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那是第十二次循环。

        肖鹤云和李诗情在沿江东路站分道扬镳。他实在是不想一直纠缠在循环里，可李诗情一个人去面对警察，说不定又要关进小黑屋，让他良心上又过不去。

        怎么弄怎么不舒服，原本想去和刘鹏会面的心也淡下去，背着包决定还是要查一查爆炸的事情。

        重新走到清水公园附近的商业广场时，他刚刚走上楼梯，就有一个戴着帽子穿灰色英文t恤的男人故意撞了上来。

        “喂——！”肖鹤云来不及躲开，又好像这个人故意推了他一把，脚步错乱下一刻就被带着往楼梯下歪去。

        ——我去你大爷！

        各种类型的脏话最终只汇集成一句。

        就在以为要从头摔到尾，猛然斜里跳出来一个人，飞快地抓住了肖鹤云抬起的手，然后他只感觉到一阵拉力，便被人抱住了，两人一同摔下楼。

        肖鹤云被她的发丝拂过脸颊，有股很清新的沐浴露香窜入鼻尖，心跳陡然加快。

        他们两个身不由己地垂直下坠，重重地砸在平台上。还好楼梯的平台宽度足够，他们只摔了一层，不然几十级台阶下去，就算有防护也要摔成脑震荡。

        落地的时候虽然控制了，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和他叠在一起，肖鹤云的右脚磕在了台阶上，立马火辣辣的失去了小半知觉。他的后脑处垫着一只柔软的手，那姑娘侧在一边，落地时发出一声忍痛地闷哼，另一只才撑地起身。

        拉他一把的是个丸子头的女生，穿着一件淡色的收腰长裙，两颊旁发丝凌散，皮肤白皙，五官如同一副泼墨山水般诗情画意。

        一双眼微微下敛，闪烁着细碎的光，她看向肖鹤云，“还好吗？”

        咚咚——！

        肖鹤云的全身隐隐作痛，可眼神却发了直的盯着面前的姑娘，透过歪斜的眼镜片看见对方有些疑惑的眼神，乍如诗画有灵，皎皎如月。一股无法言喻的情感猛地扎了他一下，从接连处涌涨起来，逐渐蔓延，啪叽啪叽地锤着心脏。

        “我…”

        肖鹤云察觉自己离她过于接近，努力地挪动身体，然而动腿的时候突然一阵钻心。

        “嘶——”

        “先不要动腿，检查其他部位。”

        “你也受伤了。”

        从楼梯上摔下都或多或少地受点伤，程丝雨落地之后，左手腕关节似有挫伤，一圈红色在皮肤上对比刺眼。

        “没关系…你先等我一下。”她想起来这事儿的起源，立马拿手机拨了个内线，“这里是嘉林市局刑侦队程丝雨，两点十五分在清水公园附近广场抓捕一名抢劫犯，逃离方向由西入口向嘉林大道方向，嫌疑人性别男，约35岁上下，黑色帽子，灰色英文t恤。逃离时误伤群众，接下来请你们出警抓捕。”

        人民警察真的是很神奇的职业之一。

        肖鹤云紧绷的身子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奇妙的松懈下来，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心和安全感随之而上，目光定定地盯着一处。程丝雨有所察觉，手背下意识擦过脸，见果真有灰色后便感谢地笑笑。

        “——！”

        肖鹤云睁大眼，赶忙看向别处，一边用力地锤了锤胸口，骂它不争气。

        附近的医院就在跨江大桥沿江西路那端，程丝雨自己有车，就停在楼梯下的道路旁停车位里，肖鹤云的腿不太好行动，程丝雨便好心载他一程，正好她也要去。

        从不知哪儿找回了自己丢掉的菜，驾车穿过跨江大桥时，正巧消防车在处理爆炸公交车事务。跨江大桥左侧的道路被临时分开两道，车流有些多，稍微堵了点车，就更方便观看。

        肖鹤云看到消防警惕的动作，便知道李诗情已经将车上有炸弹的信息传出去了，心情颇有些复杂。

        “这种意外也是无法预料的。”她安慰道。

        “不是意外…”

        “什么？”

        “额，不，没什么。”

        程丝雨的眼神转了转，笑道:“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哦对，我叫肖鹤云。”

        “鹤云丝雨弄春柔,凤蜡龙薰淑气福。”她眨了眨眼，“我在你后面一位，我叫程丝雨。”

        路堵得厉害，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聊聊天。

        “看你年轻啊，大学生？”

        肖鹤云耳朵一提，连忙否定，“没有没有，我93年的，工作好久了都。”

        “哎？这么巧，我也93年的，你几月份？”

        “10月。”

        “那还是比我小一点。”程丝雨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学生呢，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哪里哪里，我…”肖鹤云得了点夸奖，下意识想上天，又硬生生在这姑娘眼里憋下去，“我还以为你比我还小呢，特别像我大学时候校花级别的。”

        事实证明，女孩子不会不喜欢直白的夸奖，虽然看程丝雨面上不显，但眉眼间都染上了喜意。

        悄悄看了眼，他给自己鼓了把劲。

        “对啦，你刚才看那公交车那么久，是经常坐45路吗？”

        丝雨这个人，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都是透着一股温婉，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过耳之后有种奇异的苏感。

        可现在说得这话，总有股张成的味儿。

        肖鹤云想了想，同样是嘉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这个套话的技巧是不是一脉相承？他现在也算知道刚刚自己那句‘不是意外’确实被旁边这位警察小姐听清楚了，也得亏经历的多，提前下车了也和爆炸没有关系，所以聊天的语气还是温和的。要是和第一回的自己这么聊，保不准又是个小黑屋伺候。

        他旖旎的心思散了不少，打着哈哈将话题晃过去。

        由于跨江大桥处45路公交车爆炸，波及了桥上一片的车辆，两人刚进人民医院就看到急诊入口人来人往，进去后还能在墙边看见烧伤严重的病人。

        肖鹤云想起自己第一次的循环，不免感同身受，转头看见程丝雨也一副同悲的表情，两条眉纠缠在一起，眼尾下敛。

        她没有经历过循环，是真的为这些人悲伤。

        “程警官，”不禁打断出声，见那双眼睛疑惑地看过来，没有悲伤情绪后才松了口气，“你这手也得去看看，挂个号吧。”

        “叫我丝雨就行了，我还行的。”她点点头，也没拒绝，挂了号之后一起进电梯，“保护措施这些我们都记得很熟，倒是你，一定要记得，比如楼梯这些意外情况，第一时间要将身体收缩，护住头部，保护好自己。”

        “是是是，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程丝雨却是笑了，“这次是我连累了你，还没跟你说抱歉呢。”

        “这什么事，还没说是我阻拦你正义执法。”

        看过医生之后，又在放射科拍了个片子，果然是小腿骨折，用夹板和绷带固定好伤口，洋洋洒洒开了一些药，买了副拐杖。

        他拄着拐杖出门，程丝雨也从另一科室出来，左手已经裹上了纱布，手里拿着市民卡。

        两人面对面的站在一块，不由互相笑了笑。

        结完费拿了药，她原本想送肖鹤云回家的，但后者拒绝了这个提议。声称天就要黑了，怕耽误了她回家。

        再三推辞，只得作罢。

        “注意休息，患处记得不要碰水，忌腥辣。”

        起风，吹动了程丝雨的裙摆，露出一点创口贴的棕色。

        “你的腿？”

        “小磕了一下，处理过了。”

        她顺着视线一起往下看，按着裙摆将创口贴遮掩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将碎发顺到耳后，“还以为位置很低不会被发现，不愧是做游戏的，眼光敏锐啊。”

        “程警官刚刚的话我也要如数说给你了，好好休息，不要碰水。”

        “行。”程丝雨唇角微勾，颔首，却眼神微抬，提着药的十指交错，有簌簌的塑料袋声。

        肖鹤云不禁屏住了呼吸，有什么即将会来的东西让他生出紧张与期待感，抓着拐杖的手一紧。

        风起了，吹动一地落叶。

        最终两人之间还是没说什么，女方吐了口气，似乎有点失落，“走了，有缘再见吧。”

        她没有伤口的手挥了挥，便旋身下了楼梯。肖鹤云一时语噎，这短短一个小时的经历，大起大落，同感的失落充斥胸腔。他不自觉想象起那姑娘的模样，形貌昳丽，眼神温和，又带了盈盈笑意，让他一时间忘记自己是在循环，只是不太想让自己后悔，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丝雨！”

        还是开了口，把人叫住了。

        急着掏出手机来，“能、能留个微信吗？”

        他觉得自己的企图很明显了，不禁有些脸红。

        但出乎意料的，程丝雨同意得很快。她回过身，裙摆荡出漂亮的弧度。露出笑容，拿出自己的手机，将二维码点开。

        嘴上还适当矜持地说道:“还好我今天休假不上班，不然就算私交啦。”

        女生有点娇憨的模样，立马击中了直男的心，先前那些怯场矫情烟消云散。肖鹤云咧开一个笑容，笑嘻嘻地扫码过后，‘家里养鱼’四个字就映入眼帘。微信头像是她本人在阳台拍的生活照，长发披肩，拿着一本书，耳旁还夹着一只画笔。

        阳光不锈，温婉动人。

        喉间生理性地动了动，迅速将微信号记在了心里。

        “那下次再见啦，好好养伤。”

        程丝雨冲他歪头告别，便走进了人群。

        肖鹤云在心里回了句再见，捏着手机一片激动。

        ——妈妈，你儿子终于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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