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丹尼指着前方的海域，对着罗伯特道：“大人，如果两国真的开战，我们可以先将部分兵力驻守在这里，从这里出发对敌人进行包抄，以主舰队为掩护，一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个村庄的地理位置的确很偏僻，旁人不易察觉，又地广人稀，可以驻兵。”罗伯特点点头，举目沉默了片刻，道：“顺便去村里探探地形吧。”

        说完，调转了马头，也不等丹尼回话，就向着村子深处骑去。

        兜兜转转行近了一段路，他们已经来到教堂附近。

        “看起来，整个村镇都是围绕教堂建的。”丹尼下了判断。

        若隐若现的教堂尖顶，冷冷清清地裸/露在夜色之中，显露出的苍凉质感，与前方的骚动截然相反。

        “前面在吵什么？”罗伯特停住了马，在一块高地上向前方眺望。

        不远处，是一片攒动的人流，人们的脸上都有着相似的愤怒与仇恨，昭示着眼前的这一幕是一个审判现场。

        人们正对着审判柱上的人扔着石子，那引发公愤的主角，看起来是一对年轻男女。

        女的被绑在柱上，无力地垂着头，那张脸，隐在黑暗里，而男的，似乎在竭力阻止这一切，但他的动作很不自然，应该是受了挺严重的伤。

        罗伯特看了一眼丹尼，虽然没作表示，对方却已经明白了意思，“我去看看。”

        很快，丹尼回来了，“大人，村民是在处决魔女。”

        “魔女？”

        “是的，说是村子近期死了好几个人，是魔女带来的瘟疫造成的。”说完，顿了顿，“需要制止吗？”

        这时，后方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罗伯特大人！丹尼大人！有急报！”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城里守着吗？”丹尼见来的是自己的手下，心下隐隐有了种预感。

        咽着口水，对方大气都不敢喘地回答道：“报告大人，刚才得到的急报，法国已经对我们宣战了！”

        “什么？”丹尼有些惊讶。

        虽然有了预感，但，竟然这么快？

        却是罗伯特在听完对方的报告之后，迅速作了回答：“走吧，马上回去。”

        于是，这一场命运的相遇，再次成为了错过。

        ——

        当乔治来到现场的时候，人们已经疯狂了，这里已经成了肉搏战的场地，人们正对着这对可怜的男女拳打脚踢，而对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少年紧紧抱住了少女，一声不吭地，用他的后背承受着众人的怒气。

        他已经不能动，只是任由着众人对他拳打脚踢。

        而被他保护着的少女，仍在意识不清的状态，时而昏迷，时而又呢喃着少年的名字，那破碎的声线被淹没在嘈杂之中，细微得如一扯就断的游丝。

        四周已经是一片火光，木头高台的边缘已被熊熊燃起。

        如果再晚来几分钟，这里就会变成真正的火灾现场。

        好在，似乎还不算太晚？

        乔治很快就制止了人群。

        在民众眼中，他的权利是上帝给予的，带着对他的敬畏，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服从，人们很快就安静了。而有一小部分人却仍是不服气，“同样得了黑死病，村里其它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这不就是魔女与恶魔交易的证据吗？我们这是在替上帝惩罚她！”

        乔治摇了摇头，“我们的一切行为，上帝都会看见，善恶，罪罚，主自有他的判断，不需要我们来替他做决定。”

        “就像传道书里说的那样：生有时、死有时。神必审判义人和恶人，因为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

        “把他们交给我，大家都回去吧。”

        终于，没有人再出声了，人群渐渐散去。

        混混青年见村民们不再受他怂恿，知道大局已定，恶狠狠瞪了几人一眼，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乔治替两人检查了伤口，女的大多是皮外伤，不会伤及性命，但男的，情况非常危险，他的唇边有大量的血迹，看起来已经吐过血了，这就说明，他的内脏，已经受了严重的损伤。

        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少女幽幽转醒，醒来时看的第一眼就是少年的脸，她的脸上浮起了惶恐，“吉米！”

        跪坐在地，她想将昏睡的少年搂进怀里，却被乔治制止了，“别动他，他的伤很重。”

        这话，令安吉丽娜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凝滞，而后，她摸了摸吉米满是血迹的脸。

        他的体温还是温热的，他还在呼吸。确认了这一点，她的表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仓皇的眼里，回复了一丝暖意。

        “吉米——”她轻唤他的名字，目光几乎凝固在对方脸上，可少年没有反应，仍是紧闭着双眼。

        “吉米不会有事，是不是？”

        这里没有其他人，她在向乔治寻求一个肯定，但对方却一直在沉默。

        对方的沉默似乎就是答案。

        可她不愿这样想，睁大了双眼，再一次询问道：“吉米会好起来的，是吗？”

        她的模样有些慑人，眼睛睁得很大，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红光，像炽热的火苗跃动在冰寒的湖水之上——

        一片艳美的凄绝。

        “我很遗憾。”揺了揺头，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一瞬之间，少女石化了，她没有动，也没有哭喊，像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只是木讷地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夜风很急，鬼哭狼嚎般呼啸在耳边，为这里的空间增添了一份诡异的凄厉。

        沉默的少女，静默的景物，黯淡的夜色，在乔治眼中，这样的画面竟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平衡。他不能去破坏，不能去打扰，似乎只有这样，这平衡才不会崩裂。

        而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轻声传来，轻得几乎能被呼吸声掩盖，却挣破了狂风的重重阻隔，响在少女耳畔。

        “安娜……”

        仿佛已经凝结的时间，终于开始松动。

        “安娜……”吉米睁开眼的同时，安吉丽娜已经握住了他的手，她颤抖着声线，急急地回应着他，“我在，吉米，我在，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可能……不能再陪你了……”吉米的眼神有些泱散，却是努力地翻动着眼皮。

        “不，不会的，你还没有娶我，还没有实现你的承诺，你得快点好起来，你要一直陪着我，保护我……”泪水瞬间从她脸颊滑落，像无声的抗议，那么软弱无力。

        “嗯……我要保护你……但是……我做不到了……我真没用……”

        对于持续着的撕裂般的疼痛，他已经有些麻木了，但对于开口说话，他却依旧费力。

        喘息了一会，他松开了她的手，慢慢从胸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这个……给你……本来想在……结婚的那天……给你惊喜的……”重新握上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凉。

        将东西放入她手中，他的嘴角突然动了动，像似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给她的是一对木偶小人，半个巴掌大小，一男一女，穿着漂亮的婚纱礼服。

        男孩形象的木偶，有着一头棕色的短发，和吉米有点相像。

        “它就是我……它会……代替我……永远陪着你……”

        他的话，像是对她的安慰，却更像无情的决别。

        “不，我不要，我只要你，我只有你，你不能抛下我……”

        惊急凌乱的话，还有花容失色的人。

        没有生命的玩偶，怎能替代活生生的他？这样的傻话，她不愿意听。

        她跪在他面前，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似乎只要不停地喊着他，死神就不会将他带走。

        可她的央求，终只换回了吉米再一次的大吐血。

        看着浓黑的血迹大口大口从少年口中涌出，悲切的少女失了声，她看着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看着少年的手，慢慢从自己手心滑落。

        她的表情，再一次凝固了，眼底，多了一重死寂。

        夏末的蝉鸣，总是那么凋零，不知从何时起，这尖锐的呜叫声重又响起。

        封冻的空气，跪倒在地的，像花朵般萎顿的少女。

        她扑倒在他身上，很久，很久。

        他已没有了心跳，曾经，她所迷恋的，能抚平她一切不安的吉米的心跳，没有了。

        吉米死了。

        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在狂风的作用下，这钟声响得那么诡异，零乱的，无序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这声音像一根无形的尖刺，将她的心，扎得鲜血淋淋。

        安吉丽娜抬起了头，向着钟声的方向望去，她的眼中，模模糊糊出现了圣母玛利亚和蔼的笑容。

        这笑容，如此圣洁，这笑容，明明能赐给所有人幸福。

        可为何，带给她的，却只是绝望？

        明明只要再过几天，她就要嫁给吉米了阿。

        为什么？

        相拥而眠的温存，执子之手的诺言，似乎都只是做了一场梦。

        而现在，她的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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