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这几天实在是太糟糕了。

        法兰克光着身子走出浴室，连身上的水渍都没有擦干，只是在脑袋上随随便便顶了块长浴巾，便将身体往床上一摔。

        也许是惯性太大了的缘故，铺着蓬松鹅绒被的木床瞬间就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咯吱声响，将他的整个人都埋进了床被里。

        他睁着双眼，却不眨一下，安静得如同一尊石膏雕像。

        但他的内心却与他的姿态完全相悖。

        现在的他，脑中已是一团乱麻，反反复复，越理越乱。

        这场意外的火灾拖延了他的教学计划，而安吉丽娜受了惊吓，精神仍没有完全恢复，似乎还是时好时坏的模样，他也就干脆停了课，一切等男主人回来再议，毕竟是个意外，估计也能得到苛刻的男主人的谅解。

        话说这几天就算是不上课，他也应该去看看安吉丽娜的。可到现在，他都鼓不起去见她的勇气，生怕自己内心的冲动会抑制不住。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没有女人能让他失控，他只凭自己的意志行动，可现在，他不自信了。

        他竟然不自觉地被她吸引，这种无法掌控自己行为的现象令他觉得可怕。

        想起艾琳的劝诫，他是愿意相信她的，可他又忍不住想象路易斯知道他吻了她后的表情，是暴跳如雷吗？还是直接警告？如果安吉丽娜爱上了他，路易斯难道就真不愿意考虑一下他这个女婿？多的是女人想嫁给他，他从来都是婉拒，如果是安吉丽娜的话，也许他——

        法兰克拍了拍脑袋，立即掐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皱着眉坐起，找了件睡袍穿上，又将头发擦到半干。

        他回到床上，叹了口气，想着还是睡吧，没多久就要与这里的一切事物告别了，还是听艾琳的好言相劝，少生点枝节，拿着自己该得的名利离开这里，到时，环肥燕瘦，要什么样极品的女人没有，而且，一上了床，又有什么差别呢。

        想到这，他觉的自己的思路清晰了许多，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之际，一阵吵闹声将他吵醒，他倾耳去听，似乎是艾琳在大声喊着安吉丽娜的名字。

        他心下一惊，抓了件外袍披衣而起，急忙出了自己的房间。

        艾伦正呆站在安吉丽娜的房门口，不敢进去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法兰克看了眼艾伦，得到的却只是这个哑奴咿咿呀呀的含糊叫声。

        那种令他不安的焦躁感又涌现了，法兰克不再管他，干脆就敲了门。

        开门的是艾琳，她身上的衣服有些不齐整，头发散乱，脸上红扑扑的，这落魄的形象和刚打过架的感觉差不多。

        还没等他问话，艾琳就焦急地开口了：“法兰克先生，小姐她发疯了，请您救救她吧！”

        法兰克听到这话，再来不及细想，直接就冲进了房间。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安吉丽娜，但这样的她是他陌生的。

        她双臂环膝，蜷缩着身体，如藻的金发从肩背泻落，将她整个人都遮掩了起来。

        她像一朵被人丢弃后随风飘零的小雏菊，最终落在墙角，凄楚无依。

        她睁大着一双空洞又张皇的眼，脸色惨白得如同她身上的丝绸睡袍。

        “小姐，地上凉，快起来吧，路易斯先生知道了会生气的。”艾琳试图碰触她，却被她惊恐的喊叫声制止了。

        “不要碰我！不要过来！”安吉丽娜胡乱地推搡着艾琳，向着墙角的更深处缩去。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法兰克很吃惊，她刚醒来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今天突然就严重了，前几次偶尔发作，但只要提到路易斯先生的名字，小姐都还能听进去，可今天完全不管用了。”爱琳退到法兰克身侧，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法兰克按了一下爱琳的肩膀，向她点头示意：“让我试试。”，说着便向一脸惊恐的安吉丽娜轻声走去。

        安吉丽娜感觉到了他的接近，像受了伤的小动物嗅到了可怕的危险气息，挣扎着蜷缩得更紧了。

        “不要过来！”

        她口中只是重复着这句凌乱的话语，细眉紧锁，清妍的脸上雨带梨花，眼眶中仍残留着细碎的泪珠，她尖尖的下巴埋在双膝之中，将她一双湖水般清澈的蓝眸凸显得更为明显。

        法兰克计算着她可接受的安全距离，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身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眼神里的空洞是巨大的，惨白的脸上写满不安与恐惧，单薄的身体即使是靠在墙上，也减缓不了她因害怕而产生的颤抖。

        她只是抽噎着，握紧了拳头颤抖着，对喊着她名字的法克兰没有丝毫反应。

        她活在令自己恐惧的幻像中，没有人能进入她的世界。

        法兰克的表情瞬间凝重了，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试图去触摸她，却在快要靠近的瞬间被她奋力推开。

        “你们不要碰我——”，她又一次被逼出了泪水，脸上的恐慌再一次加剧，身体越发颤抖不止。

        法兰克收回手，脸色有些微变，她不认得他了，之前那个会笑着对他说谢谢的少女，已变成这仇视一切的惊弓之鸟了。

        他之前的种种努力难道就只是徒劳？

        法兰克压下心中的忐忑，转身问爱琳：“安娜呢？去把它抱来。”

        那个总是被安吉丽娜抱在怀里的叫做安娜的洋娃娃已经在火灾中烧毁了，现在只能靠这只叫做安娜的小狗来试试运气了。

        他站起身，感觉有些无力，希望这最后的一招能够管用。

        爱琳很快就抱着小狗回来了，法兰克接过小狗，将它放在地上。

        就像初次相遇时那样，小狗摇着尾巴朝着它的女主人慢慢走去，走走停停，只是一分钟的时间，却让法兰克感觉像五分钟那样长。

        他有些紧张，感觉手心沁出了汗水。

        安吉丽娜对这毛绒绒的小动物似乎没有太多戒备，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只依旧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

        小狗毕竟已经跟了她一段时间，往她身边蹭着就开始撒起娇来。

        感觉到了身旁的活物，她的身躯先是猛烈地抖动了一下，而后再一次哭喊着挥摆手臂，试图把侵入她领地的非法闯入者全部赶走。

        依偎在她身侧的小狗突然受到了惊吓，吠叫一声就跳到了安吉丽娜的膝盖上，她下意识将它抱住，手臂一展想要把它扔掉的同时，被法兰克一声急切的怒吼喝住：“住手，它是安娜！”

        安娜——

        两簇微光出现在安吉丽娜无意识的眼中，她托着小狗的手臂停止在空中。

        法兰克看到了希望，他趁机逼进了一步，沉着地重复道：“安吉丽娜，它是安娜，你不记得了吗”

        安娜——

        这个名字似乎再一次震慑住了她，她突然眨了下眼睛，刚才还异常害怕的表情一瞬间转换了，她停止了颤抖，呆滞的视线移向了手里正在呜咽的小狗。

        此时的法兰克已经突破了她的警戒线，他迅速将小狗从她手中取走，转而放入她的怀里。

        “安娜不会伤害你。”法兰克再一次对着他的女学生循循善诱到。

        “安娜——”安吉丽娜终于说话了，她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小狗，没有推拒。

        法兰克见时机已成熟，伸出双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他的视线死死盯住她仍是呆滞的眼睛，沉着声问：“还认得我吗？我是法兰克。”

        “法兰克——”她重复着他的话，还无法完全对焦的视线在他眼前游移不定，“法兰克——法兰克——老师——”

        终于，这个熟悉的称呼从她口中呢喃而出，一股巨大的欣喜从法兰克的心底狂涌而起，她记得他！他那个乖巧聪慧的学生又回来了！

        他凭着一股本能，激动地将她一把抱住：“是的，是我，安吉丽娜，别怕——”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想这样抱着安慰她，也许是某种心有灵犀，他知道她需要这样的拥抱，只要她愿意，他的怀抱随时愿意为她敞开。

        安吉丽娜在他怀中僵硬了几秒，但仅是几秒而已，她突然就放开了怀中的小狗，转而将手臂围上了他的腰。

        “法兰克老师——”她再一次轻唤，而这一次，她的神智似乎已经完全清醒。

        她像只乖巧的小猫，一动不动地轻伏在他怀中，而此时的法兰克却已经激动得快要流下泪来，那种厚重的幸福感，他无法用语言形容，却是能牵动他灵魂的不可被忽视的存在。

        “法兰克老师，我怕，有很多火，它们将我包围了——”安吉丽娜将头埋在他怀中，轻声说着，围在他腰上的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了。

        法兰克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更体会到了她心底的那份恐惧，他将下巴压在她头顶上，柔声安慰着：“别怕，有我陪你，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法兰克紧紧拥着怀中仍有些微颤的身子，不断安慰相哄着，忘却了时间和地点，忘却了两人的身份，也忘却了欲言又止仍站立在一旁的爱琳和始终守在门外的艾伦。

        今晚的她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愿意为了她改变自己的原则，如果这一刻就是幸福，那他真的希望此时的幸福能成为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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