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见

　　“申时一刻，城南竹林，不见不散。”

　　林念儿从王氏处回来，便立即铺纸研磨，一笔一划地用簪花小楷写好了信笺，字迹还算秀气，轻轻地吹干墨迹后，她将信笺和林玉竹的名帖一起交给了小厮，并叮嘱他尽快将帖子呈送到世子手上。

　　目前午时还未到，离约见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多小时，足够准备了。

　　林念儿重新洁面，细细地画了个淡妆，换了一身鹅黄色罗裙，一双乳白色绣花布鞋。又同明芳明艺吩咐了一阵儿……

　　收拾妥当后，林念儿便带着两个丫鬟上了马车，前往城南竹林。一路上忍不住想着，不知道李沐松看到信笺上的字不是林玉竹，还会不会赴约。

　　今日天气较好，温度适宜，微风徐徐。林念儿令明芳明艺在远处守候，一个人在一处草亭下安静等待，翘首以盼，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有些期待。她戴着面纱，倒不是为了彰显神秘，只是一贯注意防晒而已。

　　申时一刻，远处一道潇洒的身影如约而至。一身量体裁衣的月牙白锦袍，轻薄柔软，衣袂飘飘，人如其名，身姿如劲松般挺拔，却多了清秀的气质。他手执折扇，缓步走近，眉目如墨，嘴角轻扬，鬓边两缕发丝在风中飘逸。

　　林念儿心中突突直跳，待他步入草亭，这才抬手摘下面巾，双眸低垂，优雅地侧身行礼：“参见世子。”声音如云朵般柔软，翡翠般明净。

　　李沐松早已从下往上将林念儿打量了一番，远观她身着鹅黄色罗裙身材修长，气质温婉，近瞧她举止娴雅，肤色晶莹，唇红齿白，目含春水，两道秀眉之间一点小痣更是生得恰到好处。李沐松身为康王世子，从小便万众瞩目，见过无数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只觉林念儿并非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但举止之间却有些特别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让人移不开眼睛，忍不住想去多接触、多了解。

　　“你便是玉竹兄的妹妹？”李沐松拂袖落座，老旧的茅草亭一下子变得有了光辉。

　　“小女子正是林念儿。”林念儿鼓起勇气抬眸，直视着李沐松答道。

　　李沐松将折扇潇洒一甩，在胸前摇晃了两下，笑道：“林小姐莫非也心仪本世子，所以才借玉竹兄的名帖，约本世子前来私会？”

　　林念儿没料到李沐松张口便是戏谑，她虽为公事，但确实也存了私心，顿时心中十分害羞，慌忙侧身避开他的目光，又想到他平日莫不是也这般同其他姑娘调笑？思及于此，不免由羞变恼，问道：“念儿常听哥哥说世子是正人君子，想不到在姑娘小姐面前也会放浪形骸吗？”

　　李沐松收起折扇，敛了敛笑容：“失礼了。平日里本世子很少如此，今日不知怎么了。”

　　林念儿听了，心中羞恼顿时烟消云散。她打开带来的食盒，将四份精致的水果拼盘一一摆上石桌。

　　“世子请用。”把一根竹叉子递给李沐松时，两人不小心碰了一下手指，他的炽热，她的冰凉。林念儿把手缩回，有点不好意思。

　　李沐松看着面前的水果，倍感新鲜。

　　林念儿一一介绍道：“世子请看。这一盘是‘竹外桃花三两只，春江水暖鸭先知。’用黄瓜、桃子、橙子切片、刻花、拼合而成。”

　　“这一盘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主要用了猕猴桃和苹果。”

　　“这一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主要用了西瓜和草莓。”

　　“这一盘则是‘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主要用了凤梨、苹果、红提和绿提。”

　　李沐松饶有兴趣地一边听一边欣赏着，不管是用两片橙子以及一点橙子皮简单拼成的小鸭子，还是用草莓切半结合西瓜皮拼成的蜻蜓等都惟妙惟肖，富有生趣，再配上满含哲理的精彩诗句，直教人拍案叫绝。

　　“没想到玉竹兄有这么个秀外慧中的妹妹。水果作画，别出心裁。更妙的是这四句诗，任何一句都可称为千古绝句。”李沐松只是观望着这四份水果拼盘，并不动手，实在是沉浸在了这诗情画意中，不忍破坏。

　　听到李沐松赞不绝口，林念儿知道，他一定是以为这四句诗是自己所作，便解释道：“这些诗句是前两年无意中捡到的一本诗集上面的。可惜诗集后来不小心烧掉了，只记得残缺的几句，小女子不才，斗胆以它们为主题做水果拼盘，只图一乐罢了。”

　　李沐松听诗集烧掉了，有一瞬的失望，他抬头仔细看了看林念儿富有灵气的脸，深觉这个姑娘真是个特别的人。

　　李沐松眼神里虽没有暧昧，但林念儿被他盯着，仍然觉得脸颊发烫，忙转移话题，说起正事：“今日借哥哥名帖邀世子前来，是有事相求。”

　　李沐松又恢复往日那副温和、自信、高傲的样子，摇着扇子问：“何事？”

　　“渠南省遭遇旱灾，饿殍遍野，母亲做主，愿将我们林家五十亩的水果全部义卖，所得善款换成粮食赈济灾民。只是父亲和哥哥已赴赈灾前线，家中无人庇佑，念儿唯恐义卖过程不顺利，甚至遭遇居心叵测之人的阻碍。故，希望世子能助阵相帮。”

　　李沐松点点头，表现出认为林念儿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出口却是问道：“我为什么要出手相帮？”

　　林念儿内心笃定李沐松一定会帮忙的，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李沐松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又存了戏谑之心罢了，于是继续答道：“一来，世子与哥哥是至交好友，好友若有难，世子出于道义定会帮助。二来，念儿以为，世子是真正心系天下之人，只是碍于某种缘由，有些事情不便亲力亲为，所以才推波助澜，促使我们林家承担赈济灾民的重担。我想，有些立场，世子和林家是一致的。”

　　林念儿早就想过，渠南省离京都几百里，孙四娘母女在既无钱财也无路引的情况下，能一路逃难到雷音寺，背后一定有人相助。而同世子交好的林玉竹和她同一天发现旱灾的事，并秉明林苍，林苍上疏后，皇帝便立即下旨，令祖辈富商起家的林苍主办赈灾一事，这未免太巧了。

　　李沐松合起扇子，在左手上轻轻拍打着，作出仔细思考的样子，然后才对林念儿道：“林小姐说的有道理，明日义卖本世子会去的。谁让林玉竹是本世子好友呢。”

　　林念儿看着李沐松夜空般深邃的眼睛，露出开怀而又魅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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