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望江亭外涛胜雪

乔布斯走了，举世哀悼。就在他离开的前一天，另一位大师也走了，他是刘雪涛，一代京剧名家，因病去世，享年九十岁。

        刘雪涛的名字，在京剧界响亮了半个多世纪。做为姜派小生传人，在发展了姜派艺术的同时，因与张君秋先生数十年的合作，对张派艺术的传承发展也做出了巨大贡献。张先生诸多代表作《望江亭》、《状元媒》、《玉堂春》、《春秋配》、《彩楼配》等等，都是与刘雪涛合演，一生一旦，唱尽千古传奇。张君秋的儿子张学津得知刘雪涛去世的消息，低头半晌，说：“胡琴、二胡去了，小生也去了，我爸那边能唱《望江亭》了……”

        仿佛也是一点缘数，全本《望江亭》，刚刚由大连京剧院在麒麟舞台演出。这部戏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张君秋与刘雪涛两人在赴外演出途中联手创作的，风华正茂的大师，激情燃烧的年代，张君秋编排唱腔，刘雪涛负责行头道具宣传统筹，前后只用一个半月时间就成功推上舞台。刘雪涛曾在采访中兴致勃勃地回忆起当年的情形：张君秋先生曾对“见贼子不由我怒容满面”一段唱腔久思不得，要刘雪涛帮他试唱了一整天的小生二六，将板式巧妙地融入其中，造就了这段风格独特脍炙人口的张派唱段……

        今次大连京剧院上演的《望江亭》，由年轻的张派青衣刘芮莹主演，这是一位刚出校门的小姑娘，舞台经验尚不丰富，但是台风极佳，清新，大气，端庄自如，唱腔和表演颇得张派神韵。《望江亭》中的谭记儿，本是孀居寡妇再嫁，阅尽人间世事，敢与嚣张的杨衙内斗智斗勇，其成熟机智，犹胜过身为潭州太守的夫君白士中；刘芮莹的表演，相当合度，不仅唱念出色，眼神和身段的运用也都很好。最难忘“观中”一折的经典南梆子：“只说是杨衙内又来搅乱，却原来竟是这翩翩的少年”，那委婉的唱腔，辗转的情怀，十分荡气回肠，先后听了几次都意犹未尽。

        “翩翩的少年”白士中，也就是刘雪涛先生长演不衰的角色，今次由大连京剧院资深文武小生岳峰出演。岳峰师承叶派，亦习姜派，似乎还更偏姜派一点，尤其《望江亭》这出戏蒙刘雪涛先生的学生、小生名家杨宏达老师亲授，打磨细致，姜派儒雅庄重、清新雅致的风格特别突出，和雪涛先生的演绎是一脉相承。白士中三次出场，身份情境都有不同，岳峰非常准确地把握住了不同的特质，表达出了不同的层次，“观中”赴任少年的神采飞扬，“府内”家居仕人的成熟稳重，“大堂”一方太守的浩然正气，都十分到位。尤其是最后一场与杨衙内的对阵，念白与做工，劲度十足，纵然跪于堂前，都不减凛凛威风。“观中”贸然出来求亲，则充满喜感，演足了姜派小生的清新可爱。

        说起来《望江亭》这整部戏，都充满喜感，观众们是从头笑到尾，效果不亚于当下任何一部喜剧大片。这次大连京剧院的演出阵容也十分齐整，韩亚男饰演的白道姑憨态可掬，周卫兵、李印刚和高仓健分饰三丑，各有精彩发挥又配合默契，几乎每次出场都是笑点。高仓健本是大花脸，因京剧院文丑紧缺，经常反串小花脸，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行当让他演绎得各有各生动，活泼中见真功夫。周卫兵老师的小花脸更是老辣异常，全身都是戏，“江上”见到谭记儿的时候，小手儿一搓，色鬼模样毕现，饮醉之后的酒鬼味道也是活画出来。

        真不愧是名家精编大戏，剧情曲折而又紧凑，唱念表演丰富，演完之后，台下观众赞叹不已，纷纷表示希望尽快重演。要说缺憾，貌似行头不够完备，当年刘雪涛先生精心设计的服装造型，并未得到充分展现，大约是院里条件所限吧，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看到更加完美更加原汁原味的演出。

        乔布斯走了，“苹果”还在；刘雪涛走了，姜派、张派的艺术精华还在。留不住的大师，留不住的时代，留下怀念，留下佳作，留下无尽的欣赏与传承，方对得起那望江亭外君风秋韵，雪影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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