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走火入魔

东海雪白的浪花，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海滩，碧色的晴空下，火红的金乌将千万缕金线撒进海面，织出层层叠叠的金鳞。

        海浪拍打的声音带着节奏，哗哗作响，与远处精卫鸟发出的阵阵哀鸣相和着一下下地打到人心上。

        精卫鸟不知疲倦地，一轮又一轮地衔着石子往海中扔去。

        石子落入海中，溅起短暂的水花后被大海无情吞噬，不留痕迹，连激起的涟漪都很快就消失无踪。

        海边半人高的褐色礁石上，坐着个看着大海和精卫鸟默默流泪的女子。

        鲜少有人知道，这女子，乃是洪荒至今，诞生的第五只九尾天狐羲和。

        “女君殿下已哭了五天了……”笑笑看着伤心的女子，也忍不住落了眼泪。

        衔石填海的精卫鸟，是女子的师傅，华夏部落前首领轩辕黄帝的女儿轩辕女娃。

        四年前女娃淹死在了东海，死后化作了一只没有神智的精卫鸟，日复一日地叼着石子往东海里扔去，想要填平东海。

        而作为轩辕女娃的徒弟，女子此前失踪了近五百年，前几日归来，听闻师傅去世的消息后，这几日一直守在海边，不吃不喝，只默默流泪哭泣。

        “殿下，九重天的仙使已来了第三次了，您……”笑笑抹了脸上的泪痕，迈着小碎步走近了女子。

        作为殿下的新晋侍女，她勤谨地遵守着自己的本分，想君主所想，急君主所急，如今即便殿下再伤心难过，她也要劝殿下节哀顺变，迎接即将到来的诸多使命。

        羲和眼见着投完石子的精卫鸟再次飞回岸边，艰难地从石堆中再次衔起一枚小石块，复又飞回东海上空，执着地再次将所衔的石块投入海中。

        那一颗颗石子如同刀块，坠在她心上，让她痛得哽咽着抽泣。

        师傅，师傅呀，风发意气，喜欢拉着她去看海蟹打架的师傅。

        一味护短，会一把赤金红茅赶跑欺负她的坏人的师傅。

        敦敦教诲，发誓一定要将她培养成九尾，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嫉妒难堪的师傅……

        变成了，一只全无神智的精卫鸟。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将她的生辰礼送给她，还没跟她一起把发鸠山新融的雪水酿成桂花酒。

        “你说，如果我把这海填了，师傅会回来吗？”虽然明知道答案，羲和仍哑着声音问身旁的侍女。

        “殿下，节哀……”笑笑听她这样说完，脑中措辞了许多，却都被她清空未说出嘴边，只徒劳道了一声安慰。

        这精卫鸟只是女娃残留的一丝执念，若海填不完，它还能执着的填海，维持着这一线的存在。

        若海真被填上了，可能这丝执念也消散了。

        再者说，这偌大的东海，里面的生灵仙神数以亿计，这海乃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处所，哪有被无辜填平的道理。

        羲和回想起众人告知的师傅的死因，仍觉一股怨气积于心中，无法疏解。

        他们说，师傅死于东海海底突发的时空乱流，被卷入时空碎缝中身魂俱碎而死。

        然而，对于师傅为何会去到少有人至的东海深海海底，在何处遭遇了时空乱流，却无人能说得清楚。

        安慰完女君，笑笑还想再劝劝女君回应一下仙使，劝她修成了九尾的天狐，是必须要即位为狐族君王的，狐族现在群龙无首。但她还未开口。

        就见羲和擦干脸上的泪痕后，伸手截住了她的话。

        “笑笑，我要去个地方，大约半天就回来，你们，再等等吧。”羲和擦干脸上泪痕，掐了个法诀，转头不见了踪影。

        这一日的商丘下起了雨，灰暗的天空中，一颗颗黄豆大小的雨滴从云层中坠入商丘黄色的土地里。

        羲和没有给自己遮雨的打算，她很庆幸这场雨的存在，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她路过一个水潭，目的地就在她的前方。

        碧绿的、疯长的荒草前，立着一座不大的小房子，青瓦白墙，这模样与记忆是对的上的。

        她露出个有些欣喜的表情，迫不及待地按记忆念了个口诀，眨眼间，那房子的禁制就开了。

        羲和提起裙摆，移步入内。大约太久没有人来，房子里面到处都挂着蜘蛛网，房中的桌椅板凳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

        见这情形，羲和呆愣了半晌，视线绕了一圈，在一处逐渐定焦。

        “砰。”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推开后窗，从窗口纵身飞了出去。

        房子后的小山堆上，立着两个矮矮的小土包，两个土包各立了个墓碑。

        左边的是：“商丘花氏一族族人，花子贵。“

        右边的是：“商丘花氏族人之妻，沐婉晴。”

        雨势渐大，那坟堆上有腥黄的泥水滑落而下，浸湿了羲和的鞋袜。她却浑然未觉，天又打起雷来了，道道闪电划亮了天际，刹那的白光照亮她莹白的面庞，照见了一双血红悲极的眼。

        白光熄灭后，朦胧未歇的雨幕中，坟前伶仃消瘦的身影，衣衫头发皆凌乱不堪，远远望去，有如鬼魅。

        羲和知道自己该死心了。

        她确信自己确实是走火入魔了。

        几天前，一个漆黑的深夜里，她从相思井底苏醒，睁开了眼。大脑却是一片空白，起初，她记不清自己是谁，为何会在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中醒来，只发觉自己修为很高，轻松出了井底。

        用仙力烘干身上的衣服，行走在无人寂静的大街上，望着街边碧绿的柳树，望着杨柳岸下，缓缓流淌的河水，记忆像走马灯似的不断回笼后，她逐渐忆起自己是谁。

        循着记忆找回熟悉的住处和人群后，她方才知晓，她在众人面前消失过，此刻再回来时，世上已过去了五百年的悠悠时光。

        而她在众人眼中，成了一只消失五百年，忽然就就从四尾修成九尾的传奇天狐。

        众人免不了好奇，五百年中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叫她变得这般厉害，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九尾。

        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师傅，却发现师傅已经意外故去，身神俱碎，仅剩一丝残魂执念，变成了精卫鸟，不停地衔石填海……

        归来的这几日，见的人多了，见的事多了，中间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让她怀疑自己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

        她对自己起了走火入魔的怀疑。

        走火入魔的症状很多，首先第一个，是在她自己的认知里，她并不叫羲和：

        “花梦离呀，我叫花梦离呀，族长，你不认识我了吗？”俊俏的老狐狸族长拍了一下她的小马尾，乐了：“又逗我玩呢，今天改叫花梦离，明天准备叫什么？”

        一个人说你叫羲和，你不信，觉得自己是花梦离就算了，但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叫你羲和时，你就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了。

        走火入魔的第二个症状是，她作为花梦离的记忆中，虽然大部分记忆没有问题，但是有一部分记忆跟真实世界发生过的事情对不上。

        “小和呀，你哪有什么父母呀，你是族人在商丘入口处捡到的孤儿呀~”

        “你小时候老生病？没有呀，从小你就是个皮实的孩子！”

        “你师傅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回家见过你父母？你没有父母呀！”

        还有，所有的人都说她消失了五百年，但这五百年里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五百年里发生了……，天帝创建了天庭……你师兄成了庭相……你一点都不知道？”

        “造孽呀，你师傅跟你师兄找了你五百年，你师傅急得都快长白头发啦！没想到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师傅却……”

        ……

        这些不正常的症状导致羲和一度不敢跟人聊过去，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对于过去的记忆，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但是她不信邪，一个人活在世上，很重要的一个事情就是知来处，有归处。

        在她怀疑自己走火入魔之前，她确信自己是有来处的，她有父母，父亲叫花子贵、母亲叫沐婉晴，父母感情很好，是对恩爱的平常夫妻。

        倘若她记忆中的来处是对的，她的父母此时应该是活得好好的，天天在家里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可是那两个墓碑上赫然写着一样的忌日：逝于商丘元历三零三八年四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是她出生的那一天。意味着着在她出生之时，她父母就去世了，并没有什么养老的一家人在家中和和美美等着她，跟她的记忆完全对不上！

        可是，若是坟冢中的两位不是她的父母，那又如何解释这房子的禁制与自己记忆中的一样呢？

        若是父母也不在了，师傅也不在了，她的归处又在何方呢？

        她理不清这乱麻一样的线索，只是在心中有了一个小小的猜测。世人皆知，狐族修炼成九尾是很难的，从洪荒至今，在她之前，统共也就四位。

        而她竟然短短五百年，就从四尾修炼到了九尾，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练了什么旁门左道的邪门功法，急功急利修成的九尾。

        但是这邪门的功法可能有代价，代价就是让她走火入魔，精神错乱了，甚至还失去了五百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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