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征鸟厉疾(二)

（二）回去，迎接他们的不是濑户婆婆焦急宠溺的笑容，而是铺天盖地的大火。一片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半边天也吞下去，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浓云降到了地面一样。

        阿音及时拦住了要往火海里冲的越前龙马，吼道，“你不要命了！”

        越前龙马冷冷扫视她一眼，“滚开！”

        阿音死死地盯着他，拦着他，“好！你要是想过去，除非杀了我！”

        项上忽的一凉，不知何时，越前龙马那把不离身的武士刀已经驾到了她的脖子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越前龙马琥珀色的眼眸变的冰冷。

        阿音看着他愣了愣，随即又笑道，“好啊，那你杀了我吧！”闭上眼，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头顶，眼睛酸涩的禁不住湿润。

        冰天雪地中，火依旧在肆意张狂的蔓延，周围的居民区都葬毁在一片火海当中，人群悲痛，声音哀凄。

        龙马看着她悲戚的面容，收刀入鞘，手微微有些发抖，火光映着他坚毅的脸庞，“我答应过濑户婆婆……要好好看着你……”

        阿音诧异的睁开眼，水亮的眸子中流光微转，“你……”

        龙马转过身，拿着武士刀的手微微握紧，“在这里等我回来。”

        话落，便抬脚离去，那个坚毅挺拔的背影竟然看起来有些无助。

        阿音站在原地，摊开了握紧的手，天气寒冷，不知何时，竟出了一手心的虚汗。

        阿音不明白，濑户婆婆对一个曾经濒临绝望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意义，对一个自小就没有过温暖的人来说又是怎样的救赎。

        所以，她并不懂此时的越前龙马是有多么的悲痛与绝望。

        雪还在继续下着，阿音就站在原地看着火慢慢的熄灭，乌木的焦味和冰雪的冰冷，充斥着阿音的全身触觉嗅觉，一动不动。天亮，又天黑，又天亮……

        不知过了多久，迎着寒风，越前龙马回来了。

        满目的杀气，这是阿音再熟悉不过的气场。

        看着看着他换过的衣衫和还未来的及洗去的血腥味，阿音苦笑，她果真还是猜对了……

        阿音发白的唇角上扬，“你回来了。”

        越前龙马就那样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郁郁沉沉，“你就一直站在这里吗？”

        阿音茫然的看着他，“你不是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的吗？”

        “蠢。”龙马微微垂头，身上的杀戮气息消去了大半，语气淡淡，“我们走吧。”

        “去哪里？”

        “江户。”

        “去那里做什么？”

        “你管的太多了。”

        “问一下都不可以吗？”

        “闭嘴！”

        “……”

        “你还差的远呢。”

        总会有时，大家都不知所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去掩盖那些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在去江户的路上，他们两个走的并不顺利，为了躲避追杀，只得绕开官道，他们走了约摸三五日，碰上了落草为寇的流民，两人人单力薄，好不容易突出重围，阿音也因此替越前龙马挨了一刀，在那样的恶劣条件下，伤口没有及时处理，一直高烧不退。一路上，越前龙马都冷着张脸，从来不给阿音好脸色看，虽然如此，但还是把阿音照顾的妥妥当当。

        这段日子，阿音听的最多的就是越前龙马骂她，虽然刚开始有些不乐意，但后来习惯了也就了了，所以说，时间真是一个强大的东西，它可以磨平一个人的棱角，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

        走走停停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江户。

        等到稳定之后，这个并不美好的冬天也过去了。

        越前龙马凭着自己的本领，加入了新选组，阿音起初并不怎么赞成的，但看起来他好像有什么事要做似的，也就没阻止，她知道，自己阻止他也不会听。

        阿音自从冬天过后，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整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这天，趁越前龙马休沐的日子，阿音让越前龙马带她出去逛逛。

        龙马凉凉看她一眼，“你不能见风。”

        一听这话阿音就不乐意了，“可是我整天这样闷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真的会废掉的。”

        “你从前当小姐的时候不整天都这样吗”龙马蹙眉，有些不屑。

        阿音愣了愣，不禁摇头苦笑，“说过好多次了，我不是月城音。”

        越前马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你要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阿音回神，惊喜道，“说吧！有什么条件？”

        “你先做饭去，我饿了。”龙马毫不犹豫的开口。

        阿音有些无奈，“午饭就刚刚吃过好不好……你这么快就又饿了？”

        越前龙马半抬眸看她一眼，“你不乐意？”

        阿音立马笑眯眯的回道，“乐意乐意……怎么会不乐意呢？”

        “哦……那你去做吧。”龙马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扫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做好了叫我。”

        阿音看着他回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吃过饭两人并肩出门，走到院子里越前龙马又折回去拿了件厚披风，像是做了千八百遍似的给阿音披上，阿音有些诧异，仰头看着给自己整理兜帽的越前龙马，眼睛染上了笑意，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心底暖了一片。

        察觉到她的目光，越前龙马顿时有些错愕，有些尴尬的缩回手，“唐突了。”

        比他矮了一头的阿音眼睛弯弯，苍白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她扯着越前龙马的阔袖，“我欢喜你这样。”

        未经人事的少年呐，只因听一句欢喜便红了耳根。

        他们落脚住的是个临河的小镇，蜿蜒曲折的河流从镇上穿过，倚着河岸的是镇上的繁华地带，商家小贩热闹异常，因落了日，家家户户燃起的灯火，黄橙橙颜色的照的阿音苍白的脸带了几份气色。

        很少这般上街走动，今日也是听邻居小孩儿说今天晚上有神社祭祀，会很热闹，她才起了心思让越前龙马带她出来。

        等他们走走停停的到神社的时候，神社的祭祀台前早已熙熙攘攘挤满了人，越前龙马担心她身子弱，被人碰到，拉着她站的远远的，阿音心知他思虑过度，但也总不能拂了他的好意，只得顺着他的意思来。

        祭祀台上的神使开始吟唱，随着鼓点歌谣的响起，起势跳起了舞。

        阿音定睛看着那边，嘴上却问着越前龙马，“越前，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越前龙马侧头看着她，脸色难得的柔和下来，“待所有事情处理完，置办一处产业，然后娶妻生子。”

        听完他话阿音突的心尖刺痛，很简单且务实的打算，可是这个打算却和她又毫无干系，心头仿佛被什么揪着一般，让她呼吸有些困难，纤手抚着胸口，终究啊……还是没有办法。

        越前龙马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的问，“怎么了？”

        她抓住越前龙马虚扶她的手臂，“越前，我们回去吧，我心口疼。”

        越前应了声好。

        墨色衣衫的少年用臂弯护住身旁的少女，在那抹夜色中仿佛是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且又战战兢兢，碰不得，舍不得。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觉间已经到了盛夏。

        越前龙马总是早出晚归，经常一连好几天不见人影，阿音有时会在他面前隐晦的抱怨两句，然而龙马那个情商低能根本就听不懂阿音的意有所指。八月十八，是阿音的生日，早在几天前阿音就给他叮嘱，八月十八这天一定要早点回来陪她过生辰。当时，正在给他的武士刀做保养的龙马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你过生辰，为什么要我陪你？”

        阿音当场气的扭头就暴走了，那天晚饭也没有做，龙马没有吃到饭，才意识到阿音那个矫情女人在闹别扭，特别无语的勉强答应说八月十八这天一定陪她过生日。

        阿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到了八月十八。

        这天晚上，阿音早早的就做了一大桌的饭菜等着龙马回来陪她一起庆生。

        一直到了后半夜，也没见他回来。

        阿音有些沮丧，趴在桌子上无聊的画圆圈。

        饭菜凉了热，热了凉，反反复复，直到阿音把自己折腾睡着了。在梦里听见一阵密密疏疏的声音，然后一双温柔的手抚过她的双肩，微微抬起她的身体，继而身体凌空而起，摇摇晃晃，似在卧侧一树枝间，又似在浮云上飘动，昏昏沉沉，然后又飘然落地。

        在一声呢喃之后，世界便又一片静谧。

        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挠挠头，明明记得自己趴桌子上睡着来着。

        难道是？！

        阿音惊喜的跑去正屋，却发现桌子上的饭菜完全没有动过的痕迹。

        阿音沮丧的垂下头，他……大概是忘了吧……

        一声不吭的把桌上的饭菜全部都给倒了，把屋子清理一遍后，又蒙头大睡去了。

        睡觉真是个好办法，什么不开心的，一觉醒来，都只是过眼烟云罢了。

        迷迷糊糊间，阿音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

        “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自己的妻子都照看不好，我这都是这个月第几次来这里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阿音记得，是前面巷子里经常给自己看病的冲田大夫的声音。

        “……她不是……”越前龙马似是想解释什么。“不要解释，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又隐隐约约听见冲田大夫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才告别离开。

        阿音揉着晕晕乎乎的脑袋下床，头晕眼花的看地面都是在转的，踉踉跄跄的扶着墙壁往正屋走去。

        “哗——”门外的越前龙马拉开门进来，看见下了床的阿音，不悦的皱皱眉，“你起来做什么？”

        阿音勉强朝他笑笑，“就是睡的有点头晕，想下来走走……”

        “真是个麻烦精。”越前龙马暗暗低咒一声，走过去，倾身把她横抱起来，健壮结实的手臂垫在她的后背，放到床上，“你又发烧了，躺着别动，我去给你熬药。”

        阿音愣愣的看着他弧线完美的下颚，因生病而苍白的脸顿时泛起了红晕，胸口的位置“砰砰砰”的乱跳，感觉，就像要窒息了一般……

        龙马看着她泛红的脸，不由的蹙眉，伸手要去摸她的额头，“你真是麻烦……”

        阿音慌张用被子蒙住头，“我困了要睡觉，你先出去吧。”

        越前龙马见她这样，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情绪，无所谓的收回手，“哦。”

        听到关门声后，阿音才把头露出来，深深呼了一口气，捂住那颗还在跳跃不停的心，真是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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