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吃过早饭，疯爷去了议事堂，临走时交代：“房里书架上的书，你可自取，我今日下山一趟，不要出去乱转。”

        金钊连忙应是，却是不敢问疯爷下山去做什么的。

        昨日里刚被疯爷敲打过，金钊今日便不打算出门了。

        想到敲打，金钊才突然记起，昨日里，自己本是使“美人计”，欲打探清风寨是怎么回事儿，可也因着“美人计”受了一番折腾，吃了些苦头。待晚间，因着白日里出门遇着岚姐，受了疯爷一番敲打，也没敢再问。及至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那“美人计”真真是白使了。

        金钊叹了口气，不管心里如何作想，倒是按照疯爷的安排，来到了书架前。

        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书本，且都有翻阅的痕迹，甚至有些还是孤本，金钊忍不住腹诽，难道这也是下山抢来的不成？

        当然，这话金钊是不敢说出来的。

        金钊一本本浏览过去，发现大部分都是些兵书。

        金钊随手抽了一本，乍一翻开，只见笔迹铁画银钩、遒劲有力，端的是锋芒毕露、刚健而洒脱。

        “好字！”金钊不禁喃喃出声。

        因着金钊生在商人之家，父亲虽重视读书，但对身为小哥儿的金钊，大多数时间都是采取放养的态度。因此，金钊虽是读过几年书，却是好读书，不求甚解。

        因着金钊自己做不到笔走龙蛇，便对那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多了一份崇敬的心思。

        如今看着疯爷书上的字迹和注解，金钊再回想起那日，自己在疯爷面前信誓旦旦道，自己读过几年书，可做军师，尚有价值时，态度何其狂妄，可真是大言不惭！

        思及此，金钊不由羞窘地满脸通红。

        恰是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对话声。

        听声儿间，一人正是林大志。而另一人，金钊可还记恨着有仇未报呢！正是那趁着押送自己，掐自己屁股占便宜，猥琐又恶心的小喽啰！

        “大黄牙！你站住！谁让你进来的！这可是三当家的院子，你是疯了不成？莫不是想死？”这是林大志的呼喝声。

        “嘿嘿，林大志，你也别吓唬我，我这可是听吩咐办事儿！那娇美小哥儿呢？”说话间，一边张望着，一边迫不及待一般搓了搓手。

        “我看你他娘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三当家的人你也敢打主意！”

        听林大志话说的难听，大黄牙也冷下了脸道：“哼，老子可是大青山的老人，你个清风寨的小杂种，在我面前充什么好汉！”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撸起袖子打了起来。

        金钊再次注意到了两人口中的“清风寨”。

        思忖间，金钊已经把书放回原位置，从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举目望去，金钊发现，这唤大黄牙的喽啰，虽是猥琐又恶心，但不可否认，却有几分本事。这林大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只见俩人俱是赤手空拳，但林大志长得清瘦，马步不稳、气力不足。而这大黄牙长得浑圆壮硕，下肢粗壮，出拳间似有章法，倒像是叫人调/教过的。这一拳若是打实了，恐这林大志得去半条命。

        “住手！”金钊大喊道。

        金钊这也不是瞎喊，作为一个小哥儿，还是被土匪掳上山的，金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可不是那瞎出头的人。

        而之所以敢站出来，一来等下去也是同样的结局，自己还是得站出来。因这林大志根本拦不住大黄牙。二来看这大黄牙当日行事，虽是为人好色，却是极没有主见，被人一说便会打消念头，虽长相凶悍，性子却不是那偏执强硬之人。

        金钊喊话间，俩人便住了手。

        就这，林大志脸颊被拳风擦过处，已是肿了半边脸，嘴角出血，端的是一副凄惨模样。乍一停手，便往地上“呸”地吐出一口血水，只见血水里竟是混着颗牙，却是叫那大黄牙打落了一颗牙齿。

        “嘿嘿，你这娇美小哥儿倒是识相。”大黄牙笑的不怀好意，说话间便要近前。

        “大黄牙，”金钊喝止道，“你可想过后果？吩咐你的人可能越过疯爷为你做主？”

        一句话却是叫大黄牙迟疑了。

        “这，这，”大黄牙停了脚步，人却还盯着金钊。

        见大黄牙已被说动，金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嘴上继续道，“你来疯爷的院子，山寨里有人看见，何况还有跟你打了一架的林大志，你若执意动我，疯爷追究，这可都是证人！”

        大黄牙一瞧，这会儿院子外面倒确实有土匪探头探脑了，毕竟俩人打架闹出的声响儿不低，又是在三当家的院子，众人离得近听着动静的，便过来瞧热闹了。

        “可，可三当家的为何要替你出头？”大黄牙已经萌生退意了，可到底还是心有不甘，觊觎金钊的美色，便硬着头皮问道。

        金钊哼笑了一声，却是直接拉了拉自己的衣服领子，“你觉得是为什么？”

        大黄牙打眼一瞧，只见眼前小哥儿衣领拉下，竟是满脖子的红紫吻痕！没成想浑身寒气如刀锋，瞧着清心寡欲的疯爷，竟是这般疼爱眼前小哥儿。

        大黄牙咽了咽口水，虽是眼馋，可到底还是害怕占了上风。

        大黄牙讪讪笑了笑，显然是完全被说服了，甚至心里暗恨吩咐自己的小头领，自己今日若是动了金家小哥儿，三当家的回来怪罪，自己恐怕得被剥皮抽筋！

        “误会，金家小哥儿，这是误会，”边说着，大黄牙边倒退了两步，然后直接转身往外跑了。

        看到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瞧热闹的土匪，大黄牙更是直接骂骂咧咧：“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

        待大黄牙走了，金钊这才松下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寨子也不太平，疯爷甫一下山，就有人来找茬儿，自己还是放松的太早了。

        这时，林大志上前两步跟金钊拱了拱手，“今日多亏钊哥儿了，否则，我对不住三当家的，万死难辞其咎。”

        “你可是读过书？”金钊一听，在满是粗野浑话的土匪寨子，这林大志倒是能文绉起来。

        林大志听罢，却是嘴角扬了起来，话音里也带了两分自豪：“我落草前，曾读过两年私塾。”

        金钊心想，也难怪身板瘦弱，不懂拳脚。

        “听大黄牙自视大青山的老人，似乎看不上你这清风寨的？”金钊见林大志不再那般防备自己，随口试探。

        一听这话，林大志却是啐了一口，“那狗眼看人低的腌臜东西，”似乎意识到眼前不是土匪寨子的浑人，林大志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本是清风寨的，半年前，我们清风寨大当家的叫疯爷给杀了，就是用那丈八长矛，直接穿进了心脏，”边说着，林大志边比划着，仿佛那般厉害的是自己一样，“我们清风寨大当家的也是个厉害人物，可在疯爷手底下可是过不去一招，一个回合就死透了。”这林大志竟是越说越双眼放光。

        “然后疯爷就成了我们大当家的，大概三四个月前，疯爷带我们投奔了大青山。我们上山时日尚短，原本又分属不同山寨，这才被大青山的老人们排斥。”

        “哦？那疯爷不管你们？”金钊随口道。

        “可不能这么说，疯爷在大青山也只是三当家的，而且那天议事堂你也瞧见了，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互别苗头，这个时候三当家的要是出头，可不就得枪打出头鸟。”

        “这倒也对。”金钊似是赞同一般点了点头。

        “就是的嘛！”林大志听金钊同意自己的看法，不禁附和道。

        待金钊回到书架前，手里重新拿起本书时，却是看不进书里的内容了。

        照眼前这形势，这次疯爷恐怕不会给自己出头了。枪打出头鸟么，可思及此，金钊却还是有那么几分委屈和自嘲。

        想来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哥儿，却是被掳进贼窝，没名没分跟着疯爷，整日里诚惶诚恐，担惊受怕。受人欺负，也只能心里记恨，往常自己何曾这般憋屈。

        可当金钊意识到，自己在想起疯爷时，心里的那一丝悸动，不禁一下子惨白了脸色。

        恍恍惚惚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听院子里传来一声“三当家的回来了！”

        接下来便是细细的说话声，正是林大志在跟疯爷汇报今日之事。

        一会儿工夫，疯爷进了房间。

        意识到疯爷走近，金钊回首朝人看了过去，可只一眼，却又垂下了眼。

        疯爷却似没注意到一般，径直走至近前，把金钊搂进了怀里。

        “你受委屈了。”

        金钊本已调整心情，觉得没什么了，可现下一听这话，不禁鼻子一酸。

        金钊本以为此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毕竟自己并未受到伤害。

        可第二日，林大志兴冲冲的跑到自己跟前，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兴奋之色。

        “钊哥儿，那大黄牙死了，被砍了脑袋！已经死透了！”

        缓了缓，林大志这才继续道：“三当家的发难，才知这事儿是二当家手底下人瞒着二当家干的，忌恨三当家的当日站在了大当家一边，这才吩咐贼心不死的大黄牙来找你麻烦。这事儿一出，大黄牙直接被砍了脑袋，二当家手底下人算间接参与，被打了三十大板，是生是死看天意。”说话间，满是快意，畅快淋漓。

        可等林大志冷静下来，一瞧金钊脸色并不好看，显然不是激动兴奋三当家的替金钊出头。

        林大志不由讪讪退了出去。

        此时的金钊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土匪窝。这里是个生死随意的地方，喊打喊杀如家常便饭。并不是那君子动口不动手，生气了顶多揍人一顿出气的山下了。

        金钊虽是被掳上山多日了，也恐惧害怕，也小心翼翼，可却没真正意识到，这是会死人的地方，昨日活生生的人，今日便脑袋点地。

        金钊轻轻吁了口气，自己是在大青山土匪寨子了。

        金钊知道，疯爷这次发难，并不单纯是为自己出头，这事儿二当家不知情恐怕也是假的。这就是一次试探，自己现在是疯爷的人，疯爷倘若被人找了茬儿而咽下了这口气，恐怕会被视为懦弱，被人看轻，更会被土匪们瞧不起，叫那清风寨跟来的土匪们失望。

        但不管如何，金钊感念疯爷所为。

        这时，只听屋外传来林大志的声音：“三当家的回来了！”

        声音里还是没退去的兴奋和激动。

        瞧，这就是此次发难的效果。金钊心里不合时宜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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