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凡间岁月

前来的鬼差将一把银色的镣铐拷在星炽的亡魂手腕上后，恭敬地朝崇明和羲和二人施了一礼，不等二人反应，就面无表情地带走了星炽的亡灵。

        那名唤樱落的女子似乎也是可以见到星炽亡魂的，见鬼差将他带走，她往前追了一步，又恍然间停顿了下来，呆愣如石木。

        鬼差带走了星炽，说明他被鱼肠所伤，也不至于魂飞魄散，可以安然踏入往生的轮回之路了。

        属于星炽的亡魂那幽亮的亮光彻底消失之际，羲和听到一声长长的压抑的啼哭。

        这个被唤作樱落的女子压抑着，像个木偶一般，抱着星炽逝去的、慢慢失去温度的身体。

        羲和身处她的身旁，轻易地就感受到了她那无言的、钝重的悲伤，就像是失灵的指南针、没了灯塔的航船，她整个人失去了方向和主心骨。

        于是她抱住了她，但这一场向神灵的庄严的祈愿似乎还没有结束，羲和看到赤金色的亮光笼罩到了她和樱落的身上。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崇明，为何他要把他实现樱落愿望的因果加诸于她的身上？

        崇明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将那滴暗红色的血珠交到了樱落的手中：

        “帮你去除了些后患，这滴血的恩情，也算在她头上吧。”说完他摸了摸羲和的头，看着她呆愣愣的样子笑了一下。

        关于帝夋平白将救人的因果安在羲和身上的这个问题在后续很快有了答案。

        一切都在崇明的计划之内，她和崇明在这个凡世呆了下来，此凡世跟仙界的时间流速差别很大，这里的一年，在仙界只有一天，他说他们要待上三个月。

        这段时间里面，他让樱落偿还因果，教授羲和修神炼体之术。

        崇明告诉羲和，樱落其实是很久之前，仙界鼎鼎大名的百花之神女夷，几千年她下凡历劫，历了很久，却一直不见回仙界，与她相熟的人都觉得奇怪。

        后来才从司命口中漏出了口风，知道她其实是犯了错误，被众神之首女娲罚到了凡间，一世世历尽艰辛苦涩的情劫，永不得再回天界。

        又因为女夷的有一门名唤“百花纷飞”的修神炼体功法，可以很好地缓解羲和的病症。

        所以崇明直接带她过来，跟已经觉醒部分血脉，重新掌握了这门功法的这一世女夷所投身的凡人身份，樱落学几招，以后慢慢强健体魄。

        不过崇明也不愿意告诉她真相就是了。

        这日里下了一场大雨，似是要洗去一场惨剧过后，一地零落的樱花残片。

        樱落在国师府为二人安排了一处幽静的住处，离开满樱花的那片林子很近。

        羲和有些好奇地问起，她有没有融合掉那滴血珠，觉醒全部的血脉。樱落也只是摇了摇头，告诉她，崇明说现在还不到时机。

        见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让羲和很不满，感觉她们二人间有什么小秘密不告诉她似的。

        不过她的不满来的快去的也快。

        将屋内收拾妥当，她打开了朝南的小窗，外面夹杂着雨水气息的清新的斜风吹了进来，窗外一片晶莹的荷花丛也映入了眼帘。

        没想到这府中，不仅樱花四季不败，还有这样好看的荷花。

        很巧的是，崇明在对面也打开了一扇窗，他们就这样两两相望着。

        “崇明神君，你也在赏雨吗？”

        闻言，他颔首回答。

        “赏雨，也赏这雨中的荷叶、荷花。”

        “我好喜欢这些雨滴落在荷叶上的样子，亮晶晶的，看它在荷叶上一淌一淌的，心情也会很好。”

        看她像雨滴一样亮晶晶的眸子闪烁着光彩，崇明粲然一笑，侧首回她:

        “我也喜欢这样的景象，不止有视觉的享受，还有听觉的，这雨打在荷叶上的声音，也自有韵律风趣。”他拿出了一柄竹笛，即兴吹奏了起来。

        羲和于音乐上的造诣有限，听他长笛中不断飞出的一声声天籁，其中的美妙绝伦无法言说，只依稀能听出他曲中的悠扬轻快，她似乎透过这绵绵的乐章感受到了他那悠闲自得的心境。

        这是他第二次在他面前奏乐，在这乐声笼罩下的他，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他。好似终于沾上了些许人间烟火，好似从遥不可及的云端终于降落到了凡尘。

        这样很好，羲和想着，她希望他一直是这样的，而不是从前那样，一曲大气寂寥的曲子吹着，于天地间茕茕孑立，叫人心疼。

        曲子吹完，崇明心情不错，起了好心教导她的打算:

        “这雨要下好几天，跟樱落学功法暂时是学不上了，拿上棋盘，这几天来跟我学棋吧，为君之道，有时便如对弈，多学些策略，能叫你多睡几天好觉。”

        羲和听他短短一句话，只觉得自己被内涵了好几处。笑她确实不会下棋？笑她不懂为君之道？笑她心理素质差，稍微有点压力就睡不好觉，说梦话？

        但她无法反驳，这些都是事实。她晃了晃头，赶走脑子中被内涵的羞恼，告诉自己，老前辈难得有兴致要指教指教，可不得赶紧抓住机会？

        这样想着，她打开了屋子里临窗书架上的棋盘，一盘白子，一盘黑子，依然崭新如故。不知怎的，她想起了一只手。

        崇明的手很白，每根手指都很修长，那手不管做什么，都优雅又赏心悦目。

        她拿着棋子和棋盘乖乖去找他。

        崇明教她下棋时非常耐心，她看着他信手拈来，对着棋盘，跟她讲出一项项规则，在他那充满智慧的脑袋里，走一步能看到后面的很多步，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他又教她这些道理延伸到朝堂上，延伸到狐族的多族血脉之间，延伸到无数与狐族交游甚密的族群之间，该是什么样的。

        羲和一边听着学习着，一边又在心中再次感叹，古神们在创造万物的时候也是有偏爱的。

        他们似是将太多的偏爱倾注到了崇明神君身上，他真是智慧的化身，美貌的化身，优雅的化身，自己能从他身上学到一星半点，余生也受用不尽了。

        她起初根本下不过他，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三个回合。后来慢慢悟到了一些他所说的规则策略后，也逐渐能多撑几个回合，对曾经几次处理狐族事宜的经历也有了新的认知。

        再往后几天里，跟她下棋下得多了，崇明开始渐渐会让着她，假装输上一两局，想着安抚她一直处于劣势而低落的心态。

        察觉到老人家的这个改变，羲和竟学会了耍赖，学会了胡诌自创新规则，胡乱篡改旧规则，所有规则都是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

        崇明竟然也纵着，由她胡来，羲和正纳闷他的退让，没几轮后却发现，但即使是她这样胡来，崇明也能很快从她的规则里面找到致胜之法。

        与他对弈实在是太容易挫败，虽然能感悟到不少为君之道，但她慢慢地也不太喜欢与他下棋了，对此崇明也无计可施。

        他瞧那接连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索性推着她去找樱落学习功法。

        可见她开始了修神炼体后，每天都被樱落收拾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又会觉得心疼她，只得又调了不少好药送给她涂抹消肿，药浴也时不时安排了不少次。

        羲和却不知他的心境，自从跟着樱落学习她那个功法后，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更好。

        或许确实是因为在凡间的缘故，她一身难以承受的仙力被压制后，再经过炼体通气，修魂补神，她的神魂体魄愈加壮健。

        她是喜欢这样的变化的，在内心深处，她渴盼着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有朝一日，站在诸神众仙面前时，不会再有人质疑她。

        那些过往因为不够强大，被昊天属下嘲笑身世和修为，被昊天追求者贬低身份和价值，被青丘狐族轻视蔑视的过往种种，都凝成一股巨力，不断推着她没日没夜地苦练。

        这一日她穿戴整齐，早起出门后，竟见到崇明就立在门外，拦住了她的脚步。

        “今日休息，我已跟樱落打了招呼。”他语气坚定，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可是我今天就要学到关键的那个招式了，错过了……”羲和见他自作主张帮她告了假，有些不悦，想告诉他如今到了关窍之阶段，不容有缓。

        “少练这一天，不会耽误你任何功夫！”崇明有些生气。

        “你总是这样，不懂得顾惜自己，一味地绷紧苦练，并不是好事，连樱落都看出来了，听我帮你告假时，还嘱咐我盯着你好好放松一天。”他眉头紧蹙，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他的房间。

        羲和本来忧心炼体进度的心，一下子落到了两人交握的手上。他似是浑然不觉此举有何不妥，羲和却听到了来自胸腔的鸣声阵阵。

        待到被他拉着在房内靠窗的藤椅上坐下，羲和的目光又被窗边一大篮子百丝天蚕吸引了，那些又胖又嫩的蚕宝宝正不断地吐着丝线，瞧那模样，已是吐了差不多制作一套衣服的量了。

        “想玩可以玩。”崇明见她盯着那一篮子蚕宝宝目不转睛地，跟她说道。

        羲和看她的神情，猜测道:“特意为我准备的？”

        崇明摸她脑袋:“对，为了某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催着我这一窝宝贝春蚕吐了好几天的丝～”

        得了确认，羲和放亮了眼睛，开始用术法操纵那一篮子细丝，织了起来。她会的织法不多，但织了几次以后，整体还算像模像样。

        崇明见状，搬了椅子坐到她对面，也信手闲闲地一起陪她织了起来，两人很快织出来厚厚一叠。

        “选个喜欢的颜色。”崇明见织的差不多了，素手一挥，空中出现了各色各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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