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三家

暮色渐近，微风已起，眼前的小院凭添一份萧瑟，院里几处荒草都已没膝了，枯叶零落满地，土屋的房檐下挂着若有若无的蛛网，蛛丝随风飘摇，窗楣上落满了细碎的灰尘，窗纸破损，在风中发出阵阵簌簌的声响。

        我站在牛车边上，看着父亲在院中清理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和母亲一起卸着车。

        心里有着惶恐，八岁的我已经明白一些浅浅的道理了，今日发生的种种，只晓得那不像是分家，像是我们被祖父祖母赶出来了，不，父亲将我抱上车时，说的那声‘走’更像是父亲放弃了老徐家。

        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来回于院中，我怯生生的问着父亲，

        “爹，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吗？”

        父亲停住了脚步，慈爱的看向我，笑着对我说：

        “对啊，姗儿，以后咱们就住在这了，可喜欢？”

        我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父亲，小小声问道：

        “这里以后只有我和爹娘住吗？没有~~再没有其他人了吗？”

        父亲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轻抚着我的头，微笑着对我说：

        “没有了，就咱们一家三口，以后姗儿可以在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再顾忌任何人，害怕任何人，这里是徐三家，你，是我徐三家的闺女徐姗，再不用说是老徐家的五丫了。”

        听了父亲的话，我欢喜的不行，重重的点着头，语气中透着欢愉：

        “嗯，姗儿喜欢，只要以后和爹娘一起，姗儿在哪都可。”

        父亲看着我欢喜的小模样，也高兴的笑着，

        “我的姗儿就是乖巧可人，爹最喜欢姗儿了。”

        没有那些欺负母亲和我的老徐家人，就是高兴。

        我非常喜欢徐姗这个名字的，‘姗’还是外祖父张秀才给取的，母亲有孕时，祖父求族里长辈给三房未出生的孙子取名：徐青山。

        徐家男娃是要上祖谱的，我们这一辈名字从‘青’；如若生的是一个女娃，祖父说家里有四个女娃了，就直接叫‘五丫’了。

        父母自是不喜‘五丫’，外祖得知此事甚是不悦，他就这么一女儿，在他眼里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宝贝，告知父亲如生女儿，名字由他来取。

        因着外祖病重不能等到我的出生，在母亲怀胎七月之时撒手人寰，临终留有‘姗’这个名。

        希望他的外孙女能够生活无忧，‘便姗嫳屑，与俗殊服’意指，华裳着身，衣衫飘动。

        在家里还是在村里，都只是叫我徐五丫，只有父母叫我姗儿。

        我曾反驳过，我有名字，我叫徐姗，可是家中的堂兄，堂姐就会语出嘲笑，说出的话难听至极，更甚者还会被祖母打，说我没有规矩，与长辈顶嘴，渐渐得，我不在辨了，但是他们叫我五丫时，我会装作听不见，有时也会被骂，被打，习惯使然了。

        村中有人叫我徐五丫时，我也会纠正，我叫徐姗，惹来的也是那些人笑看着我，那笑让我极为不舒服。

        母亲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刚转身，看着父女俩，都是笑意盈盈的说话，就止住了脚步，心中感叹着：这家分的真好，虽是被赶了出来，心里还有些酸痛，不过可以脱离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徐家人，就不会计较那些得失了。

        看着那个自她嫁过来，就无时无刻都护着她，关心她，疼爱着她的丈夫，从不曾因她是为了报恩而嫁，就对她有所轻视，也不曾因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婆婆不喜而对她有任何怠慢，反而在婆婆、妯娌和小姑子欺辱她时，一味的对抗，袒护，不惜与家人生出嫌隙，也是要对她好的男人，母亲的心里有着化不开的深情。

        在老徐家没有人知道，他的丈夫终年打猎，身上留下的那些伤疤，只有她知道，只有她心疼，丈夫就是她的天。

        再看看，她拼命生下来护着的女儿，那是她的命啊，女儿是如此的乖巧，八岁了，模样也逐渐清新秀丽，这样可人的闺女都是因为她不讨婆婆的喜爱，而受着搓磨，更是心疼不已。

        父亲回头看到母亲站在那里不动，走过去接过了母亲手里的包袱，便道：

        “想什么呐？这么出神。”

        “想着这家分的好，好久没看到你的笑脸了，姗儿也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天天都懂事的帮我分担着家务，其实她才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啊。”

        母亲说着话，竟红了眼眶，泪水在莹莹转动着。

        看着母亲水润的眼眸，父亲微微叹息着，轻轻的将母亲揽入怀中，拍着肩头，安抚着：

        “都是我的错，让你们娘俩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以后都不会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往后会很艰难，也会很开心，没有事非，苦点也是无碍的，我会撑起这个属于我们的家。”

        母亲被父亲的情绪所感染，眼中虽有泪花，却微笑且眼神坚定的说着，

        “对，好好过日子，苦点，累点，不怕的，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只要你和姗儿好好的，开心，快乐，我们一家就是幸福的。”

        我跑过去，小小的个子还不及父亲的腰，伸手吃力的抱住父母，高兴的说着：

        “姗儿，只要和爹娘在一起，就会开心，快乐，姗儿现在就觉得很幸福。”

        父亲伸手抚着我的发顶，眉眼全是宠溺的笑，

        “哈哈哈，姗儿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幸福了，那我们就幸福起来，快快收拾好我们的家。”

        三口人开始忙碌的收拾着新家，虽说破败不堪，但是面上都洋溢着笑，心里都是欣喜。

        今晚的月亮是圆得，月光明亮的照着徐三家的小院，车上已经空了，父亲说了声去还车，马上就回来的，母亲和我高兴的应着声。

        借着月光，简单的归置着小院，走的匆忙，又被祖母像盯贼一样看着，我们只带了油灯，却一滴油都没有，母亲有些犯愁，屋里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没有油灯要怎么收拾。

        由远及近又听到牛车的轱辘响起，隐约间还能听到父亲和村长徐敬文的说话声，母亲和我同时向着院外的方向看着，就见牛车去而复返。

        当村长看到母亲时，便道：

        “弟妹啊，和五丫收拾着呢！我和你嫂子看着你们今天刚分出来，什么都没有，就拾掇了一些日常所用的物件和一些米粮蔬菜，都自家的，别嫌弃就好。”

        母亲听到村长是来送东西的，实在是感激的不行，匆匆走到院门口，牛车已经停下，就忙过来拿东西，微笑着道：

        “谢谢村长了，怎么会嫌弃呢，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刚刚在老宅还要多亏了村长，婆婆让我们搬家，太匆忙什么都没有，你这是雪中送碳啊！”

        村长只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弟妹啊，你太客气了，都是一个村的，又是同宗同族的，自当关照些，这些年你们俩口子的为人，村里人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一家人做的过分了，不说这些了，能出来就好，以后日子会苦点，可是总比在一起时要舒心些，徐三是个能干的，可比他那两个哥哥要强多了，慢慢来，不愁的。”

        父母感激的应着声。

        我跑过去，很认真的仰着头，声音软糯的对村长说道：

        “村长伯伯，别叫我五丫了，我有名字的，我叫徐姗，您以后能不能叫我徐姗啊！爹娘都这么叫我的，我不喜欢五丫这个名字。”

        村长看着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跑过来纠正他，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好，徐姗，那以后村长伯伯就叫你姗丫头吧，你看可好？”

        “嗯，姗儿谢谢村长伯伯对家中的照拂。”

        我听到村长答应了，就很郑重对他福身一礼。

        村长惊讶的看到八岁的小丫头那有规有矩的行礼，不免唏嘘的想着：徐三媳妇是秀才的女儿，自是知书达理的，这教出来的闺女也是举止娴雅，唉，这么好的孙女，老徐家那些人是眼瞎了吗？怎么就不喜欢呢？还趁着徐三上山打猎时，变着法的搓磨这娘俩。

        其实老徐家对我们娘俩做的那些事，村里人都是知道的，只是碍于是老徐家自家的事，祖母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外人没有办法插手，也只能是惋惜徐家三房都是命苦的。

        村长思想回转对父母说道：

        “弟妹啊，你把姗丫头教的真好啊，徐三老弟，有女如此你是有福的。”

        父亲骄傲的回着对村长的话：

        “是啊，多亏她娘教的好，我家姗儿去年和她娘识字，现在百家姓、千字文都已经滚瓜烂熟了。”

        我也是小傲娇的点着头。

        村长和父母被我逗得，笑了起来……

        村长和父母忙碌的卸着车，牛车上的物什和粮食一样一样的拿了下来，米、面、蔬菜、一小罐菜子油；有一床洗的发白却是干干净净的被褥，还有一小碗灯油，一个大大的包袱，我悄悄的扯了一角看了一下，全是些碎布头，林林总总的小半车呢。

        卸完了车，村长最后在车尾处拿了一个食盒交给了父亲，说是村长媳妇蒸的杂面馒头和一点腌制的青菜，今日太晚了，就别做晚饭了，将就着吃些，就好生休息。

        都忙完了，看时辰不早了，村长赶着牛车往回走了，父亲母亲道着谢，目送着村长……

        看着食盒，三口人着实又累又饿，这一天了就早上吃了一餐饭，然后就是累心的一场大戏，搬家，收拾新家，幸而村长心细，送来的吃食。

        母亲拿出油灯，有了灯油，带着我进屋开始简单的收拾一番，幸好院子里有一个灶台，村长拿来了一些盆，父亲去河边弄了些水回来，烧了一些热水，就抓紧吃晚饭了。

        简简单单的一顿粗茶淡饭，三口人吃的非常开心，父亲说着以后进山打猎如何卖猎物赚钱，把这个家置办起来，母亲也说着自己可以做绣活补贴家用，吃着，聊着，笑着，憧憬着在这个小院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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