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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妆成


这日,岑湘刚在祖母那里学了点龙门账的要领,正要将上月府里的各项盈亏计入进缴表里,郑伯便赶来通知她,说是侍奉她的丫鬟妆成和碧玉打起来了,傅昭的奶娘曹氏赶去劝架,却被气头上的妆成挠了一脸,如今三人都在外头要死要活的哭闹。

        傅家人自立惯了,傅府所有佣人,从门口的护卫,到院内的贴身丫头,统共加起来不过三四十人,便是不与那些动辄丫鬟婆子上千的国公府比,堂堂一个礼部侍郎家里,比之刘亨府上,人数也要少了两倍不止。

        碧玉与妆成不过比岑湘大上两岁,也是豆蔻年华,曹氏则上了年纪,前两年刚抱上孙儿。但论起资历,碧玉才是最早入府的,她从小便跟着岑湘,性情有些疏懒,可即便是傅家最困苦的那几年,从小照料哥哥姐姐的奶娘护卫都跑了,碧玉也没有离开,转眼已跟了傅家近十年了。傅昭的奶娘曹娥则是姐姐于青州生下傅昭前请来的,听说傅廉靳要回京,便带着一家老小都来了京城,如今曹氏四口人都在傅家办事。

        这三人里妆成资历最浅,是去年刚到京城时母亲买来的丫头,但她一向勤劳肯干,谨小慎微,怎会做出伤人之事?

        岑湘有些诧异,下意识转头看向祖母,祖母则面带微笑,温和地看着她。

        岑湘轻轻舔了下初春还有些干燥的嘴唇,想了想,对郑远道:“先将曹嬷嬷叫进来吧,另外派人看着碧玉和妆成,别让她们两个再打起来。”

        曹嬷嬷进来后,捂着脸让祖母给她做主,岑湘将她扶起,见她脸上有轻微的指甲划痕,正往外头渗着些血珠,忙让人给她拿了伤药涂上。

        接着又问她发生了何事,曹嬷嬷便一五一十从她上午哄孙子,一直说到午后孙子睡下,终于到了她经过岑湘居处,听见碧玉和妆成大声吵闹,上前劝架,最后被妆成失手打伤的经历说了出来。

        “可知她俩为何吵起来?”岑湘问。

        “老奴劝架时听着,似是因为妆成打坏了您昨日里刚做完的那个说唱俑。”

        岑湘听完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击鼓说唱俑,是她耗费许久才做成型,前日里又走遍各家釉色坊,最后跑到城东,几乎跨越了大半个京城,才找到合适的色彩上釉做成的说唱小人,居然就这么碎了,岑湘有些心痛。

        她还未完全平复,便听曹嬷嬷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仁善,我记得从前碧玉也摔坏过您东西,您当时也并未说她什么,可妆成这丫头,年纪轻轻,摔了东西也就罢了,被碧玉说上两句,怎么还打起来了。”

        岑湘听完,点头道:“知道了,辛苦嬷嬷了,回头去账房领五两银子,买些膏药,别让脸上留下伤痕,你劝架有功,多余的便当自己零花也好,先下去休息吧。”

        这时祖母出声道:“曹嬷嬷,先别忙着下去,坐会儿看那两个丫头怎么说吧。”接着便给曹娥赐了座,岑湘又传了碧玉上来。

        碧玉进了门,瘪着嘴巴哭诉道:“奴婢不过一时没看着,妆成竟将您的陶俑给摔了,我看不过去,责备她两句,她顶嘴不说,还将罪责推给奴婢,说这东西是奴婢给摔得,一个刚进府没多久的人,竟指责奴婢偷懒,奴婢哪有嘛,再说您那陶俑原是放在了左侧的乌漆柜子上,奴婢分明睡在书案旁,怎么可能……”

        碧玉似乎察觉自己失言,停住了话头,找补道:“奴婢就是一时打盹,况且那陶俑的位置和奴婢打盹的位置差了四尺多,难不成陶俑还能飞进我手里让我摔了……这事曹嬷嬷也能为我做个见证,妆成她冤枉我,还不服管教,小姐您可要为我做主。”

        岑湘便向曹嬷嬷望去,曹娥愣了下才道:“是啊小姐,那么大个陶俑,哪那么容易摔碎了,碧玉姑娘也说了,她在书案打盹,这事哪挨得着她呀,定是妆成这姑娘毛手毛脚了。”

        岑湘沉默着,她先前还气恼妆成摔了她东西,此时也多少有些察觉到碧玉话里添油加醋的成分,恐怕事情还另有缘由,便又传唤了妆成进来。

        妆成倒是已止住了哭,只是红着眼拒绝答话,问了半天缘由一个字也不说,态度十分冷淡。

        直到碧玉看不下去,道:“主子你看,这小妮子竟还给主子甩起脸了,真是岂有此理,摔了东西赔个不是便罢了,还顶嘴。”

        妆成终于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我没有。”

        岑湘对她本已有了成见,看她这模样,先按捺下责备,努力平静道:“曹嬷嬷和碧玉都说是你砸了东西,可你一向行事谨慎,为何?”

        妆成终于憋不住,又断断续续掉起金豆来,道:“她二人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一道冤枉我,奴婢能有何办法?”

        曹嬷嬷急道:“你这丫头怎么血口喷人,老婆子我哪里污你?”

        妆成道:“你亲眼看见我摔了东西吗?”

        曹嬷嬷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

        岑湘道:“既然曹嬷嬷没看见,那便做不得数,妆成,如今我和祖母都在这里,定不偏袒府里老人,你一个公道,你尽可将事情说出来。”

        妆成擦着泪眼,终于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今日早晨,奴婢打扫完外院,左右无事,想着碧玉也应打扫完了,便进了内院想找她闲话,谁知进了内院便见到碧玉在书案上睡着了,碧玉进府久了,常常偷懒,奴婢想着她是前辈,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便常常帮她做了,但她今日是这周第三次睡着了,奴婢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哪只她睡得如同一只死猪,怎么推都推不醒。”

        妆成甚少说话这么重,更别提“死猪”这种词了,曹嬷嬷听了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碧玉没听完便恼了,直起身道:“你胡说!我睡得一向很浅,我怎么可能!”

        岑湘淡淡扫了碧玉一眼,碧玉缩回去怏怏地不说话了。

        妆成又道:“奴婢看她这样也不醒,不敢扫她的兴,只好又去帮她打扫里屋,正擦到那个放在左手边墨色柜子上的陶俑,耳边就传来一阵鼾声,竟是碧玉睡得太香,都开始打起呼噜来。”

        打呼噜对于碧玉这个花季的少女来说显然是比说她偷懒还要过分的事情,碧玉腾地一下扑了起来:“我没有!你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祖母院里的护卫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岑湘道:“妆成是负责外院打扫的,我那柜子上还有别的新鲜物件,就算她进了里屋,也不可能对我昨晚才放上去的东西位置了如掌,可见她这段话并没有作假。”

        “奴婢没打呼!”碧玉道。

        岑湘皱眉又睨了她一眼,问:“那么,除了打呼,前面那些话,碧玉,你可认?”

        碧玉犹疑半晌,终还是咬牙道:“我……我认。”

        妆成听她承认,来了底气,道:“奴婢听到她的呼声,实在不忿,便将清理一半的陶俑放在她身旁的桌案上,又去推她,谁知她似是魇着了一般,反手推开奴婢,奴婢反应快退了一步,她的手便打到了陶俑上头,那俑自然掉到地上碎了。”

        “陶俑一碎,她才悠悠转醒,等奴婢告诉碧玉陶俑被她摔碎,她竟说奴婢污蔑于她,奴婢自然不认,便与她理论。”

        这下众人的目光便汇聚到碧玉的身上,碧玉气急道:“奴婢确实偶有偷懒,但哪有那个胆子去摔东西,我只认妆成前段话,后面那些全是她胡诌,奴婢是听到俑碎了才醒的,但奴婢睡着之后,谁知道妆成都做了什么?”

        她二人各执一词,又没有人证,虽然妆成的话听着可信度更高些,但碧玉毕竟在睡梦中,没有下手,或是下手了不自知的情况也是在的。

        她没有说话,在坐的曹嬷嬷,堂下跪着的妆成和碧玉也都各自安静了。岑湘的目光从她们三人身上睃巡而过,见曹嬷嬷还在擦拭脸上的那点血珠,忽的想起她那陶俑昨日放在桌上,不小心碰掉一块红釉,今早看到,便又补了上去,却忘记提醒碧玉与妆成不要触碰,那釉等闲难干,若真是碧玉摔碎的,大概能在她手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岑湘让碧玉伸出手来,碧玉一双手和她这个小姐的手并无二致,她早便习惯她的怠懒,那年她上阑山,碧玉受不了山上苦寒,跟着她在阑山呆了不到一个月,便哭着回了青州,而青州最干旱的几年,家里也没太让她难过,因她爹娘早弃了她,她要离开傅家,怕也无处可去。

        她和自己一般的年纪,去青州的路上她就这一个侍婢,互相照料久了,便也十分亲近,即便碧玉摆些架子,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了。

        岑湘默默地端详了一会儿碧玉的手,最终在她的指甲里找到了一点暗藏的红色。

        她的脸不由阴沉了些。

        碧玉不明所以,抬头看她。

        岑湘见她疑惑,问道:“你说妆成污蔑于你,那陶俑摔碎后,你可曾动过?”

        “不曾啊,奴婢还没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呢,妆成便来寻奴婢麻烦了。”

        “好,看来你确实不知。”岑湘稍稍欣慰了些,起码碧玉没有撒谎,而是当真在睡梦中不知情。

        “那陶俑上的红釉我白日里补过,若是你前后都不曾动过那小人,指甲里又怎会有釉色?”

        碧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慌忙跪下,道:“奴婢不知,奴婢……”

        “念你是无意碰碎,便不重罚,可你平日怠懒,做事挑肥拣瘦,对新来的婢子颐指气使,诬赖了妆成,接下来几个月便去外院打扫吧,表现好了回来,另外再扣你一个月的月例,你可有异议?”

        碧玉脸上泪痕未干,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低头应是,接着又对妆成道:“今日是我对不住你,连累你帮我打扫多次,今后不会了。”

        岑湘都未想到碧玉竟会主动道歉,不由有些欣慰,她这个丫头,虽然帮闲耍滑些,但心还是善的,也算她没有看错。

        待妆成原谅了碧玉,岑湘才道:“今日也是我差点错怪了你,今日之事你着实委屈,只是万不该动手伤了曹嬷嬷。”

        “我……”妆成似想要说什么,岑湘又道:“为了罚你今日莽撞,今后便到我屋子里来服侍吧,左右也伤不到我。”

        妆成喜出望外,毕竟谁乐意大冷天还在院子里洒扫呢,自然是屋里更温暖宜人些,这样的处置显然不是为了惩罚。

        她忙磕头道:“谢过姑娘。”

        岑湘又道:“碧玉姐姐跟着我的年岁多了,可能有些惫懒骄纵,我已经罚过她了,你莫要记恨她。”

        妆成破涕为笑,道:“碧玉与我同年,平常人也很好说话,奴婢自不会往心里去。”

        似妆成这样的女子,其实并不用说太多,只是有时爱钻牛角尖,但清醒过来,很快便能明白事情。

        等三人都退了出去,岑湘回头望向全程一言不发的祖母。

        祖母沉吟片刻,道:“你认为这三人之中,谁的问题最大?”

        “碧玉?”岑湘下意识说,想了想又觉不对,道,“是曹嬷嬷。”

        祖母点了点头,道:“以你的年纪来说,做的很不错了,就是你姐姐来,可能都没你机灵,但还是欠些考虑,若是你母亲,很快便能想通,问题出在曹嬷嬷身上。”

        岑湘虽然隐隐察觉不对劲,但具体也说不上来,便支着脑袋认真聆听祖母的分析——

        “打从一开始,你便该让他们三人一起进来,因你是初次面对这种事情,这样虽然人多嘴杂,但不易先入为主,若是你再多遇上些这类事情,倒是可以一个个传唤进来听他们分辨,曹嬷嬷上来向你哭诉,一般人定都认为是妆成狂妄自大,不敬长辈,再加上碧玉的说辞,不定草草便罚了妆成,若是妆成一直不说不就蒙受不白?这样主仆生了芥蒂,日后更要不快。

        这三人里头,曹嬷嬷年纪最长,却失了作为一个长辈的分寸与格局,言语间都在偏帮熟识的碧玉,分明没看到是谁摔了东西,还将罪责一股脑推在妆成头上,又旧事重提说碧玉从前摔你东西的事,恐怕去劝架之时,也是含着看热闹的心,她这样不好好引导,反而搅和其中,难怪火上浇油,令妆成暴怒出手也算在情理之中了,要知道一个老实人被欺负久了,爆发起来只是挠人也算不得什么了。

        老奴确实都要讲些颜面,我对自己身边的嬷嬷姑姑也都是礼遇有加,但这尊重有个前提,需得他们自重,若是倚老卖老,目中无人,府里没了规矩王法,便也乱了套了。

        我们傅家虽说勤俭,也常救济贫苦,可终究不是开善堂的,要想庇护想庇护的人,自己也得有些钱财和实力傍身不是?”

        岑湘恍然大悟,道:“孙儿受教了,那曹嬷嬷……”

        “今日之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况且她又受了伤,便由她去了,今后你可要分辨仔细了,适当给她些压力,别让她卖弄资历了。”

        “是,阿湘记下了。”岑湘受祖母一番教诲,眼看天色不早,便辞别了祖母,赶去国子监接傅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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