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好算盘却成大累赘走下策林可收伙计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都差不多。

        林可每日早起，出门前必先煮两个鸡蛋。中午回来时，背着装满了药草的竹篓，端回一碗面或几个馒头。稍加整理后又出门，临近傍晚才回，也是带着食物。

        当然，这些都是给小乞丐的，面对腿不能行的人，自然多担待些。只是这种种行径，让林可有一种自己是煮饭婆的感觉。

        可自己是尽心尽力了，那人却似乎做什么都兴致缺缺，除了必要问答，不多说一句，闷得要死。

        偶尔帮忙整理整理寺庙里的东西，也像是心里难安，才稍稍报答罢了。

        林可对他是什么态度自然无所谓，她关心的是自己给他花了多少钱，花多少给他伸指头报数记账算多少就完事了。

        其余要做的，就是对那些药草的侍弄。

        毕竟是挣钱的物，自然要上心许多。上午采的，中午晒出来，下午采的，晚上吹吹风。

        日子过的忙碌而充实。

        直到有一天，林可从山里抱了几根手腕粗的木头，又不知从什么角落拖出一个箱子，从里面掏出几样奇形怪状的工具。

        到了晚上，便搬到屋外，在那几根木头上稀里哗啦地动作着，木屑落了一地，一阵风吹过便尘屑四散。

        小乞丐看不懂，直看了几个夜晚，才微微看出些它的雏形。

        几根长短不一的木头，刨得凹凸不平，细的地方就两根指头，粗的却跟手腕差不多，那上面的毛渣更是此起彼伏，肉眼可见。

        林可又找了几根绳子，将短的三根绑了三角形，又将三角形跟长棍子连绑起来，这才看出，原来她做的，是个拐杖啊！

        林可第一次做出个拐杖，心里美得很，脸上却做出不以为然的模样，将这个潦草的工具往小乞丐草堆旁一放，解开了他手上绑的绳子，就走远开去，还是一言不发。

        可小乞丐却看懂了她时不时飘过来的暗含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支着那拐杖站起来，在腋下按住，一瘸一拐地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

        走得虽然不快，倒也还能驾驭。

        眼见能走出门了，林可正要拍手叫好，那连绑的绳子便滑出了框架，三角架从主柱上散了下来，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与正在木屑堆里戏耍的大黄来了个面对面的会见。

        林可的笑意一瞬僵在脸上。

        因着这次丢了面儿，过后的几天时间里，林可都卯着一股劲，做木工活到半夜。

        木头太糙了不行，木头太脆了也不行，绳子太粗容易滑落不行，绳子太细捆绑不住也不行。连接架构的方式也试了许多种，却缠着缠着把自己的手缠进去了。

        经过连夜与自己的较劲，才算又完成了一个自己还满意的作品。

        然林可终是挡不住疲累，在面馆吃面的功夫，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自从林掌柜这家书信铺开业以来，纵使生意不好，石壮也从未见她缺席过，可这次，却连着十多天不曾见她出摊，每次出现的时候，不是正当午就是傍晚快收摊，也并不打理自家铺中的事物，只坐在店中吃一碗面，再带走一碗。

        人也显得疲惫得多，不是打哈欠就是擦鼻涕抹眼泪。今日也是一样，自从坐下之后，就开始头捣蒜般犯困，一点精神也没有。

        见她睡着了，石壮也并不喊她，只让她趴着多睡会儿，来了客人要坐，也只把人招呼到别的桌上去。

        可没半刻钟，林可又转醒了，石壮忙新下了一锅面，给她端碗热腾腾的。

        石壮将面碗端到她面前，却不小心踢倒了放在脚下的竹筐，药草掉落了出来。

        林可见了，忙放下筷子先将他们轻轻拾起，放回框中。

        见她宝贝这些，石壮甚是奇怪：“林掌柜，我总见你这框里放着这些杂草，莫不是家里养了兔子？”

        林可笑道：“这些可不是什么杂草，是药草。”

        石壮惊道：“原来林掌柜不仅会读书写字，连药理也懂。”

        林可不予置否，只是默默低头吃面。

        照例，吃完面，林可又多要了一碗带走。

        石壮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林掌柜，你是不是觉得我店里的面分量不够，吃不饱，所以最近总是要叫两碗？”

        林可与他笑道：“壮哥的面从不缺斤少两，怎么会吃不饱呢。是我最近收留了条小狗，家里也没别的东西吃，就给他带一碗面回去咯。”

        林可背上竹筐端着面碗便走了，留下石壮不可思议，喃喃自语着：“什么狗啊，这么金贵。”

        不成想，林可刚走出城门不过一里地，就看见对面不远处野道上一瘸一拐走着那条金贵的小狗，他胳膊下拄着的，正是昨夜刚刚完工的新拐。

        林可正为他伤势有些高兴，又为他拄杖走出那么远有些担忧。隔着老远，往那边挥手示意，无奈对方没有分给这边半个视角，仍旧自顾自走着。

        林可见他没看见，便要追上去。只是两地距离看着近，要追上去却要绕过许多路。

        虽然今日已经停了雨，不用撑伞，那边走得又慢，可林可捧着碗面，又在意脚下的泥泞，还要看那人踪迹究竟往何方去，一心多用，走得也并不快。

        等林可追随着大致的方向赶到，看到的就是一个驻立在湖畔伸出的岩石块边，拄着杖摇摇晃晃，还慢慢往前挪动的人影。

        从上看下，就是马上要跌进湖里的样子。

        “小心！”

        林可急得连同面碗一起摔在地上，跑上前冲着那人的背往后一拉，双双倒在草地上，糊了一整个背的泥糊。

        “你干嘛？！”小乞丐一手按着伤腿，一面冲她无奈喊道。

        “我还问你干嘛呢！”林可爬起半个身子，又不放心地把那人往后扯了扯，“有什么想不开的，还要跳湖。人命贵千金啊！”

        “谁跟你说我要跳湖的。我在屋子闷，出来走走不行吗？”

        “出……出来走走？”林可一时也是没料到有这种可能性，又不肯服输弱了气势，强辩道，“走走也不行，这里离庙这么远，你腿还没好呢，要是摔了碰了，荒郊野外，谁找得到你啊。”

        “那就让大黄找咯，反正它饿了，就会找虫子吃的。”

        这是第一天时林可唬他吃药挖苦他的话，没想到现在还反他翻出来说。

        林可一时汗颜：“阿黄从来不会走这么远的。”她小声辩道。

        随即两人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能听着虫鸣和风动，掩饰一二。

        “我欠的钱，会还的。”小乞丐支着拐杖，突然道。

        “这我自然知道。”林可不以为然。

        “你就不怕我没钱还你的药钱吗？”小乞丐怪道

        林可深吸一口气，指着他的鼻子，尽量平心静气道：“我再重申一遍，你欠我的，不止药钱，还有大夫的出诊费，以及你这几天吃我的鸡蛋、阳春面、大馒头，你，都，得，还！”

        小乞丐被她气势唬住，只得点头。

        林可又道：“给你包扎那天我就看到你穿的衣物材质了，虽然看上去破了点脏了点，但材质是上等的。而且你还会武功，普通人家谁能这般。你以为我是个心善的，路边捡个阿猫阿狗都去救？自然是看准了你还得起钱啊。当然，要是你发发善心，要给我结结这几天照顾你的护理钱，住宿的钱，还有给你做拐杖的钱，那我也一并笑纳了。”

        林可似乎看到钱罐慢慢堆起来的一层层铜板，实在美滋滋。

        “可我……没钱……”那人又道。

        “你说什么！”林可吓了一跳，惊得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抓住了小乞丐的衣领，“你不是说你会还钱吗？怎么又没钱呢！完了完了，我流水似花出去的钱，难道要收不回来了吗？你……你一定还要其他贵重东西吧？像你们这样的富家子弟，什么玉佩啊，戒指啊，随便卖卖，应该也能有一笔了啊！”

        “没了，”小乞丐往后靠了靠，离得林可远些了才说，“身上值钱的东西，路上都掉了。”

        “那……那给你家里人捎个口信，让他们带钱来。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啊！”

        “没有家人。”

        林可脑子里给他筹划的还钱大计一下子空荡荡，收敛了声色，小心看他的神情。

        “我没有家人了。”他又重复一遍。

        他的神色落寞，眼睛黯淡无光。

        林可一瞬间便明白了这段时间他的失落从何而来。

        “其实……天底下没有家人孤苦伶仃的人多的是，但是嘛……人总还是要好好活的，对不对？”

        林可自知安慰人的话实在拙劣，这句话之后，她便不敢再问，不敢再说。

        凉风轻拂过湖面便是波光粼粼，衬着天边点点繁星，遥映着人间万物的渺小与凄冷。

        “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只是，现在没有。你……知道怎么挣钱吗？”

        “啊……哦，我知道我知道。赚钱嘛，方法很多的。你可以……你可以……”林可指指眼前，指指眼前，脑子转过了一百零八道弯，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她要是知道怎么挣钱，也不会日日为吃饭为难了。

        “要不，你给我打工？我店里还缺个伙计，你可以来给我帮忙，我发你工钱。”

        小乞丐顿时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望向她：“你，有钱？”

        林可干笑两声，开始向他描绘自己和店铺的远大前景。

        她说得激情澎湃，他听得云里雾里。

        “你相信我，一定能挣钱的。到时候，你不仅能把我的钱还了，还能过上好日子呢！”

        小乞丐有些不信，只是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对了，我叫林可，你呢？”林可问道。

        “我叫……竹臻。”

        “好，阿臻，以后你就是我的伙计了，跟着林掌柜，保证你过得好！”

        阿臻……

        竹臻无可奈何轻笑一声，却也没有反驳她，默默接受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往寺庙走去。

        夜朗星明，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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