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别两宽

闹哄哄的声音褪去，赵玉嫣然睡了黑甜黑甜的一个觉。

        这可能是她两世以来最心无杂念的睡的一次觉。自打记事起，她一直多慧，多慧过思，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家国天下和男人，发觉自己重生后，她一秒钟都没有遗憾，坦然的接受了。

        ——是的，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此时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去他的家国天下，去他的男人，此时谁也别想占据她的大脑。

        白天躺下，这一觉就到了夜里。

        灯火通明之时，赵家男丁陆续归府，郎中也候了大半天了，正在外间喝茶，全家都等着赵玉嫣然醒来。

        赵玉嫣然醒来便是看到这样的光景，赵家大老爷、赵父赵母、赵德兴、郎中、几个使唤的丫鬟小厮，都在外间候着。

        先是郎中过来给她查了身体，无大碍，领了银钱走了。

        赵家一直把这个多智近妖的女孩看的很紧，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赵家几个男丁直觉不妙，就聚在一起问个究竟。

        “嫣然啊，你此番拒绝了陈家，甚好。只是前日你们还关系亲密，怎么突然……”赵家这个院子里的主心骨——赵大老爷，也就是赵玉嫣然的亲爷爷，首先发问。要说家里为何宠个女子宠上天去，把女儿当个儿子养，还是要数到这个赵大老爷先发的号令的。家中人都知道赵大老爷对这个小孙女完全另眼相看，只当是赵大老爷偏爱，也没做他想，就这么宠到了十二岁。

        赵玉嫣然知道爷爷是真心关爱她。

        “爷爷啊……”赵玉嫣然仔细看了看这个头发还黑着的老人，五年后，就是因为自己的执着和任性，让这位年轻的老人，一夜白头，又十年后，在皇权倾轧中，沦为炮灰。

        这一世，定不能让悲剧重演。

        “今日午间孙女小睡了一会儿，”赵玉嫣然接着说：“做个很难受的噩梦，醒来更觉得孙女年纪这么小就掺和大人的事情不妥，就叫人回了他们。”

        “哦……”赵大老爷沉吟了一下，似乎他对此事有更深刻的理解，片刻之后才问：“是何梦？可否说一说？”

        赵玉嫣然点点头：“赵家没了。”

        “嗯？！”

        赵玉嫣然一脸的天真无邪，赵大老爷却吓得从坐而起，其他人都满脸震惊。就听赵玉嫣然接着说：“我就说是噩梦吧，我们赵家这么大，老祖宗打下的家底一辈子都能让孙辈衣食无忧，怎么能一下子就没了呢。但孙女总觉得这事儿不舒服，估计是前些日子孙女就觉得掺和陈家的事情不大好，又拗不过姐妹情，一直日有所思，所以夜有所梦。孙女就叫人先把陈家的事情推掉，爷爷，我做的对吗？”

        赵大老爷嘴唇动了动，随后似松了口气般泄了下来，用手怜爱的掐掐她的小脸道：

        “做的对。爷爷之前以为那赵家也只是放任你们小孩子玩耍，却不想是真的到了他们上门纠缠的地步，若你真的纠缠进去，恐怕要给赵家带来祸事。以后啊，这等有关朝廷的事情，万不可参与了。东王的大刀可不会分辨你对错，全杀了干净。”

        赵玉嫣然装作受惊了般瑟缩了一下，逗得全家哈哈大笑，缓解气氛。

        此事当然不是赵大老爷吓人，赵玉嫣然最有体会，东王是她所生国之王，生性残暴好杀，整个江山就是血色，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血色又添了几分。

        笑过之后，赵大老爷严肃的对在场的人说：

        “今天这事不必外传，但要给大家都提个醒，以后都互相监督着些，莫再掺和朝廷的事情，嫣然年纪小，又是女娃娃，还不懂，你们大人可不能听之任之，否则我赵家一朝颠覆，嫣有完卵？”

        在场的人都应声称是，尤其是赵玉嫣然的父母，冷汗直冒，这些日子，他们和陈家的势力走的很近。

        赵大老爷接着说：“德兴做的对，在家护着妹妹，护着家族，做的好。”

        赵德兴一向是挨骂的份儿，头一次挨夸，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大爷爷，你放心，只要有我德兴在，决不能让别家辱了我赵家，腌臜们绝不能碰妹妹分毫！”

        “嗯，你下去吧。”

        “是，孙儿告退！”

        赵德兴关门退走。

        赵父道：

        “爹，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嫣然从小聪慧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但也都是小聪慧，说到底，也就是想靠着聪慧的名儿以后嫁的好些，再不济也能撑得起我们这一房的家业，但……陈家今天这么纠缠，我这心里……”

        赵父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安生啊”

        赵大老爷也点点头，叹了口气：

        “咱家家小业小的，向来不和朝廷的人掺和，最多也就是给官家上上供，求个小富即安，没有什么大的追求。但是和嫣然走动的，不少都是达官贵人的小姐，这事儿……我也很担心啊！”

        停了停，他问：

        “嫣然啊，爷爷也没有要求过你什么，毕竟你是女娃娃，咱家人口众多，也不指望你个女娃娃有什么建树，对于那些达官贵人你的小姐妹，你怎么看？今天你拒绝的很好，避免了惹祸上身，但是这样的事，以后，恐怕……拦也拦不住啊”

        赵玉嫣然努力挣扎着想起身，又被按下，只得道：

        “爷爷莫要担心，我和她们也只是手帕之交罢了。咱们赵家没有男丁在朝廷做官，怎么都和她们高攀不上。以后孙女也会多加注意，免得惹祸上身。”

        赵父、赵大老爷都点点头。赵玉嫣然又说：

        “过两年家里要是出个哥哥能考中的，咱家还有点希望，和这些小姐们交流也都有点价值，若是咱家一直没有个男丁当官的，恐怕我还要防着她们管我借钱不还呢！”

        赵母噗嗤被逗笑了：

        “你呀！就数你人小鬼大！”

        一家人又哈哈的笑过，赵玉嫣然突然说：

        “爹，娘，爷爷，确实是我上次考虑不周，险些被人坑进去。通过那梦我也想明白了，不如借着我生病的机会，让大哥多带人去散发一下我愚笨又胆小怕事的消息，也好免了以后的麻烦。”

        三个长辈惊讶的抬起头来。赵母问：

        “这是为何？女孩子不都以美名立世？”

        赵玉嫣然正襟危坐，非常严肃的说：

        “爷爷！爹，娘，我中午小睡，就梦见了自己美名远扬，不久就被大官儿给相中了，做了人家的小妾，赵家一时风光无限，兄弟都入朝为官，富可敌国。可惜不足两年，夫家有难，且不满意我出的主意，就让我葬于仇人之手，年纪轻轻死于乱葬岗，夫家视我为无用之物，连个破席子都不肯舍得为我遮盖。而我赵家族人也受牵连，被人找个借口就灭门了。全家两百余口，血流成河，多的是平日觥筹交错的人来看热闹，唯恐避之不及，却没有一人上前道别，着实可怜可悲。

        爷爷……，男子名盛，可入朝为官，可惜我一个小女子，只能作为权贵的小商品，被人交易于股掌之间，舍得一身才华，却连个蔽体的草席也挣不到，更何况我家族两百人，上至老祖宗，下至家中犬，何其无辜……”

        说着说着，痛哭流涕，赵家父母和赵大老爷听罢，互相交换眼神，却是另有感触。

        虽说赵玉嫣然是聪慧的小孩子，但这些人情世故的龌龊，和大族对于无用之人的处置，却是难以接触的，恐怕，这梦做的不是简单噩梦，却是一种启示。

        赵母心疼不已，忙轻轻拍背安抚：

        “嫣然，别哭啊，那都是梦，不是真的，别害怕啊……”

        赵父也不禁拳头紧握，有些负气道：“那是梦，我们这一大家子男丁，还护不住你个小娃娃不成，况且，我赵家再穷也不至于拿你去攀附什么权贵……”

        “爹~！”赵玉嫣然抬起头来：

        “赵家再厉害，不也是有很多惹不起的人！爹对我也是舍不得，可夫家拿捏着我赵家百人的性命，要我怎么选？一边是做人家的小妾给人家出谋划策，还有荣华富贵，一边是血染赵府厅堂，爹，我怎么选啊！我怎么选啊！！！！”

        听此，赵母已毫无血色，赵父也嘴唇发抖，若是扪心自问，这就是无解的一题。

        许久之后，赵大老爷终于叹了口气道：“若是嫣然真美名如此，这种情况确实不得不防，老大，老大媳妇，从今日起，就……管管外面的流言吧！”

        “是……”赵家夫妇二人应诺，赵大老爷似乎心头沉重，也离开了。

        赵家父母又对她好生安慰了一番，这才接续离开。

        赵玉嫣然躺在床上，眼神放空，思绪开始飘远。

        缥缈国位处扶驮大陆东端，国主又称“东王”，自己的前世夫君就是那东王最宠爱的儿子——东华王。东华王人美如妖，玉树临风，是整个大陆女性的梦中情人，也是有大神通的仙人预言可统一整个扶驮大陆的人。东华王要先坐上东王的宝座，而东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自然不能就这么让位子给自己的儿子。东华王在仙人的指引下，需要收集完十二神巢的能量，才能获得力量，和自己老爹抗衡。而自己，就是第九神巢的果实——他需要她，为自己所用。

        在遇到自己之前，东华王已经收集完八个神巢，却杳无音讯，直到赵玉嫣然和他在一起后才知道，原来那些神巢的人，他都看不上，都……。

        之后，这事儿就落在了自己手上，毕竟为了不让别人和自己抢男人，她可是拼尽了全力。所谓十指染血者，永远不是最聪明的人，而是代劳者。

        ……

        赵玉嫣然痛苦的闭上眼睛，有情饮水饱的人是多么冷血，此时她才发觉，那些无辜之人的叫喊是多么痛苦，而自己当年却是把所有的热和光都只给了一个人。

        无论这辈子是真实还是虚幻，她决计要好好生活，不再去纠缠那些争权夺势，不再为那个人而倾尽生命的一切，告别那个金石铺地，血色染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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