

        刘天奇：？？？？怎么有一丝熟悉？！

        ……

        卫生间里。

        周牧屿头靠着冰凉的瓷砖，终于绷不住了。

        他，他，他刚才竟然抱了叶文哲！

        虽然只是个意外，但他确实单手扣住了叶文哲腰，手掌还贴着腰线不断向上，直接压着叶文哲的脊背，将人带到了怀里。

        周牧屿倒吸了口凉气，觉得实在没脸见人，便用手捂住了脸，双眸隔着指缝，看着地面上虚空的一点。

        叶文哲靠在他怀里，抬头说话的画面被定格成了一帧一帧，清楚又鲜活。

        叶文哲的唇偏薄，唇色偏浅，但说话时，唇变得红艳艳的，还泛着一层水光，一开一合间，能看到圆润的唇珠，还有一闪而过的柔软舌尖。

        呼出的热气似是带着馥郁的甜香，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他罩在里面，心神都变得恍惚了。

        明明是个很冷淡疏离的人，怎么就……

        周牧屿感觉他快要烧着了，脸虽然被手挡住了，但耳朵却像是滴血那般红。

        他缓缓蹲下去，突然意识不到了不对。

        不行，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

        这也太变|态，太不要脸了！！

        叶文哲只是好心拉了他一把，他怎么能胡思乱想，还没完没了呢！

        周牧屿在内心唾弃了自己一番，同时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今晚，他说不定还会做那种不正经的梦。

        “……”

        还是熬夜比较保险，若是他真做了那种事情。他怕会忍不住用马桶把自己冲进下水道。

        周牧屿从卫生间出来后，认命地拿着一本专业书，去走廊的另一边背书了。

        这条走廊在死角，考试月前十分受欢迎，一整夜只能看到走来走去的丧尸。

        可这还不是考试月，大家惊讶地看着周牧屿，很快整栋楼都传遍了“金融系第一是个卷王，打算通宵背书”的传说。

        金融系第二本来准备洗洗睡了，听到这个消息了后，深吸了一口气，也爬起来背书了。

        就，就卷得很莫名其妙。

        叶文哲并不知道因为他开展了一场“卷王争霸赛”，他洗完澡后，给李教授打去了电话。

        李教授没有立刻接电话，叶文哲穿着宽松的深色睡衣，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

        风吹起了他的衣摆，露出了腰窝，上面红色的指印几乎快要消失了。

        在叶文哲去关窗户时，李教授接电话了。

        “老师，你们已经安全到校了吗？”叶文哲温声问道。

        “到了到了。”

        “您今晚喝得有点多，记得喝师娘给您熬的解酒汤，千万不要嫌难喝就偷偷倒掉，今晚早点睡，旧书我明天让人送过去。”

        李教授假装指责道：“你啊，怕我通宵看书，都不敢晚上给我送过来了，你跟你师娘真是越来越像了。”

        叶文哲无奈地笑了笑，“您岁数大了，不能再熬夜了，我也是为您身体着想。”

        “好好好。”李教授连声答应，他突然想起一事，话音一转，“你倒是提醒我了，过会我把牧屿的微信推给你。”

        叶文哲：“……”他倒是真没想提醒这个。

        “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经常聊聊天，你比牧屿稳重，牧屿比你更有激情，你们两个很互补，一定都能发展得很好的。”李教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习惯，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算不再微信上聊，去叶氏实习的时候也会见面的。”

        叶文哲沉默了三秒，实话无法说出口，只能应了下来，“好，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又聊了几句后，两人挂断了电话，李教授没有拖延，很快把微信推了过来。

        叶文哲看上最上面一栏的消息提示，没有立刻点开。

        他脑海里有点乱，要静下心来理一理。

        最初，他和周牧屿统一的默契是：不用负责，不要联系，以后就当陌生人。

        可现在看，就算周牧屿不来叶氏工作，他们之间的牵扯也会越来越多，而且李教授还让他多多关怀周牧屿，他无法辜负恩师的期望。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把问题说开，两人回归到最初的位置上。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能很好地关系好自己的私事和情绪。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还没有查清那晚的事情。

        他隐隐有种预感，有人算计他，事情是冲他来的，周牧屿被他连累了。若真是这样，他必须跟周牧屿讲清楚，错在他，他必须承担责任，也必须补偿周牧屿。

        可要怎么做呢？

        叶文哲又感到头痛了。

        虽然没想出解决方法，总归是理清了思路，他不会再逃避了。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李教授的消息，看到了被推过来的给人名片。

        “……”

        叶文哲恍惚了。

        这个微信名和头像他无比熟悉，熟悉到已经躺在他的好友列表……他们昨晚还聊过天，他还承诺今晚会把考试资料发过去。

        叶文哲更头痛了，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跳着。

        他忽略心里的声音，点开了个人名片。

        果然是他的好友，可以直接发消息。

        叶文哲愣住了，当了半分钟的雕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周牧屿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要冒用别人名字来加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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